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清脆的裂瓷聲響起, 濃黑的藥汁灑了他一身, 淋漓滴落。

聶輕寒沉默地看向自己被沾污的青衫。

年年懊惱:聶小乙這個不省心的,好好的劇情,怎麽能被他歪曲成這樣?現在她該怎麽解釋, 總不能說她想毒死他, 又後悔了吧,這能刷得上仇恨值嗎?最要命的是, 劇情進度都九十多了, 留給她的時間和機會都已不多,她仇恨值再不及格就完蛋了。

聶輕寒幽黑的鳳眸擡起,情緒難辨地看向她。

年年随口胡扯:“剛剛你手上有只蚊子, 我打蚊子來着。”說着說着,她理直氣壯起來,倒打一耙,“你怎麽連個碗都拿不穩?”

聶輕寒:“……”她還是這樣不講理。眼底的黑暗卻慢慢散去了幾分, 聲音溫和, “嗯,是我不好。”

年年聽到這熟悉的認錯聲, 心裏咯噔一下:她怎麽覺得這麽不對勁呢, 她該不會是上當了吧?

小世界中, 劇情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縱然偶爾會有偏差,但牽涉到重大事件,尤其是男主性命這種影響到世界穩定的大事,除非有段琢這種級別的大boss或孟葭這種準女主的強力幹涉, 否則不可能出現太大差錯。

孟葭遠在靜江府,段琢并不知道線人的事,自然幹涉不了。按道理聶小乙不可能收不到線人的消息。她的慌張心虛,以他的敏銳也不可能看不出。既然如此,他明知藥裏有毒,為什麽還要喝?

只有一個解釋,他是為了——試探她?想要知道她真正的心意。

如果是這樣,她剛剛情急之下打翻了藥碗,豈不是坑了自己?她好不容易有希望及格的仇恨值怎麽辦?年年暗暗叫苦,亡羊補牢地道:“我再去給你熬一碗。”大不了再下一次毒,表示自己想毒殺他的堅定決心好了。

不對,萬一聶小乙試探完畢,對她放下心來,真的喝了怎麽辦,難道她再打翻一次碗?

年年心中糾結。

聶輕寒見她神色變幻不定,眼神沉了沉,溫言道:“我右手不能動,勞煩年年幫我換身衣服吧。”

年年心煩意亂:“讓丫鬟給你換。”

聶輕寒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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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別人碰他,難道她就不是別人嗎?年年瞪了他一眼,冷酷無情地道:“那你就自己換。”

他靜靜地注視她片刻,沒有再說什麽,走進屋中。

年年很快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從煩亂中醒過神來:不會吧,他真自己換?她恨恨地跺了跺腳,走進屋去,見他正笨拙得用左手解着衣扣,碰到實在解不開的,勉力擡起右手幫忙。

年年:“……”他還有沒有一點傷者的自覺,氣惱道:“聶小乙,你是想傷口崩裂嗎?”走上前去,憤憤開口,“我來吧。”

他神色淡淡:“豈敢勞煩郡主。”

他裝什麽大尾巴狼,不敢勞煩,剛剛是誰叫她幫忙換衣服的?年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聶小乙,你夠了啊。”

他審視地看着她,沒有再說話。

年年也知自己這個舉動刷仇恨值是別想了,心頭郁悶。聶小乙真是不要臉,用他自己的性命和健康來威脅她,可她偏偏就被他捏住了軟肋。

她走到他面前,手指靈巧地解開他的衣扣,輕輕抽開他的衣帶。青衫散開,露出裏面素白的中衣。她小心避開他傷處,地将汁水淋漓的外袍脫下,卻發現他下面的褲子大腿處也被打濕了一片。

年年僵住,脫外袍她行,可是幫他脫褲子?她為難地咬了咬唇,擡頭看向他。

聶輕寒向下看了看,善解人意地道:“我自己來吧。”

年年道:“你不許動右手。”

他應下:“好。”伸手解開了汗巾子。年年紅了臉,逃也似地往屏風後去:“我去幫你找要換的衣服。”

站在衣櫃前,她卻傻了眼。她連自己的衣物都是琉璃幾個打理的,哪能找得到聶輕寒的換洗衣物啊。開了幾個門翻了一通都沒能找到,不由心浮氣躁起來。

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我來吧。”年年回頭,“呀”了一聲,捂住了眼睛,不滿道:“不要臉,你怎麽能就這麽過來了?”

