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卷三 江湖情,衛臻(五)

薛黎陷住在這裏第四天的時候,鴉敷就迫不得已的被阿炎帶回鬼市了。

畢竟薛掌櫃人好,又好說話,跟他切磋甚麽的都容易,也容易長見識,可沉公子……別說去切磋,就是連搭話都少有。幾乎只有沉瑟問甚麽,他答甚麽的份兒。

蘇提燈看到阿炎來要人就知道是沉瑟要的,內心也疑惑了下,可好在薛黎陷現在是真真正正的武功內力都沒收到損傷,除了耳朵不好用點之外一切正常。要不是鬼市發甚麽棘手的事情,沉瑟不該這麽着急吧?或者……修羅門?

「主子,這是夫人帶給你的信。」當着薛黎陷的面接過了信箋,蘇提燈笑的和善,「告訴月娘,我給薛掌櫃治好了病,就去鬼市找她親自賠禮道歉,讓她別生我的氣了。大概……三四天後吧?」

「好的,一定帶到。」

因為之前跟沉瑟完全沒法聯系,要是沉瑟這時候走了,自己剩下那半個月的恢複期怎麽辦?之所以這麽說,只是想給沉瑟也提個醒。

蘇提燈大大方方的把信箋拆開了,薛黎陷也生龍活虎的奔出去吃西瓜了。畢竟是人家媳婦寫的,萬一看到不該看的那怎麽辦呢。

其實不怨薛黎陷這麽想,他總覺得……蘇提燈不行吧。

比如昨天喝茶的時候他連個茶杯都沒托住,一下子啐到地上了……

再比如,他一直處于昏昏欲睡的狀态,這幾天來書房找他他幾乎都在困覺……

再再比如,他總覺得他連走路都走不穩妥……

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念自己的罪,薛掌櫃不正不經的拜了那麽兩拜,拜掉自己這麽狗拿耗子的念頭,努力認真的對付起西瓜來了。

別的不說,包吃住食宿,不多吃點怎麽對得起那一千兩黃金啊!

只不過也正是因為鴉敷走了,薛黎陷也不能像前幾天一樣天天溜下山去濟善堂看一看了,所幸祈安鎮一切安好,還聽不見那群青春的小家夥在耳邊叽叽喳喳的聲音,真挺不錯的。

蘇提燈把那廢話連篇的家書一樣的信箋平鋪在了桌子上,爾後開始跳行掃視起來。

——五日後歸。

啧,蘇提燈反手把信拍在了桌子上,這還真是事趕事兒。

已經四天了,運氣好的話明天薛黎陷就應該能聽見了。

畢竟人體血液循環一周也不過就片刻的光景,自己常年那精血供奉的冥蠱威力也巨大,五天的時間,足夠把所有被循環的毒素全部吸走。

運氣不好的話,他大後天才能聽見。

也就是說,自己還要再放血,說不定放到大後天。那時候就更弱了,沉瑟若不在,自己找誰去?

恰好這一天空白的時間……郁悶。

強撐着扶手從軟榻半撐起來,蘇提燈把燈籠罩揭開,将信放進去燒了,爾後就倒回了軟榻上,繼續蒙頭大睡。

他是不能出血的。

他的血一流失,體內的蠱蟲就會造反。

他怕壓不住它。

他怕。

可當初他的老師羅迦跟他說過,「控蠱之人,必被反噬。你天賦太高了,高到老天爺都嫉妒,所以它給你安排的體質太差,差到不能控蠱。體質健康的人就算被反噬也沒關系,可你自個兒……」

他那時候很想告訴他,他體質差,不是天意,是人為。

可如今二十六年一晃蹉跎,歲月嗟嘆中他到底是聽得清清楚楚自個兒的良心在深夜裏無聲嘲諷。

其實……有些時候的人為,就是天意啊。

所以,他到底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了這條蠱毒人的路。

他從來沒想跟命運要過甚麽,甚至三歲之後,十歲之前那樣無能為力的時光,也讓他接納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把「我執」控制的很小很小了,小到,只剩下了一個很微不足道的願望。

他還知道這個願望,是對方也正期待的。

但十六歲他一踏步中原時,就知道,太軟弱太善良的人,是會一直被老天爺欺負的。

所以,他接納了這一切,同時,也改變了這一切。

執念一旦生根發芽便是可怕。

他卻要義無反顧的跟造化賭上一把,成了皆大歡喜。

要是輸了……

呵呵……

薛黎陷叼着蘋果打算去藥廬看看的時候,就聽聞書房裏突然傳來蘇提燈的笑聲。

那笑聲不像是平日的溫和,但是聽起來挺開心的。

他不是在睡覺嘛?

