第39章
你是我無二無別
餘之遇之所以如此急躁是因為,一旦萬陽完成對百創的并購, 百創作為萬陽子公司再被曝出藥品質量問題, 外界不會管什麽并不并購, 只會說萬陽如何如何。萬陽妥妥地成了給百創收拾慘局的人, 自身聲譽受影響不說,當百創被調查,被凍結的可能不僅僅是百創的賬戶, 還有萬陽。
餘之遇以為,校謹行聽完張仁信的錄音,會毫不猶豫放棄對百創的增資或并購計劃。否則, 她給他聽那段錄音的意義何在?
她能想到的,校謹行怎麽會忽略?換作旁人如此不客氣地和他說話,小校總恐怕懶得費一句口舌,面對餘之遇,他忍了忍:“我并購我的,你曝光你的, 餘之遇,萬陽不是中新,我也不是陸……。”他及時收住,頓了下, 繼續:“且不說萬陽不怕你曝光任何,即便有朝一日你抓到了我的痛腳,你也不用顧惜。懂了嗎?做你該做的。”
末了還怕她胡思亂想似的,校謹行又說:“你以為我說并購就能并得成?不得好好談談錢?不需要時間?”
那語氣分明是請她過過腦子再問。
餘之遇還是不放心, 非讓肖子校把所有她收集到的信息再細細講給小校總聽,希望他三思而後行。
肖子校才知道校謹行對外發布了并購百創的計劃。他向來不插手公司的事,不會向餘之遇那樣沖動地質問校謹行所為何意,而是找來相關新聞看完,和餘之遇說:“大哥必然有他的考量,那邊你不用擔心。”
餘之遇覺得這些男人真的是太讨厭了,你們要是憋着什麽大招倒是知會一聲啊,看不出來我是真急嗎?遷怒似地不理肖子校了。
好在,并購确實沒那麽容易。萬陽要兼并百創,交易價格的确定是要經過幾輪談判的。
若想為萬陽徹底規避風險,餘之遇唯有搶在校謹行與百創談妥交易價格前拿到足以證明那款感冒藥會致死的證據,最起碼,也得把那幾起投訴掀開,讓相關管理部門介入調查百創。總之,就是阻止簽約。
陳修卻未能在鄉鎮櫃臺上找到一盒遺留的藥。
餘之遇哭笑不得,她說:“作為青城的
銷售經理,你的工作也做得太到位了。”
陳修也有些無奈:“當時怕再有人吃出問題,我是一家藥店一家藥店親自收的貨。”
他當時的召回工作做得徹底,出發點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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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之遇琢磨了一下,問:“百創的倉庫在哪兒?”
陳修神情一凜,“你不會是想去庫房偷藥吧?”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但“偷藥”之前,餘之遇還請陳修配合她做另外一件大事。
陳修聽完,有點不敢置信:“你确定這樣可以?”