他外袍被她脫了,下褲他自己除了,就這樣穿着中衣,光着一對健美修長的腿,大喇喇地走了過來。偏偏他毫無忸怩羞愧之态,姿态挺拔,舉止從容,仿佛峨冠博帶,從容步于瓊林禦宴中。

他不動聲色:“我原想等年年為我取來袍褲。”

年年:“……”

他打開衣櫃,很快找出替換的衣物,看向她道:“還要勞煩年年幫忙。”

年年想到他受傷的右臂,認命地向他走去,正要接過他手中的袍褲,不防他伸手,将她攬入了懷中。

年年猝不及防:“聶小乙你鬧什麽,你的胳膊還要不要了?”想推開他,又怕扯到他傷口,僵直着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他低頭,埋在她的頸窩中,一直平靜無波的聲音溫柔起來:“乖,讓我抱一會兒。”

他身上只有薄薄一層中衣,灼熱的體溫透過意料,包裹着她,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她敏感的脖頸。年年的心越跳越快,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這個态度,她的仇恨值究竟掉了多少?

不知過了多久,年年忍不住:“聶小乙,你好重,壓得我脖子都酸了。”

他呼吸微頓,終于擡起了頭。

他的臉色依舊帶着受傷後的蒼白,黑漆漆的鳳眸眼尾卻染上了紅暈,那點淚痣妖嬈,越發勾人。

年年看呆了一瞬,直到看到他眼底彌漫的柔意才驀地回神,回想她送藥後的種種發展,頓時欲哭無淚:這個王八蛋,好像又害她把劇情搞崩了。接下來她該怎麽辦?

原文中,他發現福襄下毒害他後,将福襄關在了內室,不許任何人探視,令趙餘嚴加看守。福襄怎肯甘心,和他大吵一通,惡語傷人。他面上不露聲色,心中郁憤難消,離開了家,去了他外祖聶家昔日的舊宅。結果,在那裏邂逅了微服出宮的延平帝。

聶輕寒的容貌本就與母親聶氏相似,鼻子和嘴卻長得像延平帝。延平帝很快查出他是聶氏的兒子,算一算時間,心頭大震。

段琢和福襄又一次弄巧成拙,害人不成,反而陰差陽錯,促成了他與延平帝的相認。

可現在,他受了傷,沒有把她禁足,她也沒有把他氣到,他該怎麽出門去邂逅延平帝,完成這環十分重要的主線劇情?

年年一個頭兩個大。

外面傳來丫鬟們的笑語聲。花園中,珍珠踮起腳,在老榆樹的枝桠上挂了一盞燈,将小小的園子照得明亮起來。小小的院落比他們初來時換了一番景象,沿牆新種了花草,樹下添了石制的桌椅,擺了碩大的青花瓷大缸,裏面養上了睡蓮和錦鯉,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樣美好的秋夜,她原該煮一壺茶,惬意地躺在美人榻上,為什麽要在這裏糾結該怎麽和聶小乙吵起來?他就不能好好地走劇情?

年年郁悶,遷怒道:“你還不放開我?”

聶輕寒道:“再抱一會兒。”

年年冷下臉:“聶小乙,你就不膈應嗎?段琢他也這樣抱過……”

“年年,”他打斷她,聲音溫和,“如果你想激怒我,這樣是沒用的。”

年年一呆,生出些許慌亂:他這話來得奇怪,難道看出了什麽?她警惕地看向他,冷着臉道:“我想害死你,你也不生氣?”

聶輕寒不動聲色:“你是說,那碗被你打翻的藥嗎?”

他果然知道,果然是存心試探她。而她,不争氣地上了他的當。年年怒了:“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喝,存心看我笑話嗎?”

他望着她氣得緋紅的臉頰,水汪汪的杏眼,目光溫柔而包容:“你給我的,我自然要喝。”

年年心頭一悸,誰信?他就是故意試探她,這會兒說得好聽。她氣惱道:“你就是存心看我笑話,想抓住我的把柄,把我關起來,名正言順地向我報複。”

聶輕寒看着她,心軟如綿:這個傻姑娘,到現在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可也難怪。

她自幼尊貴,過着錦衣玉食,衆星捧月的日子,被設計嫁給他,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如今的他,就算竭盡全力,也不可能讓她過上從前一樣的日子。巨大的落差下,她才會被段琢輕易引誘,也才會對他說出傷人的話。可即使如此,她也下意識地不願他受傷。

這個傻姑娘啊。

他心旌動蕩,擁住她的手将她嬌柔地身軀用力按向自己,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聲音低沉:“嗯,我想把年年關起來,名正言順地向你‘報複’。”

兩人緊緊挨在一起,身體的變化全無遮掩。年年幾乎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目瞪口呆:“聶小乙,你都受傷了,居然還……”

他下巴抵着她的發心,低低道:“不是年年要我報複的嗎?”

