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深夜, 是萬物沉眠的時間。

這本該與枕頭進行最親密接觸的幸福時刻，卻偏偏有人要跟生物的本能對着幹。

“我覺得睡前應該先洗個澡比較合适。”剛剛被他摁進被子裏的人如是說。

你怎麽不覺得通宵加班前應該洗個澡呢？

哼，借口。

“睡醒了再洗也不會怎麽樣。”林檎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瞟了他一眼, 冷漠地說。

“嗯……那至少，應該讓我把衣服脫掉再睡吧……”

此時還穿着西裝大衣五件套, 連領帶都還在脖子上, 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太宰無辜地說。

“你不是還帶着發夾嗎？又不會熱。”

“不是冷熱的問題，是不舒服。”

林檎：……

這個人睡個覺而已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啊！

她虛着眼, 幹巴巴地說：“那你脫吧。”

而後就轉過了身。

過了一會兒, 身後就想起了淅淅索索的聲響。

說起來, 太宰先生平時穿的那件外套大衣，不管什麽時候看到都很挺擴，沒有一絲褶皺。剛剛她把他就那麽團一團塞進被子裏, 想必那大衣也被揉得不能看了吧。同理，裏面那件西裝也是一樣。

然後再裏面的話，上次他解開西裝扣子的時候有看到過, 是一件扣得緊緊的馬甲。那種修身的設計視覺上是夠好看了，但是穿着肯定不舒服。太宰先生剛說的不舒服, 應該大部分都源自那個馬甲。

接下來只要把領帶拆掉, 把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的話——

“林檎。”

“好了嗎？”

一陣微妙的沉默後，太宰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纏住了。”

“什麽？”

“扣子跟繃帶和領帶……纏在一起, 我快要被勒死了。”

要怎麽脫衣服才能變成那樣啊？！

林檎一臉難以置信地回頭，結果看到只穿着襯衫的太宰曲起左腿，好端端地靠坐在床頭。而他臉上和身上的繃帶雖然亂了點，但完全沒有纏在哪裏啊。

面對她的一臉問號, 有別于往日的嚴肅氛圍，清清爽爽的太宰難得露出了符合他年齡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漾着少年意氣, 那種詭計得逞的模樣，完全沒有了港黑首領應有的沉穩。

心跳不小心就露了一拍。

“騙你的。”

心情來了個180°大飄移，林檎聞言無語了半晌，最後還是給了他一對死魚眼。

“噗——”

大概是她臉上此刻的表情太過精彩吧，太宰先生他……又笑抽過去了。

林檎怒了，一個手刀下去，“你到底還睡不睡啦？再磨蹭一會兒天都要亮了！”

“好好好，我睡，我睡……”

折騰了老半天，這位偉大的首領大人終于乖乖鑽進了被子。

一分鐘後——

“太宰先生，睡覺是要閉眼睛的。”

“嗯，其實我有不看着點什麽就睡不着的病，學術上稱之為金魚症候群。”

“你別忽悠我了才沒有這種病呢。”

太宰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那目光在淺淡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無辜又楚楚可憐。林檎可恥地心虛了一秒，挪開了視線。太宰長長地嘆了口氣，總算閉上了眼睛。

“晚安，林檎。”

“嗯，晚安。”

林檎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功成身退了，然而十分鐘過去了——

系統，怎麽樣？

【解：呼吸、心跳如常，沒有入睡的跡象。】

二十分鐘後——

同上。

到了第三十分鐘，等在一邊的林檎打了好幾個哈欠了，系統提示終于迎來了些許變化。

【呼吸放緩，心跳頻率降低。】

他終于睡——

【但是腦電波仍舊處于高強度活躍狀态。】

……這什麽意思？

【解：您的好友在主動調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頻率。】

不愧是太宰先生連心跳頻率都能自己調……不對，這代表什麽？

【代表他在以挑戰人類極限的方式裝睡。】

林檎：……

他就，那麽，不願意，睡覺嗎？！

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堅持，都被她摁進被子裏了，卻寧願在這邊裝出一副緩慢入睡的狀态，也不願意真的睡着？！

