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晚的倉庫街,被籠罩在連月光與燈光都無法照亮的黑暗中。

而在這如同被黑洞吞噬掉一切的地方,不管是槍炮激烈的交戰聲,還是人類臨死的吶喊,無一例外都無法被安寧的外界知曉。

“無法突破的堡壘給了你們不小的心理壓力吧。無法實現雇主的委托,一直以來的良好聲譽就沒辦法保持。所以在堡壘被炸毀,目标主動出現在外的今天,你們一定會行動,這是完成委托的最好機會。”

身披月之輝的白色野獸在牆壁見馳騁,破風聲呼嘯而過,身邊熟悉的氣息就少一個。那屬于野獸的低吼萦繞在耳膜邊,如同最可怕的噩夢般無處不在,只要你回過頭,它就會撲上來咬斷你的脖子。

“一切就如首領所料,一點不差。掌握你們的一舉一動,對首領來說易如反掌,畢竟他可是‘被暗殺的職業者’。”

這一對雇傭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覆滅了,即便他們的隊長想要以自爆來退敵,仍舊棋差一招,摁住遙控器的手指被一位身量還小的少女輕而易舉地連根切斷。

港口黑手黨的白色死神,和35人斬的泉鏡花。

“我們不會殺你,首領要你帶句話給你的雇主,就說——”

真是個美妙的夜晚。

天朗氣清,涼風習習,白日的燥熱和煩悶全都被吹散。

夜晚的橫濱靜靜地在腳下沉睡。天上星河爛漫,地上霓虹璀璨。

俗世的喧嚣隔着遙遠的距離被霧化為萬家燈火,沉重的責任被襯得如同滄海一粟。

這裏是與海平面相距萬米的高空。

黑色的風衣在激烈的夜風中獵獵作響,一截小臂垂在肆意曲起的右腿之上,一端隐沒在挽起的袖口裏,一端收進黑色的皮手套中。挺括的高禮帽下,柔軟卻又鋒銳的橘色發絲輕柔地搭在頸側,在高空強大的空氣對流中紋絲不動。

中原中也如同帝王般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完滿的銀月為其加冕,為他作襯。

左側的耳機裏終于傳來了遠方的信號,他放肆地勾起嘴角,钴藍色的眼頓時綻放出嗜血般的狂意。

“讓我等這麽久,可別結束得太輕松啊。”

而萬米之下的海面,海水倒灌入船底,在不斷搖晃的船板中,太宰治與白蘭·傑索對面而立。

“從來不出席任何活動的港黑首領,突然一反常态,來參加一個意大利小組織的聚會。要說沒有陰謀——”白蘭将手收回褲袋,飄然落地,“也只有小蘋果這樣頭腦簡單的孩子才會信。”

“我警告你,不準說我頭腦簡單!”林檎條件反射地回嘴。

白蘭受不了似地舉起雙手,“那……只有綱吉君那種傻子才會信?”

林檎保持微笑:好的,下次送花我會轉告沢田先生的。

“我可從來沒覺得,彭格列是什麽小組織。”太宰聞言不動聲色地笑,“每個來參加這場聚會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白蘭先生不也是為了交換情報才會來的嗎?在這一點上,我們彼此彼此。”

“交換情報?哎呀,綱吉君說的那點東西你早就知道了吧?港黑可是從四年前就在收集關于‘組合’的情報了。要說你一無所知,需要彭格列的情報網,未免也對你們港黑的情報機構太沒有信心了吧。”

“哦?這麽說的話,還是我小瞧你們密魯菲奧雷了。”

“這可不敢當。我們不過是個存在感薄弱的小組織,這種決定世界形勢的大事件還是由你們這些個子高的撐着為好。我呢,只是想混混日子,掙點零花錢而已。”

“他騙人!”林檎指着白蘭說,“太宰先生你不要相信他,白蘭是個壞家夥,這次的事裏肯定有他的鍋!就算他不是主謀,肯定也幫了主謀的忙!”

确實幫了主謀忙的白蘭:……

實際上根本就是主謀的太宰:……

“小蘋果,你是不是太偏心了啊?同樣都是壞胚子,為什麽你對他就像春風般溫暖,對我就跟秋風一樣蕭瑟啊。”

“偏什麽心,別做夢了,我哪有多餘的心分給你。”

迎面一盆冷水,白蘭也無所畏懼。

看了她幾秒,一針見血地問:“你不會欠他錢吧?”