不是,她說的根本不是這種報複。這家夥怎麽回事,怎麽什麽都能扯到這檔子事上來?年年掙紮着想推開他。他忽然嘶了聲。

碰到他手臂上的傷了嗎?年年心頭一突,頓時不敢亂動了。這個混蛋,吃定她不願讓他受傷了嗎?哪有這樣子的。

她氣得狠狠擰了他腰間軟肉一把:“聶小乙,你一個受傷的人,給我安分點,好好養傷。”

他又嘶了聲,啞聲道:“年年要是心疼我,不如上來,自己動?”

年年:“……”

沉默片刻後,她一下子爆發了:“誰心疼你了?”聶小乙你還是做夢比較快。她冷着臉,“聶小乙,你要敢亂來,信不信我跟你翻臉?”

信,他的年年從來要面子,臉皮薄,又兇得很,現在就一副要和他翻臉的架勢了。若是平日,她這樣不願,他也就放過她了,可今日,他不想她身上留下那人的任何氣息。

涼亭的一幕再次在他眼前浮現:兩人相擁而立,年輕男子風華絕代,身份高貴;女孩兒清麗絕倫,氣質高雅,真真如一對璧人。

他呼吸窒住,沒有吭聲,探入她輕薄的羅裙,扯碎了她貼身的薄綢小衣。

年年驚叫一聲,又羞又窘,又氣又急。偏偏他将受傷的右臂松松攬着她,她投鼠忌器,不敢用力掙紮,被他單手強行抱趴在了窗臺邊。

窗外一叢木芙蓉開得正豔,窗棂吱呀,裙裾顫顫。她滿面潮紅,死死咬住唇,不敢發出聲音。到最後,終忍不住發出嬌嬌細細的吟哦聲。

不知過了多久,雲收雨散,他将軟成一團的她抱在懷中,憐惜地親了親她汗濕的額角。

年年側臉避開他。

“年年。”他喚她,聲音喑啞撩人。

年年道:“放開我。”

他看了看她的臉色,識相地松了手。年年慢慢撿起被他抛在一旁的衣袍和下褲,冷冷道:“擡起腳來。”

他依言照做,她垂着眼,安靜地幫他穿好下褲,系好汗巾子,又為他穿好了外袍,仔仔細細地拉平,系好衣帶。

做完這一切,她變了臉:“聶小乙你這個混蛋,給我滾出去,我今天不想再看見你。”

他一直被她趕出了家門。“砰”一聲,黑漆大門狠狠砸上,将他關在了門外。

聶輕寒望着緊閉的大門,面露無奈,在門口的梧桐樹下等了一會兒。滕遠舟從圍牆跳出,看到他,快步過來,愁眉苦臉地道:“你怎麽又得罪郡主了?不過,郡主也太霸道了,居然連晚膳都不給吃,直接把你趕了出來。”

聶輕寒看了他一眼。

滕遠舟捂住嘴:“知道了,知道了,郡主做得都對,不會有錯。”從懷中掏出錢袋給他,憂愁地道,“也不知郡主什麽時候會消氣。”

聶輕寒道:“放心。”她不會一直生他的氣。

她心裏是有他的,卻不自知。便是剛剛他強要她時,她那麽生氣,那麽不願意,都記得他手臂上的傷,不敢掙紮;趕他出來,也還忍氣先幫他穿好了衣褲。

他的小郡主,實在是嘴硬心軟,嬌縱可愛。他何其幸運,在她懵懵懂懂之際就娶她為妻,将她納于羽下,有足夠的時間等待她徹底綻放。

滕遠舟問:“今晚你打算怎麽辦?”

聶輕寒道:“我自有去處。”外祖父的故宅就在附近,他一直想抽空去看看,今日倒正是個機會。

宅子中。

年年簡單地用了點晚膳後,就回到了內室。遲疑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取出任務手冊:仇恨值多半會跌了,只盼她趕走聶小乙的兇蠻态度能叫這值少跌一點。

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片刻,打開了任務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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