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法無天

雨過天晴,豔陽高照,前天晚上暴風雨的痕跡被一洗而空,空氣裏還有一絲潮意,夾雜着無名花草的香味。

田孜躲在露臺上,看着何川的車慢慢駛出大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回身拿起行李,準備下樓,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盤算着待會兒要說的話,又忍不住苦惱:如果柳絲絲硬要一起去看她租的房子,她該怎樣婉轉而堅決地拒絕。

樓下靜悄悄的,只有趙姨在廚房裏忙碌。她看到田孜提着行李箱下來了,非常驚訝,說:“田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啊?”

田孜笑笑:“絲絲呢?”

趙姨朝卧室方向指了指,壓低聲音:“一直沒起床呢!”

田孜看看表,已經上午九點半了,為了保持身材和美貌,柳絲絲一向都很自律,從來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她輕輕地推開卧室門,小聲地叫:“絲絲,絲絲。”

沒有人回應,卧室裏還拉着窗簾,光線很暗,大大的床上依稀有個人形。

田孜幾乎一夜未眠,左思右想,好容易有了個權宜之計,這會兒急着脫身,不由地提高音量又叫了兩聲,自顧自說:“絲絲,我得走了,給你說一聲。”

床那裏有了點反應,不過是哼唧哼唧的聲音,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田孜趕緊走過去,一把拉開窗簾。

明亮的光線和紅日一下子照了進來,非常刺眼,她不由地眯了眯眼睛,床上卻依舊沒有動靜。

田孜定睛一看,不好,柳絲絲生病了。

她痛苦地閉着雙眼,長長的眼睫毛糾纏在一起,臉色蒼白,嘴唇紅得格外妖豔。

田孜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她急了,扶着柳絲絲的肩膀連叫了幾聲,她掙紮着擡起眼皮看了看她,又閉上了,嘴裏囔囔着:“水,…喝水。”

田孜趕緊端杯水喂她,她用吸管勉強喝了兩口,又滑了下,濃密的黑發在枕頭上散開,越發顯得那張素白的小臉病态十足。

田孜慌慌張張地沖出去,對趙姨說:“ 快快快,快給何先生打電話,絲絲好像病得很嚴重。”

又咬牙切齒: “都病成這樣了他還出去,什麽人啊!”

趙姨有些為難,說:“何先生不喜歡我們給他打電話,之前太太也說......”

她停了一下,又為何川開脫:“何先生應該不知道太太生病,我看到他昨天睡在隔壁書房。”

田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想:真是忠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人,平時好像多把柳絲絲當回事似的,關鍵時候該抱誰的大腿心裏門兒清。

她逼着她打電話,說:“你問問他顧不顧得上管她,不行我就叫救護車了。”

她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何先生給你們開工資就是來照顧何太太的,萬一她出了什麽事你覺得你能脫得了幹系嗎?”

板着一張臉,全不似從前。

趙姨好像被她說動了,猶猶豫豫地撥通了電話,說:“何先生,太太好像病得很嚴重 …”

“病了就去醫院,打給我幹嘛?我又不是醫生!”何川不耐煩地打斷她。

電話開了免提,田孜聽了個正着。他的冷漠和無情一下子激怒了她,柳絲絲對他那樣低身伏小,他卻如此冷酷,根本不把她當回事,家裏就算是養條小狗小貓也不至于如此吧?

她一把奪過手機,冷冷地說:“何先生,你不用怪趙姨,我讓她打的電話。醫生有醫生的職責,丈夫有丈夫的責任,你別忘了,你們還沒有離婚呢!”

何川冷不防,在電話那邊愣了下,然後說:“田小姐吧?我這裏實在脫不了身,我家有家庭醫生的,你讓趙姨翻一翻通訊錄,打給陸醫生就好。”

雖然态度略緩,但還是公事公辦的語氣,理直氣壯,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

田孜冷哼一聲,把電話挂了。

趙姨找了半天,終于打通了陸醫生的電話。陸醫生态度倒是蠻好的,說一會兒就到,又問了問症狀,建議她們先幫忙降溫。

田孜又和趙姨接着翻,硬是沒找到退燒藥。床上的柳絲絲燒得更厲害了,滿臉通紅,哼都不哼了,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田孜急得不行,打了一盆溫水,幫她擦拭身體,又讓趙姨用毛巾包了一包冰塊,放在柳絲絲額頭,怕把她燒糊塗了。

柳絲絲似乎舒服了一點,嘴裏哼哼起來,再沒有平時的風姿,像個可憐巴巴的孩子。

過了一會兒,陸醫生終于來了。

他先給她打了針退燒針,聽了聽,又看了看舌苔,回頭對田孜說:“不是什麽大問題,內熱外寒,裏外夾擊,一下子發作了!最近是不是吃了什麽上火的東西?”

田孜想起昨天的火鍋,點頭如搗蒜,又疑惑:“不過沒有受寒啊!”

