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出去】

正面形象啊,她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過了。

她是反派,注定要一路作死,被人仇恨,被人唾棄,最終衆叛親離,死不足惜。

年年想要辯駁,可看着老父親的欣慰,胞弟的喜悅,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口。當了那麽多年的反派,她都快忘了,做一個好人,被人喜歡,被人贊美感覺有多好。

沒有人喜歡被人指責,被人痛恨。她也不例外。只是,這麽多年的任務經歷,早就讓她習慣了苦中作樂,淡化一切負面情緒。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有着血脈親緣的至親,他們對她失望了無數次,她以後的所作所為也注定會讓他們傷心,那麽現在,就讓他們高興一點吧。

反正,不管聶輕寒這麽做目的是什麽,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已經把全部的路都堵死了。她發出再多的反對之聲,也像是口是心非,鬧小性子。

年年沒有再辯解。

順寧郡王看向她,目光慈愛:“福襄要不要回蘭心苑看看?昨兒姚氏就讓人幫着賈媽媽将蘭心苑重新收拾布置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年年有些不适應他的和顏悅色,“嗯”了聲,逃也似地出了丹桂堂。

只是一點善意,就能叫家人高興成這樣,劇情卻為了男主的錦繡前程,安排原主統統視而不見,硬生生把自己作死了。

年年想起了自己在現實世界的家人。

眼前仿佛浮現出袅袅炊煙,竹籬院牆,遠處的農田,門口的小河,依舊如昨日般鮮明。娘會拿起水瓢在牆根下的大缸舀水,一邊數落她調皮,一邊幫她洗手;在屋中讀書的爹這時候就會幫腔,叫娘不要老管着她;哥哥從學堂回來,偶爾會給她帶一個炊餅,或一根漂亮的花頭繩……

她去過大千世界,最懷念的卻始終是阡陌小河間的那幾間小小茅舍。

眼睫不知不覺濕潤。驀地,一聲凄厲的叫聲響起:“郡主,求郡主開恩,放過我們!”

年年回神,擡頭看去,見前面桂花樹下轉出一對形容消瘦的中年男女,後面跟着跟着個瘦弱的黃毛丫頭,一手扶着個晧發蒼蒼,滿面病容的老奶奶,另一手牽一個牙沒長齊,瘦瘦小小的孩子。

一行人衣衫褴褛,神情憔悴,見到她看過來,撲通通全跪了下來。那孩子反應慢了,中年男子直接将人摁倒在地上。孩子被磕疼了膝蓋和下巴,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Advertisement

這老的老,小的小,呼天搶地的,唱的哪出戲?

珍珠警惕地護到她面前。丹桂堂的守門婆子聽到動靜,報給了管事媽媽齊媽媽。齊媽媽出來,見狀皺起眉來,示意王府護衛趕緊将人拖走。

那對男女急了,高聲叫道:“郡主,我們是瑪瑙的爹娘,特來求郡主開恩。”

瑪瑙?她那個把醉酒的她送到聶小乙住的客房,還說這麽做是因為她喜歡聶小乙,想要成全她的好丫鬟?

年年低頭看向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五人組,認出那個黃毛丫頭是瑪瑙的妹妹秋蘭。

她終于想起了這是什麽情節。

這不是任務情節,而是給她立惡毒人設,體現男主最後殺她正當性的一段劇情。

瑪瑙和琉璃、珍珠、珊瑚一樣,打小就服侍她,和她一起長大,因為口齒伶俐,性情活潑,頗得她喜愛,直到出事。

瑪瑙被關押起來,嚴刑拷打,一口咬定是為了成全她對聶小乙的心意。她勃然大怒,之後,瑪瑙的父母家人就受到了牽連,在府中的差事也丢了。

瑪瑙家中情況其實很不好。祖母病病歪歪的,靠藥吊着命;哥哥早亡,嫂嫂改嫁,留下一個孤兒;父母的身體也不好,一家人頓時陷入困境。走投無路之際,打聽到郡主回門的日子,上門求她網開一面。

他們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福襄郡主被迫嫁給聶輕寒,原本滿腔怨憤,回門想走郡王府正門,又碰了一鼻子灰,火正沒處撒,當場下令将人亂棍打走。

瑪瑙的祖母本就年邁多病,混亂之中,也不知怎的跌了一跤,回去沒多久就一命嗚呼。

事後,秋蘭帶着小侄兒披麻戴孝,找到玉鼓巷,告訴她祖母去世的事,再度求她網開一面。福襄愣了愣,只輕飄飄地說一句活該。傳出去後,為她的狠毒名聲又添一番佐證。

相較之下,孟葭卻是聽說後,拿出了二十兩體己銀子,叫人送去瑪瑙家,又将秋蘭收為自己的丫鬟,給了她一條出路,贏得了一片贊譽。

年年不愛走這種劇情。她欺負男主,會促成男主奮發圖強,不斷前進,也會在最後被男主報複回來,算是扯平;欺負弱小,将怒氣和威風發洩到沒有反抗能力的下人頭上,非但沒有任何成就感,更會讓她深覺反派的愚蠢。