餘之遇确定。
陳修想了片刻,答應了。
為了做前期準備,餘之遇分頭和許東律及沈星火碰了面,直到一切就緒,她通知陳修,随後收到對方發來的一個號碼——小美的工作回訪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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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創客服部又接到一起投訴。
一位女消費者在電話裏哭訴:“我是按照說明書給孩子喂的藥,她原本只是感冒,結果現在上吐下瀉,血壓降低,心律都失常了。你們這到底是什麽藥啊?!我告訴你們,要是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們沒完。”
青城安家的感冒藥事件發生後,百創客服部有了新規定,要求客服人員接到關于那款代理感冒藥的投訴後,立即上報客服經理。
小美壓抑着內心地緊張,聽投訴者說完,力竭聲音平穩,以标準接聽投訴電話的話術把這通電話繼續完整。通話結束,她去向客服部的王經理彙報。
很快地,葉明遠趕到了客服部。
小美被叫到了辦公室,葉明遠親自問了她幾個問題。
都是正常的接聽投訴時需要向投訴人确認的,例如:在哪裏購買的藥品,服用了幾天出現了不适反應,是否按說服書服用等。
小美深呼吸,說:“我問了,對方不肯說,就一直嚷嚷讓領導接電話,等我來找王經理時,那邊又挂了。”
葉明遠看向王經理,對方點頭,并說:“投訴人是用手機打的電話,我查了下,是本市的號碼。”
本市是最早召回藥品的,照理說櫃臺上不可能有遺漏。現在卻又出現了投訴,那只能說明,這位投訴者是早期備的家庭常用藥。
葉明遠捏了捏眉心,再看向小美,微微一笑:“小美啊,
你工作做得很好,副經理認命很快就會下來。”
小美緊張的手心都是汗,她說:“我……不會當領導。”
王經理拍了拍她肩膀,鼓勵道:“不用擔心,我會帶你的。”然後笑對葉明遠說:“小美學習能力強,不出三個月,肯定能把客服部撐起來。”
葉明遠贊同地點頭,“到時候你調走,小美正好接任客服經理一職。”
小美沒有拒絕這份許諾,沉默着回到工位上,繼續工作。
餘之遇在當天下午接到王經理的回訪電話。她見是陌生號碼,醞釀好了悲傷的情緒,才低啞着嗓子接起來,等對方說是百創的員工,她又演了把潑婦鬧街。
王經理聽到她又是哭又是罵,還有類似醫生護士以及家屬勸阻的背景音,安撫了幾句,匆匆挂了電話。
餘之遇才把電腦裏事先準備好的作為背景音的音頻關掉了。
她判斷,葉明遠快出場了。
果然,當天傍晚,手機裏又有一個陌生的號碼來電。
餘之遇接起來後沒有一直哭哭罵罵,她适可而止,給了葉明遠表達意圖的機會,并在葉明遠提出去醫院看孩子時,同意了。
餘之遇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醫院,直到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葉明遠現身,她發信息通知樓上:“他進電梯了。”
于是,葉明遠根據投訴者提供的信息趕到十樓的VIP病房,入耳的是女人的哀嚎聲。
他腳下頓住,露在口罩外的眼眸瞬間一斂。
伴着家屬的哭聲,有醫護人員從走廊盡頭的病房裏陸續走出來,他們神色沉寂,滿目遺憾。
葉明遠身體一晃,靠到了走廊的牆壁上。直到最後一位被家屬拉住衣服的醫生脫身,從他身邊經過,他才回過神,問:“1032病房的患者怎麽樣了?”
男醫生停步,看着他問:“你是?”
口罩下的唇抿了抿,葉明遠說:“……我是患者的親戚。”
男醫生不着痕跡地往他身後某處看了眼,得到示意後,遺憾地說:“肝腎衰竭,搶救無效……”嘆氣後安慰道:“節哀。”
葉明遠下意識閉了閉眼,搶在他離開前問:“什麽原因造成的?”
男醫生打量他一眼:“收入院前家屬稱服用了某種感冒藥,但是否是由藥物導致的急
性肝腎衰竭,要做過屍檢才有定論。”
葉明遠心裏已有了定論,他沒有再問,等男醫生離開,他也離開了。
……
餘之遇一路跟着葉明遠到了城南的一處別墅區,問過陳修後得知,百創的老總住在這裏。她的車進不去,只能停在路邊等。
大概半小時左右,葉明遠的車出來了。