【這位員工，您就不考慮一下別的可能性嗎？比如說，根據身體各項數值的掃描結果顯示，他一直被失眠症困擾……】

他失眠就直說啊，幹嘛還費這麽大的功夫，甚至用這種方法裝給我看？

【這個問題超出了AI的分析邏輯，系統無法給出答案。】

啊，我知道了，太宰先生一定是怕我擔心他！所以寧願裝睡也要滿足我讓他入睡的心願！雖然有時候會欺負人，但他果然還是天使呢！

林檎站起身，步履輕盈地走到窗邊，走進月光裏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為這樣的太宰先生獻上一曲——

就這樣小小的他安然長眠

我嘆着氣 數着灰燼上的火焰一下 兩下

眼前浮現出他圓滾滾的可愛側臉

落到大地的數以千計的夢想夢想

這是她剛剛被寧寧姐撿回去時，她每天哄自己入睡時都會哼唱的曲子。簡單的旋律，簡單的歌詞，帶着母親對孩子最溫柔的心願和祈禱。

它總與記憶裏最為溫暖的東西相連。比如柔軟幹淨的床鋪，比如又甜又脆的蘋果，比如可愛的毛絨玩偶，比如總是彌漫着花香的走廊，比如窗棱間不知從何而來的溫暖陽光，比如寧寧姐帶着香氣的懷抱……

那是最為尋常的風景，也是她記憶裏最溫暖的歸處。

雖然長大之後讀懂了歌詞背後的意義，發現它跟自己想象中的搖籃曲有着天壤之別。但對于林檎來說，這就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搖籃曲。

是可以讓靈魂靠岸的港灣。

月光被烏雲遮蔽，雨聲淅淅瀝瀝，以夏季絕對不會有的輕柔狀态灑落，溫柔地回應着她歌裏的情意。

聲音仿佛自天而降，落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萦繞在她周身。每一詞每一句，每一個音調都以最符合她心意的方式組合在了一起，連通她的心願，以此溝通天地，以此觸碰靈魂。

——A級被動技能，喚雨之聲，是只有符合條件的人才可能習得的特別技能。

若我歌唱，則蒼穹必為我哭泣。

一曲結束，林檎重新睜開了眼睛。

窗外雨聲漸歇，屋檐上滑落的雨水一滴，一滴，敲出靜谧的樂曲。

怎麽樣，系統？

【身體數據掃描完成，對方已經進入深度睡眠狀态。恭喜這位員工，您成功了。】

嗯！就是說嘛，區區失眠而已，怎麽可能難倒她呢！

“哈啊～”累了一個晚上，她也該回去睡了。

林檎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最後看了眼在床上沉沉睡去的人，再輕輕合上。

——祝你做個好夢，太宰先生。

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雖然夢到了什麽在醒來的那一刻全都忘了，但夢裏滿溢的溫柔和幸福感還殘留在腦海裏，沉甸甸的，揮之不去。這樣泛着光的，濃郁又奢侈的幸福，是他這麽多年的人生加上無數個他那麽多年的記憶中都不曾有過的東西，是他曾經以為這輩子都無法體會到的東西。

原來是這種感覺……

這是虛假的，還是真實的？一時間竟然沒有辦法清晰地分辨。

當初以特異點的方式獲得平行世界記憶時，也是這樣讓他措手不及。只是一睜眼，腦海裏就多出了仿佛能壓垮他全部精神的信息量。與它們相比，自己短短16年的人生淺薄到幾乎沒能在腦海中留下一丁點痕跡。

現在的自己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被無數信息淹沒後殘留的餘燼？驅使他前進的，到底是哪一個太宰治的信念？他想要的，想要成就的，到底是誰的願望？