林檎心裏咯噔一聲,立刻大義凜然道:“我觀月林檎是那種人嗎?我只是被太宰先生光輝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心甘情願為他抛頭顱灑熱血,你管得着嗎?”

“這樣啊。”

白蘭給了太宰一個眼神——親,你良心痛不痛?

他笑眯眯地湊過來,小聲問:“欠他多少?”

林檎不情不願地對他伸出了兩根手指。

白蘭:“兩千萬?”

她捂臉,“20億……美金。”

“咻~”白蘭吹了個口哨,“原來港黑總部是你炸的啊,幹得漂亮!”

林檎理都不理他,第一時間跑到太宰面前表忠心:“太宰先生你不要理他,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時沖動!”

“我有個提議。”沒等太宰表态呢,白蘭搶先一步開口:“要是小蘋果你能當面罵太宰治一句‘混蛋’,我就幫你還了這20億美金,怎麽樣?”

林檎扭過頭來,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有那麽多錢嗎?”

“他有。密魯菲奧雷手下有世界上最前沿的武器研發機構,是歐洲最大的高端軍火商。”一直沒開口的太宰替他下了保證書,然後看向林檎。

“觀月小姐,罵我一句就有20億,這個買賣很值。你想罵就罵吧,我不會生氣的。”

“我是那種人嗎!”她拍了拍胸前那二兩肉,“寧寧姐說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我是為了那區區20億就出賣尊嚴的人嗎?!”

太宰&白蘭:是,而且你剛剛才賣過。

嘎吱——

伴随着巨大的鋼筋斷裂聲,震動不停的地面終于開始了大幅度的傾斜。白蘭足尖點地脫離了船體,而太宰拉住了被高跟鞋絆到的林檎。

對了,現在根本不是在這邊聊天的時候,船要沉了啊!

被刻意遺忘的事重新回到腦海裏,吓得雙腿發軟的她拽着太宰的胳膊就哭。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船要沉了,要掉進海裏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別哭,很快就沒事了。”他擡起手,在她的臉側劃過一道略顯刻意的弧線,摁動了耳邊的通訊器。

“就是這樣,中也,到你出場的時候了。”

耳機那一頭,傳來一個躍躍欲試的聲音:“讓我等這麽久,可別結束得太輕松啊。”

“啊,那就對不起了。只是麻煩中也你扛一下船,要沉了。”

“哈啊?”以一個帥氣的姿勢躍下,正在加速墜落的中原中也炸毛了,“你叫我吹了一晚上冷風,就是讓我當搬運工的嗎?殺了你哦!”

“哇,中也好可怕。觀月小姐你要記住,中也是只暴躁的蛞蝓,一生氣就會打人。”

同樣聽到耳機那頭的大喊,林檎不疑有他地點頭。

“你這只該死的青花魚,要不是你現在是首領,我早就——”耳機那頭的聲音猛地一頓。

某些無法言說的東西無聲地彌漫在了空氣裏,太宰剛還輕輕挑起的眉梢嘴角重新拉直,卻又在轉瞬間回到了她熟悉的弧度。

“拜托你了,中也。”

“啊,我知道了。”對面的情緒也沉入了湖底,再也沒有了方才的張揚肆意,“總之把船拎上岸就是了吧。”

挂掉聯絡後,太宰發現林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麽了?”

“沒,就覺得太宰先生跟中原先生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你們在聊天的時候,太宰先生感覺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可是說到一半怎麽又突然——啊。”她到底在口不擇言什麽?!

“不、我不是在咒您,我只是,我……”

太宰先生沒有責怪她失言,卻也沒有像平時那樣溫柔地對她笑。

他只是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直到巨輪被高高舉起,又輕輕放在了沙灘上,太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下船時,高跟鞋的鞋跟一腳踩進了沙中,站立不穩的林檎不受控制地倒向一邊。走在身側的他擡手扶了她一把,卻連道謝的機會都不給她,徑自走向了那群在岸邊等待了許久的部下們。

其實剛剛那下她好像扭到腳了。

林檎幹脆在沙灘上坐下,脫下了不合時宜的皮鞋。

這是一雙圓頭綁帶鞋,黑色的天鵝絨系帶在腳面上交叉,系于後腳踝,打上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她還記得自己拿到裙子後,翻箱倒櫃地找匹配的鞋子,終于在背包最裏側積了厚厚一層灰的箱子裏翻出了它。

