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之遙
耿介的這句話,不亞于驚雷一樣。張天昂端着酒杯的手一抖,半杯酒灑在了褲子上。他也不去管,只是看着耿介,分外驚訝的問。“怎麽突然開竅了?”
耿介只是苦笑,拿着分酒器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也就是想想而已,都快死的人了。”
張天昂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不對,當年這些朋友同學無論是找到了相愛的,還是到了年齡或者其他,都結了婚,只有耿介一個人,說什麽等不到對的人不結婚。他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卻也無濟于事。
到了這把年紀聽了這樣的話,要說不好奇,誰信?他把杯裏的酒一仰頭喝了“老耿,對方什麽樣?”
耿介點了根煙,看着張天昂不說話,心裏卻想起了那天潘家園裏的雲沐。
張天昂踢了耿介一腳。“你倒是說啊,要是不錯就結了吧,老來也有個伴兒。”
耿介搖搖頭“是個小姑娘,比我小四十歲,結什麽。”他将酒杯裏的酒喝掉,苦笑了一下。
張天昂也點了一根煙,他并不覺得驚訝,這些年的朋友了,大風大浪裏走過,還有什麽好驚訝的呢。“你是擔心她受不了輿論的壓力,受不了父母的反對?”
耿介一根煙吸完,又點了一根。“她還太年輕,人又單純···”他截住話題,狠狠抹了一把臉,将剛倒滿的酒仰頭喝下。
“老耿,雖然現在的道德底線越來越薄弱,但是所有人都得承認,貫穿整個人類發展史的情感,還是留有最純美的部分的。更何況,只要男人不偷情,女人沒有外遇,符合倫常的婚姻戀情,沒有什麽不可以的。”他給耿介倒上酒,将指間的煙深吸一口。“人的潛意識裏,總認為夫妻白頭到老,同生共死那才叫完美。年紀差的大些,必定有一個人要先走,所以潛意識裏大家都不贊同,都覺得這是不完美的婚姻。可那些每天吵架,貌合神離,最後湊合到死的婚姻就完美?人的眼睛總是會被外表所蒙蔽,理直氣壯地指責別人的時候,誰親眼看見過別人的經歷,誰又親身經歷過?”
他看着耿介一口一口的喝酒,搖頭笑笑。“你現在以過來人的身份替人家着想,可這是那姑娘想要的結果?”
耿介端杯的手頓了頓,想起壓在衣服底下那張紙條,心裏跟刀鉸一樣疼,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沿着喉管下去,似乎麻木住了整個身體。
“換句話說,就算你老耿做得對,出于愛也好,出于道義也罷。可你想過沒有,她找一個同齡人就真是再好不過?”他夾了口菜,細嚼慢咽的吞下,才又開口。
“現在的年輕人定性麽?山崩地裂海誓山盟的愛情談的快,散的也快,你也說人家姑娘單純,你就不怕她被騙?就算不被騙,最後結了婚,你又知道她婚姻生活一定幸福?老公不會出軌?不會厭煩了對她不好?”張天昂看着好友握着杯子越來越緊的手,在心裏暗暗笑了起來。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個至情至性的人?萬一人姑娘遇上個人渣,來個家暴,你就後悔去啵。”
耿介将杯子的酒一飲而盡,心裏竟然泛起說不出的冷意。想着他說的那些有一天發生在雲沐身上,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恨不能能立時三刻就找到那個本還不存在的人,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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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年做過體檢沒呢?”張天昂看着他越來越不好的臉色,拍拍他的肩膀問。“機能都正常麽?”
“都正常。”耿介低頭看着自己的餐盤,那上面是雲沐淺笑盈盈的臉。
“你這體格兒,再活二三十年沒問題。要是真覺得年紀上虧欠人家,對人家姑娘好點不就成了。難得你還能遇見想結婚的人,不抓緊了,可就再也沒有了。”張天昂幽幽的感嘆,像是細小的風絲,吹進了他的耳朵裏,也吹進了他的心裏。
直到推開自家的門,耿介的心還不能平靜。他六十一了,不是十六歲,不是二十六歲,這樣的忐忑糾結他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
脫鞋,他想起那天她看見自己為她準備的新拖鞋,笑的可愛。如今那雙鞋被裝在盒子裏,束之高閣。
目光觸及沙發,他恍若看見了她坐在那發呆的樣子,他問她想什麽呢,她說想他。他笑起來,心裏竟覺得有點甜。
他去倒水,看見那張椅子,想起她站在餐桌前給他一枚硬幣,笑的調皮精怪。放下水壺,他終究還是嘆息一聲,轉身拿起鑰匙穿了鞋出去。
張天昂再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是初六,他在家附近的酒店住的第六天。不願意回家,因為到處都有雲沐的影子,讓他覺得喘息困難。
張天昂約他出去喝一杯,他說算了,讓他在家陪老婆孩子。放下電話,看着外面的夜色,還帶着新年特有的喜慶,顯得他更加落寞。他苦笑着,玻璃上映出他的臉,雖不蒼老卻也上了年紀。
淩晨四點,耿介猛地睜開眼睛開了燈,眼前是雲沐痛苦的臉。拿出煙,點燃,深吸一口,他才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他夢見她結婚了,像那天張天昂說的那樣,遭遇了家暴。
他一只手放在在胸口,心髒跳動的緩慢有力,他問自己,能不能對她比任何人都好?