餘之遇以為他和大老板請示完會再回醫院,畢竟,投訴者還在等着,結果他去了公司,下班後直接回家。
當晚,除了許東律給餘之遇打來電話确認她這邊的進展外,只有肖子校來電,葉明遠悄無聲息的,半點動靜沒有。
餘之遇回想了下全過程,确認沒有漏洞,耐着性子等了一天,百創再沒人過問投訴事宜。
餘之遇又一次打了投訴電話,她沒哭沒罵,直接放狠話:“我就看看屍檢結果前面,你們還能不能硬氣地說不是藥的問題!我要讓全海城市的媒體曝光你們!”然後按照之前和陳修計劃的那樣,不給小美說話的機會,直接挂斷。
葉明遠原本還抱着僥幸心理,以為這次的投訴者會和安家一樣,在悲痛中失去應有的理智,忘了,或是拒絕屍檢,便把死者火化。顯然,這次的投訴者比安家難纏。
葉明遠終于還是主動給餘之遇打了電話。
對于他故作不知小患者已肝腎衰竭過世的狀态,餘之遇醞釀好情緒哽咽着說:“我家孩子……沒了。除了正常的飲食,她發病前只服了你們公司的藥,我們已經決定,做屍檢。”
葉明遠應該是沒料到剛剛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會如此理智和強勢。他明顯頓了一下,才沉痛地說:“您請節哀。我尊重您的一切決定,但請先允許我當面表示哀悼。”
餘之遇拒絕了一次。
葉明遠堅持要見面。
餘之遇看似不情願地同意了,報了個地址,雙方約好見面的時間。
葉明遠拿到地址查詢後發現,是海城數一數二的高檔小區,和大老板通過電話後,他讓秘書準備了比給安家的賠償多一倍的現金。
當晚八點,葉明遠登門。
兩百米的大平層裏,神情悲戚,雙眼紅腫的女主人含着眼淚說:“哀悼能換回我的孩子嗎?她才五歲,就因為吃了你們的藥
,小感冒沒治好,反而又吐又瀉,後來連呼吸都困難,我們把她送到醫院時她連意識都不清楚了……”話至此,她眼淚滾落,情緒也激動起來:“你們賣的藥到底是救人的還是殺人的?你們就是兇手!”
男主人摟住她,一面安慰一面說:“葉副總,您有什麽話就盡快說吧,我太太受不了刺激。”
葉明遠對面前這位開門後自稱姓于的男主人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女主人卻不同意:“有什麽話不能當着我的面說?你們想幹什麽?”她緊緊拽着男人的手:“老公,我們要給孩子一個公道,我們不能讓她走得不明不白。”
于先生摟住她,拍着她的背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乖,把事情交給我,好不好?”
女人在他懷裏哭得聲嘶力竭。
葉明遠無奈,只能當着夫妻二人的面表态,他先保證百創的藥品從未出現過任何質量問題,于家更是全國首例說感冒藥可致死的,而感冒藥可致死這個說法,實在匪夷所思。
在女主人反駁前,葉明遠又話鋒一轉:“可鑒于你們的孩子确實服用過我司的藥,而我身為一名父親,在能感同身受你們痛苦的情況下,願意向公司申請一筆撫恤金。”
話至此,葉明遠俯身拍了拍進門後放在茶幾上的箱子:“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請你們務必收下,哪怕是以孩子之名再捐出去,也算是一種懷念。我只希望孩子能走得平靜,早日入土為安。”
他說着還抹了抹眼睛,似是難過地要哭一樣,語重心長地說:“生活還要繼續,你們那麽年輕,未來還長啊。”
亡者安息,生者安心。或許是所有人在面臨死別時唯一能做的。
餘之遇看着傳輸過來的視頻錄像,不禁感嘆身為領導者的葉明遠,很善于攻心之道。
至此,她基本能夠将葉明遠處理安家投訴的步驟流程拼湊出來了。
相比她安排的家境優渥的于家夫妻,安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庭,在無力挽回孩子生命的情況下,他們聽從了葉明遠“讓孩子走得平靜,早日入土為安”的說辭,接受了賠償和解。
聽聞餘之遇策劃導演了一起“于家投訴事件”,肖子校半晌沒說話。
餘
之遇從他漸漸擰起的眉心判斷,肖教授又要給自己上課了,她搶先一步說:“我可是聽了你的話,從确保自身安全的角度出發,沒有親自上陣。”
“那是誰打的投訴電話?”肖子校簡直服了她的腦洞:“你從哪兒找來的人冒充消費者,還姓于?!确定葉明遠不會看出破綻,也聽不出來你和那位女主人的聲音不同?”