可不愛走也得走。

王府的護衛上前拖人,瑪瑙的家人哭喊着不肯走,一聲一聲地叫着“郡主”。

秋蘭哭道:“郡主,姐姐服侍了你九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做錯了事,已經受到了懲罰。她知道錯了,有道是禍不及家人,求您高擡貴手,給我們一家一條活路。”她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帶着哭腔,一字一泣,聽上去凄涼極了。

動靜鬧大,周圍漸漸有仆婦駐足,不敢靠前,議論紛紛。

年年垂下眼,收斂了面上的表情,玉白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蜷,冷笑道:“放過你們?”

秋蘭大着膽子道:“姐姐也是為了成全您,才好心辦了壞事,并不是有意的。”

年年的臉色倏地沉下:到現在,瑪瑙和她的家人還在堅持這種說法。他們究竟是來求她的,還是激怒她的?

怪不得原文中,福襄郡主要叫人拿棍棒将他們打出去。說這種話,不是直戳福襄的肺管子,找打嗎?

有人開口求情道:“求郡主高擡貴手。瑪瑙做錯了事,可她家人是無辜的。這老的老,小的小,怕是要活不下去。”

有人帶頭,其他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七嘴八舌地求情道:“是啊,看着怪可憐的。”

“瑪瑙也是一時糊塗,沒有壞心,罰她也就夠了。”

“求郡主慈悲,總不成要逼死這一家老小?”

年年看向帶頭求情的婆子,微微挑眉:“婁媽媽?”這段劇情她一掃而過,細節已經記不大清了,沒想到挑頭幫忙求親的人是她,孟葭生母于側妃曾經的管事媽媽。

婁媽媽是于側妃的第一得力親信。在于側妃死後,她一度被調到了孟葭院中,因為接管中饋的姚姨娘沒有經驗,她當初是協助過于側妃管家的,被順寧郡王調去輔助姚姨娘。

婁媽媽皮笑肉不笑,向年年行了一禮:“郡主。”頓了頓,又道,“還請郡主不要寒了大家的心。”

瞧瞧這話說的,這是求情嗎?分明是火上澆油。

年年覺得事情變有趣了。

當初,婁媽媽跟着于側妃時,狐假虎威,與蘭心苑幾度交鋒,被她殺了威風。後來,于側妃犯下大錯,在孟葭定親次日“病逝”,定罪的關鍵證據正是她找出來,交給順寧郡王的。因為這些事,婁媽媽可是恨她入骨的。

婁媽媽出面為瑪瑙家人說話,自然不可能是好心,而是存心将事情鬧大,給她挖坑,壞她名聲。卻不知道,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

四周的求情聲更大了。瑪瑙家五人哭成一片。

年年懶得多糾纏,速戰速決地道:“給我把他們打出去!”

齊媽媽面現不忍:“郡主……”

年年沉下臉:“怎麽,我說的話不中用了?”

齊媽媽無奈,示意護衛動手。四周人鼓噪聲起。年年眉眼冷峻:“誰敢啰嗦,一并處置。”

一時周圍安靜下來,瑪瑙家五人的哭聲越發分明:“郡主,郡主開恩,瑪瑙她真不是有意的。”衆人見其狀凄慘,不敢作聲,面上現出不平之色。

混亂間,一道平靜清潤的聲音響起:“不是有意的?只怕瑪瑙自己都不敢這麽說吧。”

年年回頭,見聶輕寒不知何時站在了丹桂堂門口。她心中微訝:他這麽說,是知道什麽嗎?

瑪瑙家幾人臉色微變,秋蘭伏在地上,怯生生地答道:“姐姐自然是敢說的。”

聶輕寒慢慢走到年年身邊,從容開口:“一百兩銀子,一對赤金镯子,一對赤金寶石戒指,這些東西換來的‘不是有意’嗎?”

秋蘭也還罷了,瑪瑙的父母臉上瞬間都沒了血色,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聶輕寒。

年年沒想到聶輕寒連這些都打聽到了,心中微動:不愧是男主,郡王府查不到的消息,他都能查到。怪不得成親前,他去蘭心苑求見她時,說有幕後黑手的線索。

可在原文中,這個冷心冷肺的家夥卻沒有幫過福襄,眼睜睜地看着福襄被非議,被譴責,名聲盡毀。

瑪瑙的所作所為絕對不像她說的那樣是為了成全自己和聶輕寒,而是受了有心人的指使,有意壞她姻緣,毀她名聲。

至于這個有心人是誰,原文中福襄的調查一直不順利,沒能查出,怎能不深恨瑪瑙,進而遷怒瑪瑙的家人?

她原以為瑪瑙家人是受了連累,現在看來,他們并不是真的無辜。

年年粉面含霜,問道:“這些東西是誰給瑪瑙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