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幕間

時秋躺在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熟悉感的床上,散發着花香型洗滌劑味道。她聞不出來是哪種花,只覺得不像是曾經用過的任何一種。

眼皮沉墜,肚子裏的甜點——因為過于好奇歐魯邁特的手藝,最終還是吃掉了,此刻正給身體內部帶來充實感。

她的個性說是在身體承受不住之前都可以随意使用,但是短時間頻繁使用也會産生異樣的疲憊感,在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又填飽了肚子之後疲憊感像是海浪一樣擁抱住她。

她蹭了蹭枕頭,伸展手臂抱住柔軟的被子,發出滿足的謂嘆,被糖分麻痹的腦海終于陷入了夢境裏。

…………

下雨天總是讓人格外不适。

星野時秋——現年五歲——板着臉将身上雨衣脫下,甩了甩兩個小辮子,抖落一地水珠。大概是太用力了,皮筋都甩出去了一根,吧嗒落在地上。

她的母親,星野鳴理撿起頭繩,灰藍色的長發披在肩上,像陰郁色調的油畫上游動的河流。

星野鳴理手中的皮筋髒兮兮的,像是在泥水裏滾過了,她擡起頭看時秋,對方正捏着幼稚園制服的裙擺,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臉。

【我。】

小孩子短短的手指不怎麽靈活,做出的動作也有點慢,但是不妨礙她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不小心。】

時秋摸了摸濕漉漉的後腦勺,一路上被雨衣遮擋,星野鳴理都沒有發現她的全身早就變得又髒又灰。

【摔了一跤!】

星野鳴理沉默了一下,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就蓄滿了眼淚。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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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天生的失語者,星野時秋獲得的關注與惡意成正比。

[她不會說話。]

[好可憐。]

[她那個動作是想說什麽呢?]

成年人對弱小總是憐憫的,會牽着她的手,輕聲細語關懷,會告誡其他小朋友——

[要對星野時秋友善一點,她和我們不一樣。]

和我們不一樣是什麽意思呢?在這個個性普及度達百分之八十的世界,肉體不一樣已經不足夠刺激神經了。

在知道她只是不會說話之後,并不是沒有想要與她交朋友的人。

可是無法正确表達自己的意思,每一次都要絞盡腦汁才能理解她的想法的小夥伴們一個個都離開了。

[算啦,星野她跟我們不一樣。]

如果有強大的個性她就不會淪為班級食物鏈的底端。

不,只要有個性,哪怕是手指變長這種雞肋到不行的個性她就有了[共同點]。

遺憾的是,她今年五歲了,至今還沒有覺醒個性。

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幼童的世界往往比成年人的世界有更加直白的邏輯。

不一樣即是原罪。

時秋在回家路上和別人打了一架。

她早上乖乖坐在母親身前紮的小辮子被揪下一個,雨衣掀開在旁邊堆成一團,書包顏色深了兩圈,大聲喊她[啞巴]的兩個男孩子被她按在地上打。

你們連一個啞巴都打不過。

她想。

她沒有受傷,只是全身在地上滾過,有一些小傷口罷了。

[你這樣的人還想成為英雄!既是啞巴又是無個性,你絕對成為不了英雄的!]

孩子的言語毫無邏輯可言,但是卻快狠準的讓時秋愣在原地,讓他們兩個人推開她跑走了。

風不大,雨卻很急。

時秋慢慢站起來,把雨衣和書包整理好再穿上背好,若無其事的走向了回家的道路。

無個性,不會說話也沒關系。

時秋在母親的懷裏貪婪地聞着暖洋洋的香氣。

我有家人就夠了。

日子平穩的過。

小時候的大家的個性都不強,只是不會說話,身體素質遠超一般小孩子的時秋經常把其他人按在地上打。

誰都知道她打起架來兇的要命,也都知道跟她打架沒人會幫着自己,久而久之大家都不約而同學會了另一個手段——

孤立。

不過她不在乎。

時秋額頭貼着退燒貼,舔着棒棒糖,在夏日裏的空調間裏翻着書本。

這是夏日難得的下雨天,她因為發燒請假在家。

睡完覺好了不少的時秋跳下椅子,打算出門看看自己的父親。

她的父親星野光是一名英雄,不過不是很出名,一直不溫不火的,眼下因為受傷了在家休息。

父親說今天有一個驚喜要給她……是什麽呢?