本以為一切會在這樣的混沌中迎來終結，然而他在那一天卻臨時改變了計劃。從選擇隐瞞下這個世界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的意志就徹底與那一團混雜的記憶割裂了。

現在還在驅使這具身體的，毫無疑問是只屬于他本人的意志。

只是因為聽到有人對這個他，而不是平行世界的其他太宰治說，遇見他很幸運——

或許從那一句話開始，他才從他們中獨立出來，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

而事到如今，那個喚醒了他的人還想要把更多的東西教給他。

正午的陽光沒有任何遮擋地鋪了一地，那樣炫目的光讓人無法直視。太宰擡起手，無奈地遮住了眼。

“真過分啊，連窗簾都不幫我拉好～”

随随便便就把這種東西塞給他，也不問問他想不想要。

人這種生物啊，在突然有了原本絕對不會擁有的東西之後，不僅不會因此而感到滿足，反而會變得更加貪婪的。

怪不得，怪不得白蘭那麽怕被人搶走。

這樣的東西只要發現了，誰不想據為己有呢。

推開休息室的大門，早就在辦公室內等待他的中原中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近了桌邊，被精致的臺座支撐的迷谷花點亮他眼中幽藍的光。

“你總算起來了。”

雖然不願意，但太宰仍舊十分了解自己的這位前搭檔，所以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這句話裏隐含的某種不滿情緒。于是剛剛醒來本就愉悅的心情，頓時再上了一個臺階。

“怎麽了？難道說中也你終于發現，沒有我你就什麽都做不成嗎？”

“才不是！”中原中也粗魯地否定了他的話，雙手抱胸站在辦公桌對面——林檎總是喜歡待着的位置，神情厭惡地說，“只是對你人渣的程度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太宰：……

“什麽？”

“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只是單純地喜新厭舊，誰知道你竟然連對女性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在你心目中，女人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嗎？”

太宰：？

“等等，我不就只是睡了一覺……？”

“只是？”他一臉“我真是看錯你了”的沉痛表情，讓完全不在狀态的太宰有點跟不上節奏。

“你做了那種事之後把女孩子趕回去，自己呼呼大睡。還好意思說只是！”

人渣，對女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種事，趕回去……

将這幾個關鍵字排列組合一下——

好的，他知道中也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了。

繼被林檎炸港黑大樓告白之後，他再次風評被害。最新版本大概是，港黑首領淩晨招女朋友見面，尋歡之後不顧對方身體，大半夜趕人回去，自己在房間裏爆睡……吧。

嗯，聽起來确實挺人渣的。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太宰十分誠懇對中原中也笑了下，在後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情況下，意有所指地說：

“下次，我會讓她留下的。”

“那麽中也，私事說完了，讓我聽聽看你專程等在這裏，準備向我彙報的工作怎麽樣？”

他聞言，擡手壓住帽檐，向着辦公桌後的那個男人颔首致敬。

“首領，如您所料，組合那邊派來了刺客。”

太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抓到了？”

“不……”中原中也神情微妙地頓了下，“他死了。”

“哎呀，莫非是因為我特意強調，讓你對對手過度期待了？”

中原中也條件反射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畢竟組合的存在是如同都市傳說一般的東西，下意識就會覺得他們一定很強大。這份過度期待讓他難得的一開始就全力以赴，結果沒想到對方太弱，一個不小心就給捏死了。

這種對其他人來說有些太過傲慢的說法，放在港黑的王牌中原中也身上，卻是那麽的理所當然。身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重力使，他就是有這種傲慢的資本。

“算了，反正一開始也不需要留什麽活口。”

作者有話要說：

首領宰，風評被害！

if線裏說他四年沒睡，設定裏說武偵宰神經衰弱晚上經常睡不着總做噩夢，所以就有了你們看到的。

他會操縱心跳是漫畫設定，天人五衰章節裏有提過。

這麽牛逼的技能，拿來裝睡，哈哈哈～

本章歌曲出自驅魔少年的動畫，傳說中的那首奏之曲，《つないだ手にキス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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