她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買的,只記得穿着它在鏡子前比劃着禮服裙的模樣。

林檎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會想起這些瑣碎的事。只是光着腳踩在沙子上,那種平時會讓她覺得舒心的觸感,現在卻什麽也感覺不到。

她好像有點委屈。

特別是黑衣人們上上下下地搬運船上暈倒的客人,不斷地從她的面前經過,夜晚沒有戴墨鏡的他們時不時向她投來有點怪異的目光。隔着這道略顯混亂的人牆,偶爾能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裏窺探到那一邊的情景——

太宰,中原中也,廣津爺爺,銀小姐,還有敦和鏡花,他們在說着什麽。

有種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明明今天她才是全程跟在太宰先生身邊的保镖,為什麽現在卻要被丢在一邊啊?到底船上發生了什麽事,是誰下的毒,為了什麽目的,她也有知道的權利吧!

不對,她本來就只是來還債的,說到底那邊是港黑自己人,她本來就是個外人。想知道來龍去脈也只是她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太宰先生完全沒有給她解釋的義務。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她自己說錯了話,他又沒有擺臉色給她看,她到底在這裏委屈個什麽勁兒呢?啊,這麽算的話,還是太宰先生質疑她的專業素養在先呢,現在也算是一報還一報,扯平!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完全不明白自己剛剛是不是腦殘了,林檎啪地給了自己臉頰一下,頓時神清氣爽。

“被人利用完就丢,傷心了?憤怒了?”

林檎擡起腦袋,用後仰的姿勢給了身後的人一個大大的白眼。

“太宰先生才不是那種人呢!”

“他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才成功讓你給他加了這麽厚的濾鏡啊?”白蘭蹲在她身邊,托着腮看她。

“好羨慕,我也想要。”

林檎轉身,給了他一對死魚眼。

“曾經有一款真摯的濾鏡擺在你面前,然而你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你一個機會重來一次的話——”

“我還是會跟你玩那個游戲的,畢竟欺負小蘋果實在是太有趣了嘛~”

林檎舉起了手裏的高跟鞋:“去死吧你這個棉花糖精!”

此時,港黑的那一邊——

“首領,按照您的要求,我們殲滅了敵方,只留下一人傳話。”敦恭敬地低下了頭。

“今晚辛苦了,敦,還有小鏡花。”

“您言重了。”

“首領,下毒的人已經抓住了,請問要如何處置?”

太宰順着廣津的視線看過去,那邊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綁,正驚恐地看向這個方向。

“稀少的氣體操縱異能者和毒理學的專家嗎?真是難得的人才呢。找到這兩個不會被無效化和超直感針對的人,想必內務省的那位花了不少心思。”

聽不出他話裏的傾向,廣津彎下了腰:“請首領明示。”

“交給紅葉,挖出他們口中有價值的東西。”太宰不以為意地勾起嘴角,冰冷的視線掃過那邊瑟瑟發抖的兩人,語氣柔和地說,“我要那位大臣明天早上一打開辦公室的大門,就能夠第一時間看到他們兩人的頭顱。”

廣津眉頭都沒有動一下,鄭重地應下:“是,屬于一定會辦妥。”

等幾人分別散去,中原中也壓低了聲線問:

“喂太宰,發生了什麽事?”

“你指什麽?”太宰回了他一個微笑。

“別裝傻,這可不是你一貫的行事風格。”中原中也雙手插兜,擡起頭來與他對視,鋒利的下颌曲線宣告着他此時不太美好的心情。

“啊,也沒什麽,只是覺得以前的手段太溫吞了。中也你再兩天就要去歐洲了,稍微敲打敲打他們,省得他們趁你不在,給我找麻煩。”

“……就當是這樣吧。”

從太宰的表情上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麽,他只能勉強接受這個聽起來合情合理的解釋。

“那那個呢?結果怎麽樣?”

他可是通過太宰身上的監聽設備聽了個全程,比他本人知道的東西還多。

中原中也朝着那邊擡了擡下巴,太宰順着他的示意轉移視線,恰好看到林檎拎起高跟鞋就往白蘭頭上砸的一幕。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良心久違得有點痛啊。”

“哈啊?事到如今還說什麽——”中原中也震驚地壓住了帽檐,抽着嘴角說,“原來你這家夥還有良心這種東西啊。”

是啊,他原本也以為沒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宰再一次以自己為餌,釣出了一直針對他的勢力,然後一網打盡,為後續的計劃掃清障礙。

白蘭:罵他,盡情罵,我給錢。

蘋果:不,就不,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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