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卷二 戰時蓮,乾瑞(十五)

柳妙妙正跟綠奴在房間裏分西瓜呢,一邊吃一邊騙他說你家先生最近休息呢,放寬心,安全的很。

這邊正扯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薛黎陷就黑着臉進來了,二話不說咕咚咕咚就喝光了一壺水,接着拿過一半大西瓜直接蹲在地上開始吭哧吭哧了起來。

柳妙妙看的好笑,這神情,這架勢……

「你記得的,乾夫人是去世了吧?」

柳妙妙一愣,她是不關心這些事的,說實話這世上就沒有她上心的事,自家老爹啥時候走的她都不記得呢,只記得如果恰好路過了回來就上根香,反正順手嘛。可薛黎陷這麽問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乾夫人是為自己死的,那時候自己還很小,正淵盟以往的仇家圍攻上來,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晚上。

柳妙妙有點不舒服,可還是點了點頭,「怎麽了大哥?」

「那是一次圍剿,我們被逼在山洞裏,當時好幾位幹爹和幹媽都四散出去吸引注意力了,獨獨把你和乾夫人留在原地,準備到時候你們後撤好走。」

薛黎陷吐出一疊西瓜種,這才開口道,「我後來再去山洞裏找你的時候,我記得是一柄長槍對穿了她的身體,你被藏在一塊石頭後面。」

柳妙妙點點頭,她是眼睜睜看着那柄長槍對穿過乾夫人的身體。

「我沒記錯是吧?」

「嗯。還是尚叔給她收的屍,當時還不讓我們動呢,怕我們毛手毛腳的再給折騰壞了。」

「很好,」薛黎陷點了點頭,原地蹦了幾蹦,一甩袖子抹掉嘴邊的西瓜汁,指了指綠奴,又指了指柳妙妙,再指了指自己,「換好衣服,我們走。」

「嗯???」柳妙妙瞪圓了一雙眼,瞅了瞅外面還亮着,小小聲提議道,「這不還沒黑天呢?」,一邊說一邊去抓另一塊西瓜。

「不用等天黑了,就現在。心中有鬼的人它啥時候都怕鬼。」

*******

那邊沉瑟剛送走蘇提燈,椅子還沒做熱乎,涼茶還沒來得及抿一口,賬本還沒來得及翻一下,就聽阿炎急匆匆跑進來說有人找先生,還只見蘇先生一個人。

「男人女人?」

「應該……是個女的。」

沉瑟點點頭,讓阿炎拉個屏風過來,自己去廂房扒拉了一盞燈籠,然後又把自己慵懶系在腦後的頭發給拆散了,重新認認真真的高束起來,還去蘇提燈有時候睡得房間扒拉出一個他的發冠戴上了,穩妥妥的提着燈籠坐到屏風後面了。

蘇提燈那家夥,最怕麻煩了,他幾乎住過的地方肯定有一全套他慣用的東西。

同樣,這個麻煩還包括這種找上門的麻煩,按照他那個性子,一般是不會随便讓人見的。

沉瑟這裏穩穩當的都準備開演了,沒想到對方卻噗通一聲給他跪下了。

「大善人,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我求求你了,上次你連門都不讓我進,這次你都願意見我了,是不是一定有法子的?」

沉瑟撥弄燈柄的手一愣,在腦子裏過了幾遍蘇提燈的聲音,可還是不敢妄自張口,那人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清可不是語氣語調學學就能出來的,旁的人可說不出那麽刻薄誅心的冷清言語來,因此只是不輕不重的咳嗽了下,給阿炎遞了個眼色——這哪位?

阿炎撓撓頭,空張了張嘴。

嗯……上次連門都沒讓進,大概也沒聽過蘇提燈說話吧,沉瑟清了清嗓子,「我這邊事太多太雜,你的孩子是……」

「乾瑞,乾乾!上次我說我可以拿正淵盟分部這裏的機關陣勢分布圖來換他倆平安的,善人,大善人!你現在考慮的怎麽樣了?」

聽聞此言後握在沉瑟手裏的燈柄瞬間化成粉末。

蘇提燈,你這個奸商!

*******

鴉敷正蹲在院門口啃一塊幹糧呢,剛咬下硬邦邦的一口還未及起身找水送一送,就見一旁伸過來一只素白的手,不知是不是今天陽光太亮了,鴉敷不僅覺得那只手白的反光,還在陽光下閃爍着粼粼瑩白的小碎光似的。

那只手,很讓人有想要上去摸一摸的沖動。

可鴉敷還是麻溜的将自己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這才去接過那手上擎着的杯子。

那杯子做工也是極考究的,跟眼前這人一樣。

「鴉敷,你自己下山去買點吃的吧。」蘇提燈拍了拍這個只比自己小幾歲,卻高高壯壯的男子胳膊,畢竟沒人像他一樣胃口很小啊。

鴉敷肚子很配合的咕咕一叫,剛擡步打算走,又磨蹭着原地踢起了石子,「先生,我離開你,萬一這時候弧青想趁機……」

「放心,你一走我就把霧陣開開。」蘇提燈拿出提前畫好的一張紙塞到了鴉敷懷裏,「剛才在書房畫的,這霧陣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你……」

