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清的目光太過直接,讓許意有些不适,一想到這是在鏡頭前,許意更加不舒服了。她不習慣鏡頭。她收回和沈清對望的眼神,将目光放在即将打開的門上。
許意的大腦還在反應進來的人是誰,劉明月沒克制住的尖叫就讓她一下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喻禾。
此女只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能尋。
喻禾仙氣飄飄,看着就跟從來不吃人吃的東西一樣,是那種光喝露水采花蜜的天女。
真漂亮。
許意忍不住感嘆。
結果她一轉頭,就又對上了沈清的眼神。
惡狠狠的,好像她又欠了她什麽似的。
許意在心中猶豫地想到,沈清來參加這個節目,該不是為了專門找她茬吧?報複她當年一句話不說就分手離開?
許意想再看沈清一眼,一看,又被她的臭臉吓退。
算了。
許意想,天道好輪回,老天饒過誰。
許意心中嘆氣,面上卻不顯,偶爾加入劉明月和柯璨的聊天,其他時候從來不過分熱情,嘴角永遠端着 一抹溫潤的笑容。
這個環節屬實有點長,許意背打得挺直,覺得累。瞥了眼沈清,這家夥早就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腦袋歪着,剛剛兇巴巴的家夥,現在眼皮打着架,看上去人畜無害,特別單純。
作為推薦者的幾位前輩正在講話,搞得許意一時有些恍惚,覺得情況很像當初讀書的時候。
只是沈清和許意的狀态做了個徹底的對調。
那時候許意哪裏會聽課呢?別說坐得筆直地待在座位上了,她指不定都不在教室。有時候買個雪糕光明正大逃課,路過班級門口,還會偷偷瞟兩眼,沈清就是全班同學裏坐得最端正的,像等待老師提問的小學生。後來許意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泡到了沈清,坐在她的身邊,每天都會被沈清督促,站如松,坐如鐘。許意會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辯解,她這叫卧如老态龍鐘。
現在倒是諷刺,她因為不熟悉鏡頭而整個人變得僵硬,沈清卻徹底地放松,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坐在教室裏,跟一塊鐵板一樣的女人。
她彎了。
許意神游天外,等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熱火朝天地讨論着什麽。許意小聲地問劉明月,怎麽啦。劉明月還沒說話,柯璨就回答道:“臨時考核。”
她話音剛落,房間有一面的牆壁轟然倒塌,屋子裏有人發出驚天尖叫。牆壁塌了沒把許意吓着,這一叫,許意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又睡不着覺了。
牆壁之外,就是一個舞臺。
燈光刷刷刷地亮了起來,格外地晃眼和刺目。許意一時想不起來,這麽多年來,她多久沒見過這樣的燈光了。而過去的某一段歲月裏,她竟然意外地渴望過被這樣的燈光所照耀。現在這一刻真的來臨了,許意卻有些膽怯和猶豫了。她看向劉明月,她也有些緊張。倒是柯璨,一副姐志在必得的樣子。
許意去看坐在她對面的沈清,一時有些無言。
這家夥,這種時刻,在聽到了那分貝驚人的尖叫以後,居然,還能,保持沉睡。
眼看着鏡頭就要掃過來了,許意一咬牙,腿在桌下猛地一踢。
沈清吃痛地叫了一聲,睜開眼,往桌子底下掃了下,擡頭看見許意若無其事仿佛無事發生的表情,心中覺得好笑。
主持人蔡俞貼心地問她怎麽了,沈清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歪着腦袋,撒謊:“落枕了。”
劉明月呆呆地眨了眨眼,好奇地說:“坐着睡覺也會落枕嗎?”