好奇的瞄了一眼,就發現那人合衣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橫在眼眶上,一手伸在軟榻外邊懸着,吃吃的笑個不停。

薛黎陷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莫名覺得,寒。

可剛掉頭又走,卻愣住了——自己也很喜歡那個姿勢睡覺欸,覺得超級舒服又随意……

*******

逄荔順利的進入衛莊了。

這點連他自己都驚訝。

他還以為他今天會用到他那把烈融玄鐵所造出的寶劍『烈日雪』,還以為會跟衛家的幾個叫得上名字來的高手過招,還以為會鬧得比較難看,指不定又要小陷來裝乖孫道歉甚麽的才能消停……

收拾了下複雜的心情,表面上仍舊冷傲出塵的逄荔公子冰着一張臉踏入了正廳,面無表情的把手伸進懷裏——欸?!欸……走的太急忘帶令牌了!

正想着怎麽下來臺呢,就見衛家長子直接把他往內室拖去了,「不用了不用了,逄荔我跟你講,這次要出大事了!」

「衛雁槐,你都多大了怎麽還不能穩妥點?」

逄荔皺了皺眉,将自己的胳膊從他手裏掙脫出來,有些不悅道,「出甚麽大事了?你家得罪甚麽人了?」

「不是,」衛雁槐指了指被封的死死的房間,「死了的是我衛家的不假,可都不是直系嫡親的,武功也不出衆……前些天小臻是守着這間屋子的,可現在,小臻不見了!」

「衛家武功排名第二的小兒子,衛臻?」逄荔舒展了一下眉頭,他其實一直不待見江湖四大世家,覺得表面上風光氣派,實際上窩裏鬥得狠呢。

衛臻今年應該也就二十出頭,或者還不夠二十?

總之是前些年公孫同蘇家兩大世家一避江湖,衛家便出了這麽一個家夥,小小年紀太鋒芒畢露向來不是好事情,容易心高氣傲,而且聽說他的幾式鎖喉招術,皆得真傳。

最不該的是,他不應得罪修羅門。

相反,江湖上口碑不太好,或者很少提到的修羅門倒是很讓逄荔感興趣。

因為它實在太低調了。

尤其沉公子一退江湖之後,修羅門幾乎就已經日漸式微了。

可逄荔曾有心去過幾趟修羅門的地界,高手很多,內家功夫霸道的也有好幾位。

所以這就讓他擔心又歡喜起來。

歡喜是因為修羅門肯定不簡單,得一個甚麽樣的人才能制得住這麽多高手?關鍵問題是還讓他們這麽低調?

畢竟哪個不想風光一世,聞名江湖?

擔心是竟然摸不清修羅門的底細,那麽這其中,又有多少是邪、多少是正?

「呃,他現在不是最小的了,我們家剛出生了一個新寶寶~」

逄荔無語,這衛老爺子還真是能幹……

「衛老爺子真是體格健朗……」

「不是不是,我二弟的兒子啦!」

逄荔一愣,衛二的年歲同小陷一般大,如果小陷成親了,那麽也該有孩子了吧?

欸。

正淵盟無數仁人義士用血肉壘起來的中原穩定,都叫旁人撿去坐享天成了。

「這麽看來,你們家喜憂參半?」逄荔這句話是諷刺,一看死的不是直系嫡親便不在乎了是麽,擱到正淵盟裏,哪怕一個打雜的死了,都得大家集體心疼上半天。

「也不能這麽說,畢竟老爺子還是心急的,這一次不就數着我家死的最多麽,雖然壓着沒傳,但其他幾家能不知道?沒面子啊!而且,憑甚麽他蘇家就沒死人?」

呵,逄荔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光沖風度和氣質這一點,衛家就只能排四大世家的老末。

「指不定是死了沒聲張,掩藏的好,你們也不用這麽氣急敗壞,總之這一次事情如果真鬧大了,四家鐵定都得出來維護安定。」逄荔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佩劍,指了指房間門,「讓我進去取點東西,柳妙妙得要。」

「咦?她上次不是來看過了麽?說是下蠱……」衛雁槐嘴上雖然嘟囔着,還是手腳麻利的去拿鑰匙開門。

「對,所以她讓我再帶點頭發絲回去給她看看。」

「啊?你不留下駐守啊?」

「……」逄荔瞬間沉了一張臉,當他是家丁護院嗎?

衛雁槐打開房門就閃到一邊去了,「上次柳姑娘說屍體還要留着,這都過去多久了,我跟小臻天天來好幾趟,我都看膩了,你自己去看吧。」

逄荔點點頭,自己進去了,掀開蒙在第一口寒冰棺材上的黑布,晶瑩剔透散發着寒魄之息的棺材裏,空無一物。

逄荔一掌側拍過去,掌風直接掃起了剩下四塊黑布,都空空如也。

仔仔細細的圍繞着冰棺摸了半天,這才發現說冰棺是客氣了,應該是找了幾個家丁同時拿水桶盛着水往屍體上潑去,然後找內力高手瞬間凍上去的,這連丁點縫隙都沒有,屍體怎麽沒了的?

「衛雁槐,屍體呢?」

「甚麽?」衛雁槐探了個頭進來,一看也愣住了,驚訝道,「不可能!我早上來還凍它們了一次,那時候屍體還在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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