話未說完就驚見一陣白風刮過,沉瑟一抖手裏的紙,掃了一眼又還給鴉敷,「你下去買吃的吧,多買些,我現在替你守着你家先生。」

鴉敷眨眨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果斷的從臉色異常難看的沉公子手裏接過紙箋麻溜的跑了。

「你怎麽來了?鬼市這麽快就有你解決不了的棘手事了?」蘇提燈下意識的轉了轉燈柄,當先往書房那裏走去。

沉瑟在路上已經不知道數了幾遍七個數了,可還是壓不下心中的火氣去,因此出口也有些少有的暴躁,「蘇提燈,我先前警告過你,我沉瑟生平最恨別人騙我。你叫鴉敷跟你回來,就是為了再哄他下山你好改霧陣阻止我上來的!」

「你真奇怪,甚麽事叫你氣成這樣?連話都不會說了?」蘇提燈笑了笑,慣有的溫善,還好心替他沏了杯茶,推到他眼前。

「我再問你一遍,在江南這裏正淵盟分部的地勢圖,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正淵盟裏沒我的人,」蘇提燈施施然的在他對面坐下,将自己整個人陷在椅子裏,輕聲補充道,「無論活人死人,無論是不是人。」

雙方互瞪了許久,蘇提燈嘆了口氣,「戰時蓮是我計劃之內這件事你早就知道,我十年前來中原就告訴你了。乾瑞的死也是意料之外,歸根結底也不是你,就算是你……沉瑟,不是我說你,你早都惡名昭彰了,世人都認為你們修羅門清一色的都是混蛋,你多殺一個人多救一個人,于世人口舌來說有區別麽?你現在想着口碑了,是不是太晚了點?」

「我是個有操守的商人,沉瑟。我早說過了,我是一個商人。」蘇提燈伸手将茶壺攬過來,自斟了一杯,拿到嘴邊本打算喝了又放下,「如果我收了別人的東西,我定會幫別人辦事。鬼市這幾年在中原興辦起來每天求我辦事的人成百上千,能接的活王忱接了,能阻的活阿炎阻了,有些人連大門都摸不到還妄談跟我交易,他拿甚麽跟我交易?」

「那你為甚麽不敢告訴我正淵盟的機關陣勢分布圖你到底哪來的!」

蘇提燈揉了揉眉心,他本意帶鴉敷回來就是為了改霧陣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別讓沉瑟上來找他,因為他現在煩心到懶得同任何人解釋,光是薛黎陷那裏就是個大麻煩,綠奴不可能不要,薛黎陷很可能日後還會拿綠奴威脅自己。

最主要的是,他怕薛黎陷套出點事情來。

一面想着維持鬼市的正常操作還要抓出內鬼外帶把在中原要辦的事辦好,一面還想着到底如何才能把綠奴平安且名正言順的拉回來還要躲過薛黎陷的審問,哪裏還有功夫和沉瑟耗。

沉瑟吼完這句話自己也理智了點,這世上能讓他生氣動火的事很少,因為他很少管閑事,交的朋友……羅迦死了,也就剩下蘇提燈這一個了,更何況蘇提燈于他而言還是個晚輩,他平日裏更覺得這像是自家兒子似的,恨不得多管管。

是,他之前就是個殺手,拿人錢財□□,修羅門最潦倒,他師姐最糟糕的時候他好人壞人的活都接,說難聽點他那時候就是一個給奶就是娘的主兒,口碑甚麽的也早就不要了,他也不在乎乾瑞到底是不是他殺的是不是他害的,他只是不想讓蘇提燈良心上過不去,不想讓蘇提燈日後跟他犯同樣的錯誤。

「故人……遺物。」蘇提燈輕輕開口,聲音虛的好像風一吹就能散了個幹淨。

沉瑟看着面前這個突然仰起臉來呆呆望着他,呆呆說出這句話的男子,心下突然空落落。

時光好似又一瞬回到南疆的那個濕涼的夏日,他破不了蘇景慕的陣局還落了一身傷,大半夜睡不着晃蕩的出去找酒喝,那時候還小小的沒有名姓的小家夥就是那樣固執的跪在後院裏,雙手合十虔誠的望着中原的方向,一遍又一遍的發願。

也是那個無意撞見的夜晚,他才知道這個小男孩真正的身份,也知道,他的願望……這輩子也不可能有實現的那一天。

二十二歲之前你若問沉瑟,他覺得最痛苦的事情是甚麽。

他會說無能為力。

三十七歲之後再問沉瑟,沉瑟覺得,答案是太過清醒,而蘇提燈就是他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清醒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順道說一下結果,我把磨鐵和晉江,以及加了我q的幾位一起統計了下(←有倆棄權死活不選的。。可我真的沒法兩部都日更啊←實在忙不過來 TAT覺得真的特對不起你倆,但是有一部一直日更也可以的啦,另一部周/月更也沒神馬的嘛。。。嘛。。。。)

最後是《懸燈錄》日更。

懸燈錄在磨鐵和晉江上都有,兩邊的親請随意批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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