許意呵了一聲,說:“可能是落了個空氣枕吧。”
等調侃完沈清,蔡俞開始介紹現在的情況。
“大家也看到了面前的舞臺,這是這次比賽的特別賽制。臨時等級考察。”蔡俞說,“當然了,這一項考察是專門針對藝人組的。”
說到這,劉明月松了口氣,柯璨卻沒什麽反應,要讓許意說,她甚至有些不滿意。
“因為大家都是已經出道的藝人了,節目組想借這次機會考察大家的臨場反應,也想直接看看大家對于舞臺的掌控能力。那麽,等一下我們就按出場順序上臺表演,若需要什麽特別的道具,可以當場告訴節目組,這裏應該都準備齊全了。”蔡俞說,“素人組的選手們也不要着急,因為考慮到大家對于舞臺的不熟悉性,我們将會為大家分配自己的藝人夥伴,由她指導,二十四小時後再重新進行舞臺考核,作為等級評定的依據。”
“至于藝人組和素人組在這一輪如何配對的問題,我們将會在藝人組的考察結束以後,進行配對。”
“現在,請藝人組做好準備。”
聽到蔡俞的話,在座的都一片嘩然,劉明月感嘆好刺激,柯璨沒說什麽,只是暗暗挑了挑眉。不知為何,看見她的表情,許意想到今天出發的時候,在車上,賀添城告訴她的那些話。
節目組的彎彎繞繞多的是。
但她沒來得及想那麽多,節目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進行了下一步的錄制。
許意心安理得地坐在位置上看表演,一時覺得來參加這個節目挺好的,回家能夠告訴許小桃,那麽多當紅女明星表演的時候,她也在場。
真不知道如果有這麽一場演唱會,門票到底要賣多少錢。
許意又一下想到,如果按照之前選秀節目的賽程,會進行公演投票,那到時候,那票價豈不得被黃牛炒到天上去?平日裏一個明星的門票都能賣超貴,現在這麽多個明星堆在一起,那票能不值錢?
就在許意完全陷入自己的觀衆人設,忘記自己也是一個參賽選手的時候,她聽到蔡俞念了沈清的名字。
她看到沈清在她對面起身,站起來時,沈清甚至故意勾唇對她笑了下。
就這麽一笑,許意頓時毛骨悚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等沈清走上臺了,她終于就知道這種不好的預感來自哪裏了。
沈清這家夥,站在臺上,拿着話筒,說:“我想表演一首原創歌曲,但是需要在場一個人的幫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蔡俞好奇地問她:“也是藝人嗎?”
沈清搖頭,“許意。”她說,“我找許意。”
随着她的話音落地,許意覺得世界上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攝像頭,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她現在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她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劉明月驚愕的狀态和柯璨八卦的目光,以及,蔡俞,那一種抓住了綜藝爆點的表情。
完蛋了。
許意想。
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吧?不知道鏡頭上的她看起來是什麽樣的。
許意維持着笑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蔡俞接了沈清的話:“許意?”随着他的話,有工作人員從後面跑上來,把許意的資料和報名表遞給蔡俞、明玉以及滕莺。
蔡俞翻了翻,問:“為什麽是她呢?”蔡俞真的也很想知道答案,“你們之間認識?”
沈清嗯了一聲,說:“不認識我找她幹嘛。”
空氣凝固了一瞬間。
沈清接着說:“我要唱的歌是她寫的。”沈清拿着話筒,赤.裸地盯着許意,“只有她能給我彈伴奏。”
有工作人員給許意遞來話筒,許意捏着話筒,覺得手心都是汗水,濕漉漉的,很黏糊。
蔡俞也問許意:“許意,你願意嗎?”
“我——”許意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一定很幹澀,像是枯竭了的河水,只剩下風刮過石頭。“我忘了。”說出這幾個字之後,剩下的話就變得容易許多了。“太多年前寫的了。”許意說,“我忘了。”
蔡俞看着她的資料,驚訝地問:“你二十歲就結婚了?”
明玉補充,“十七歲就在國外結婚了。”
滕莺很好奇:“為什麽這麽早就結婚?”
三個人的問題是三把劍,卻次次刺入許意的同一個傷口。許意去看沈清,沈清的神情即使在燦爛的鎂光燈下,也晦暗難明。
很難堪,但他們所說的也是事實。
“因為那個時候想嫁人了。”許意說。這是事實,跟賀添城的婚姻,是她逃離人生的唯一辦法。她那個時候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
明玉感嘆:“真好,一定是遇到了很喜歡的人吧。”
才不是呢。
許意瞟了眼沈清,垂眸,再擡頭時臉上又是笑容。
不是遇到了很喜歡的人,而是不得不跟很喜歡的人,說了再見。
或者說,連一聲再見都沒有,就徹底相隔天涯了。
蔡俞說:“十多年确實有點久。忘記的話,也情有可原。”他看向沈清,“沈清,你也聽到了,許意沒辦法幫你伴奏了。現在你打算怎麽辦?還要唱之前決定唱的那首歌嗎?”
沈清搖頭:“沒有唱的必要了。”她說,“我只會唱這一首歌。”
明玉不信,讓她随便哼一首歌。
沈清當真哼了,五音不全,也不是難聽,就是完全天賦般地跟原本的調子徹底偏離。
明玉苦笑,沈清卻絲毫不羞愧。
“我說了,我只會唱那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