時秋滿懷期待打開了門。

——沒有開燈的門口站着一個人。

他的身高比星野光還要高,時秋費力的仰起頭,發現這既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

她一腳踩在地上流淌的液體上,猩紅的,鐵鏽味的,正從她的父母身體裏源源不斷湧出。

她見過,偶爾被她打到鼻子的幼稚園同學會流出這樣顏色的液體。

這叫[血]。

“小妹妹。”這個人蹲下來,背後多出來的四只手各拿了四把劍,正往下滴血,“你好啊。”

“我叫持劍——啊呀,這麽正經的向小孩子介紹自己還是第一次。”

男人的語氣有種怪腔怪調的詭異感,他将渾身顫抖的時秋敷衍的抱進懷裏,捏住了後頸。

“不不不不——還是鮮血好啊。這麽好的材料——”男人把她又放下,一只手舉起了劍。

“——還是讓我看看你的血的顏色吧!”

夏日浮動着的燥熱空氣像是要把人烤熟,門沒有關,熱浪讓時秋的臉上流下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滴,一直落到肩膀上的傷口。

自左肩鎖骨上方,一道猙獰的傷口一直蔓延到了胸口下方,單薄的夏日常服被撕裂,漸漸染上深色的血液。

痛。

眼淚模糊了視線。

爸爸……媽媽……

好痛。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下子回到了房間裏,痛楚讓她跌坐在地上,細瘦的手臂撐着地面,腦子裏一片混沌。

“這個是——你的個性嗎?”持劍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身體在上一瞬間就好像失去了控制,刀與手自動收回,整個人回到了一分鐘前的狀态。

“還真是有趣啊。”

他大步踏入房間內,地板被踩出了裂縫。持劍将時秋逼入牆角,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兇器。

完全無法控制個性,甚至連這個個性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時秋每一次都在被砍到後才能依靠個性的暴動逃脫。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撐下去的。

偌大的房子裏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從房間裏到客廳,從樓上到樓下,她一共發動了個性五次。

她趴在門口,半截身體在烈日中微微抽搐。

“持劍。”她聽到有人喊住持劍。

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呢——?

有沒有英雄會來呢,就像是電視機裏那樣,呯的一聲打飛壞人,然後說[我來了]?

“在期待有人來救你嗎?”有掌心撫摸她被血液沾濕而粘乎乎的頭發。

“沒有人會來的。”

“你看啊。”這個人把她抱起來,扶着她的頭去看周圍的房子,“明明注意到了不對,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真慘啊……”男人打開玄關邊的書包,念出她的名字,“星野時秋。”

“明明很期待吧?”

“英雄也好,普通人也好……”将市區裏的混亂只字不提的男人的懷抱堪稱溫柔,“很期待吧?有人問問你痛不痛,有人能解救你,有人能救救爸爸媽媽,對不對?”

說不出來哪裏不對的時秋在他懷裏奄奄一息。

“不如跟我走吧?”

“我有一個弟子。他跟你一樣大。”男人輕聲細語,“他前幾天和我說,想要有人來陪着他。你們的經歷很像哦,一定會很合得來。”

注意到時秋态度有所松動的男人再接再厲:“——你看。”

在時秋的視線裏,持劍被這個男人一拳打飛,撞破了牆落到鄰居家,她聽到了鄰居太太驚恐的尖叫聲。

……原來真的有人在啊。

“他已經死了。”

“可英雄還沒有來。”

…………

時秋的腦袋磕在了地板上,她抱着頭清醒過來,朦朦胧胧間抓住床單手腳并用爬回床上。

床頭的夜光時鐘顯示出現在的時間——

淩晨五點二十七。

她的目光從鐘上移開,覺得喉嚨像是火燒一樣,連帶着身上的傷口都好像有了隐約的痛楚。

又夢到了過去的事情。

時秋的目光被書桌上的滿天星牢牢吸引住了視線,那是星野鳴理和星野光最喜歡的花。

——這大概是因為,明天就是忌日吧。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只覺得現在分外的清醒。幹脆爬起來跑到隔壁被改裝成小型訓練場的書房鍛煉。

她壓了壓腿,将身體彎成柔軟的弧線,開始了慣例的晨起鍛煉。

大汗淋漓的運動一直持續到了六點五十,沖了個澡又準備好早餐的時秋敲了敲歐魯邁特的門。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的淤泥事件您逞強了吧?】

覺得她的表情分外嚴肅的歐魯邁特左顧右盼了一會點了點頭。

【…………太久遠了。】時秋眼中的歐魯邁特與一個身影重疊起來,胸膛裏積壓的焦躁突然旺盛【是因為……我的實力還不能讓您放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

嗯………感覺我會被打的一章,相信小天使們不會的對不對![w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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