“醫院那邊是我師父安排的,他小叔是那的副院長。別說葉明遠沒進病房,就算他進去了,搶救的場面也真實得他分辨不出什麽。”她對着視頻眨眼:“比教授你扯自己襯衣逼真哦。”
肖子校屈指抵了抵鼻尖,掩住了唇邊的笑意。
餘之遇一臉小得意,“‘于家’夫婦是大興網的沈總編幫忙找的,那兩個人都是演員,十八線那種。我把腳本給他們,彩排都不用,發揮得淋漓盡致。等我剪輯一段給你看看啊。”
肖子校頭疼:“餘之遇,你是編劇吧?”
餘之遇眉眼帶笑:“我是被記者職業耽誤的導演。”
肖子校無奈地挑了挑眉:“接下來呢,難道還要再演一場葬禮的戲份讓葉明遠相信于家夫婦同意和解,再把百創所謂的撫恤金送去?”
餘之遇搖頭:“我覺得不用了。百創的藥若沒問題,無論消費者如何投訴,都用不着一位副總大晚上的帶着大額現金去求和解,有了我投訴的錄音,百創客服經理和葉明遠打電話給我的錄音,加上葉明遠去醫院和上門送錢的視頻,随後我再去大興網上發個帖子,趕在屏蔽前截圖。還有,我師父安排人采訪了百創的幾家經銷商,他們都可以證明百創曾召回藥品。這些應該夠了。”
餘之遇相信,只要她把這些曝光出來,一定會引發社會輿論,到時候即便安家不站出來,也會有其它受害的消費者站出來,如此一來,相關部門必會介入調查,百創便瞞不住了。
視頻和音頻确實有假,是她安排,但百創欲以錢遮掩和隐瞞的态度與行為都是真的,他們洗脫不了。
餘之遇忽然想起來問:“校總和百創談得怎麽樣了,價格達成一致了嗎?”
“沒有。”肖子校說:“百創不太積極,應該是對價格不滿意。”
餘之遇皺
眉:“百創不會以為和那個什麽研究所合作起來,就身價百倍了吧?”
肖子校把校謹行的話轉述給她:“據說還有一家公司也在接洽百創,并購意向強烈。似乎已經要簽合同了,沒直接拒絕萬陽,應該是防萬一有變,拿萬陽墊底。”
餘之遇笑了下:“百創的算盤打的倒也是精呢。”
肖子校追問她下一步計劃。
餘之遇說:“等我把資料整理好,稿子寫完,就和師父商量發稿。”
她這樣擺了葉明遠一道,确切地說,是擺了百創一道,肖子校擔心,一旦發稿,百創會報複她。他說:“發稿前到我身邊來。”
餘之遇不以為意:“到時候百創就自顧不暇了,沒功夫搭理我的。”
肖子校不聽,他嗓音一沉:“餘之遇,你是想我再回去一趟嗎?”
“別!”餘之遇立即服軟:“我聽你的,你別折騰,求求了。”
随後整理資料時,餘之遇又想到了樣品的問題,她認為除了手上這次東西,确認百創召回的那些藥品存放在哪裏是極有必要的。
于是,她根據陳修提供的地址,悄悄去了百創在本市的兩個大庫,而就在那天晚上,她的手機肖子校便打不通了,起初是無人接聽,後來直接關機,直到深夜。
就這樣,稿子還沒發,餘之遇的人先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餘之遇:“我野哪去了了?”
肖子校:“她人呢?!”
作者:“那個,梳理的信息大家記住了吧,怕你們理不清人物和公司之間的關系,影響閱讀的流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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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之遇聯合許東律和沈星火,還有陳修與小美設計了一起投訴事件,引葉明遠善後,我寫明白了吧?另外,昨天那章講的教師的故事,其實是真的。是我一位作者朋友的親身經歷。
1月份作協開會時我們聊到這本書,我說有支教的情節,他才說自己曾是一名教師,也支過教。當年他放棄教師的工作,要全職寫作,怕岳父母嫌他沒工作,沒穩定收入,不同意他和妻子結婚,便一直瞞着,假裝上班多年,直到最終寫出了成績,父母和岳父母才知道。我當時聽完挺震驚的,也很佩服他的勇氣和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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