旁邊的趙姨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昨晚我上廁所時恍惚看到院子裏有個白衣人在淋雨,我還以為撞鬼了呢 ,趕緊縮床上去了,難道是太太?”

“當然不是了,她又不傻,三更半夜淋什麽雨?!”田孜一口否認。

陸醫生收拾醫藥箱,說:“估計睡上一覺就能好轉了,清淡飲食,加上我開的藥,三天就沒有大礙了。”

田孜松了一口氣,又疑惑:燒這麽嚴重就吃點藥?不打針什麽的嗎? 打點滴也行啊!

陸醫生笑了:“看你年紀不大,咋這麽啰嗦,像她媽似的。不用急,記得補水!”

送走了陸醫生,趙姨說:“陸醫生很厲害的,是市中心醫院的副院長,先生每個月給他的費用五位數呢!”

很羨慕的口氣,想來她們對這些極為敏感。

田孜放心了,回去看柳絲絲,她好像睡得安穩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田孜一摸,柳絲絲渾身都是汗,她趕緊翻出幹燥柔軟的睡衣幫她換上,看她嘴唇幹咧又張羅着喂水,她不肯喝,田孜就用棉簽沾着水幫她濕潤嘴唇。

一邊的趙姨由衷地說:“田小姐,你對太太真好!”

田孜有些不好意思,說:“我也不太懂,就記得小時候我生病,我媽是這麽照顧我的。”

說完心下一動,她媽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和她聯系了,上次她情緒正激烈,和她媽鬧了個不歡而散,不知道她的氣消了沒有。

現在想一想,她媽不是沒對她好過,和趙叔叔結婚前一直和她相依為命。也許是她自己太自私了,只允許她做自己的媽媽,忘記她也是個正常的女人。

柳絲絲安穩地睡了一覺,醒來後感覺到餓了,田孜趕快端過來熬好的在白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柳絲絲喝着喝着,眼淚噗簌噗簌落到了碗裏,她說:“田孜,你對我真好!”

田孜幫她擦擦嘴角,說:“別傻了,這算什麽!”

喝完粥完又伺候她喝藥,哪種藥一天兩片,哪種藥飯後吃,記得清清楚楚。

柳絲絲舒舒服服地躺了,到底還是虛弱,一會兒又燒了起來,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樣燙手了。

就這樣,她醒醒睡睡,田孜始終在旁邊伺候着,卻找不到機會說辭別的話。

晚飯時柳絲絲又睡過去了,趙姨慣常不上桌的,餐廳只有田孜一個人在吃飯。

她沒有什麽胃口,趙姨給她弄了個菠蘿炒飯,晶瑩的飯粒,翠綠的豌豆,蝦仁火腿塊,盛在半個挖空的菠蘿裏,色香味俱全。

她在廚藝方面真的很有天分。

田孜剛吃了一勺,何川就回來了,倆人打了個照面,都愣了一愣。

沒有外人在場,他們把各自那一套都收了起來。

何川問:“她怎麽樣?”

田孜不客氣:“要是等你回來也差不多該收屍了。”

她的語氣那樣沖,何川并卻不以為忤。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說:“田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田孜冷哼了一聲,說:你應該先去房間看看自己的妻子!”

‘‘她不會有事的。’’何川氣定神閑地說。

又揚聲叫趙姨,說:“給我來份和她一樣的。”

趙姨應聲出來,趕緊鑽到廚房裏忙乎去了。

餐廳裏頓時靜悄悄的,田孜想:這樣也好,剛好可以把話說清楚了。

她用勺子胡亂搗着菠蘿塊,說: “你回來就好,我本來打算今天搬出去的。”

“我看到門口的行李了。”何川一點都不意外。

離別在即,田孜覺得有必要再交代幾句。她說:“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問題,一天不離婚絲絲都是你的妻子。她是個好女孩,又善良又溫柔,讀書時很多男孩子都喜歡她的,她一向很驕傲,卻對你這樣的死心塌地,于情于理你都該對她再好一點。”

她這樣地絮叨,說出長長的一篇話來,何川有些意外,盯牢了她看,發現她不似作假。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說:“你們是怎麽變成好朋友的?分明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這話帶點譏诮,田孜一下子就感覺到了。

她懶怠反駁他,心中無限煩惱,把一客菠蘿飯搗得亂七八糟。

何川看不下去了,突然伸手拿到自己跟前,用勺子挖了滿滿一勺送到嘴巴裏,含含糊糊地說:“挺好吃的啊!”

那可是她用過的勺子,是她吃剩下的飯!田孜吓得彈跳起來,又驚恐地四下張望,唯恐給誰看了去。好在趙姨一直在廚房裏忙活。

她這才松了口氣,一張臉漲得通紅,恨恨地把飯搶了回來,連勺子一起扔到旁邊的垃圾簍裏。

何川笑眯眯地看着她發作,像在縱容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當她投來警告的眼神時,他還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變态,無恥,不要臉,簡直無法無天!

田孜一轉身,噔噔噔就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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