能!他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按滅煙,關燈,他蓋好被子睡去。
明天,将是一個新的開始,于他,與她,于這個世界。
初八,茶館開了門,客人并不多。因為不遠處是更出名的兩座古鎮,來這裏的人就不多,所以還保護的很好。原汁原味的東西更多些,商業化也并不嚴重。
輝輝這幾天有些感冒,阮清怕來回開車更嚴重,便住在鎮上。中午吃過飯,雲沐坐在窗邊的位置喝茶看書,目光總是不自覺得會掃到那座橋上。
過了晚飯,客人似乎多了起來,茶館漸漸熱鬧喧嚣,外面高挂的紅燈籠照出新年的喜慶。雲沐站在櫃臺後面看着書,打發時間,旁邊鵝黃色燈罩的臺燈散發出柔和的光,她卻不知道下一刻老天讓她見識了什麽叫做峰回路轉。
茶館的門被推開,系着紅綢的銅鈴一聲聲的響着,她微笑着擡頭,那聲‘歡迎光臨’硬生生噎在了喉嚨裏。 渺無音訊幾個月的耿介站在門裏,穿着黑色的羽絨服,正看着自己,臉上還帶着溫和的笑容。
雲沐在那一刻竟然平靜的很,她平靜的保持微笑,甚至讓自己的笑容更甜美。可放在書上的手,卻緊緊握成了拳。
像他突然去學校看她一樣,她有些生氣。如果他敢對她說出一句類似好久不見的話,她想自己一定會把這本書摔在他的臉上。
她看着他走過來,步履沉穩,書被她拿在了手裏。他站在那看她,看她的安靜,目光平靜而溫柔,像恰如其分的溫水,就那麽讓她的怒氣漸漸平複。
“我一下飛機就過來了,天兒真冷,請我喝杯茶好麽?”他的右手放在櫃臺上,被風吹的通紅,拇指正緊湊的敲打着食指的上半截。雲沐很久之後才從耿介嘴裏知道,這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
雲沐在心底嘆息一聲,轉身出了櫃臺,帶他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又端了熱茶點心過來。
她坐在他對面,沒問他為什麽過來,為什麽這麽久才過來。耿介也不說話,只是喝了茶,吃了點心。她看着他吃光一小碟點心,有些心疼,想來這一路他沒吃東西。
“隔壁有個面館,去那吃碗面吧?”她将他的茶杯倒滿,輕聲說。
“沐沐···”耿介喚她的名字,一起溫和又愧疚。
她沒等他說什麽,笑了笑“你先過去吧,我和我媽打個招呼。”
她看着他起身出去,才到樓上和和母親說要出去轉轉,穿了大衣出去。耿介坐在空無一人的面館裏,一直望着窗外,他心裏隐隐的害怕,怕她生氣,怕她不過來。
雲沐叫了一碗面給他,看着他連湯帶面的吃完,才說話。“出去走走麽?這挺美的。”她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他的側臉清晰又模糊。
她走在前面,走在她熟悉的石板路,青石橋上。耿介跟在後面。不近不遠。一直走到鄰水的長廊上,她才停住腳,轉身去看他。“耿先生,不需要對我說些什麽嗎?”
他伸手,撥弄着她披散的長發,然後伸手将她抱入懷中。“沐沐,對不起,我讓你等的太久了。”
她的手放在大衣口袋裏,冰涼。心卻在耿介的這句話中漸漸暖起來,直到發熱。伸手回抱住他,臉貼在他冰涼的衣服上。“沒關系,這已經足夠令人開心了,是不是?”
他親吻她的發絲,小心翼翼的溫柔,她的身上帶着他日思夜想的清香,讓他無比安定。
耿介将手臂裏收,緊緊地抱住她,這一刻他真是慶幸,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我真慶幸,在遲暮之年還能遇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看書的親你們在哪裏,讓我看見你好不好~~·求收藏,求收藏,每天念叨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