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卷三 江湖情,衛臻(七)

第一段搖鈴聲已經過去了,第二段馬上要開始了吧……

真是不勞你們費心了,我現在的身體,撐一段都是強弩之末……

綠奴急了,終于狠下心來,放下他家先生,拿過床邊的茶杯,飛快的跑到窗邊,對着薛黎陷的廂房窗戶狠命的扔過去了,又急忙的去翻蘇提燈的外衣,找白瓷藥瓶。

可是竟然沒有!

薛黎陷是沒聽到,可感應到茶杯砸破窗戶的風速了,於是「呼」一下就瞪眼醒過來了,左看看右看看,瞧見蘇提燈那屋窗戶看了,他心下一涼,不會吧,這人是個香饽饽麽,怎麽那麽招殺?

連衣服都來不及穿的薛黎陷進去了才愣了,他睡得好好的啊,倒是綠奴……

「咋了?」

綠奴有些着急,只是一個勁兒的指了指躺在床上睡得一臉安詳的蘇提燈,眼淚鼻涕一塊往外冒。

薛黎陷也被整懵了,可還是快步走到床邊,掀開他身上那層薄被,剛打算抓過手腕子就放棄了,直接趴在他胸前聽了聽。

薛黎陷也覺得渾身血液都僵在一塊兒了,沒心跳了?

又試了鼻息半晌,怎麽……

薛黎陷拍了拍胸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內功心法默誦了幾遍,薛黎陷重新感受了半晌——有的,極其極其微弱。

也不知哪根筋沒搭對,薛黎陷雙手抓過蘇提燈的肩膀就開始猛烈搖晃起來,「喂!喂蘇提燈,醒醒!你這是怎麽了?」

搖晃了半晌,都沒有任何反應。

綠奴在一旁也要被吓死了,他覺得先生就算剛才沒死也被薛掌櫃搖死了。

薛黎陷把蘇提燈放好,拿過他床尾的燈籠,裏面還是燃着光亮的!

不知道是不是把燈籠拿的湊近的原因,蘇提燈略微睜了睜眼睛,迷離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先生!」

薛黎陷原本正研究燈籠了,聽聞此言也趕忙去看蘇提燈。

他覺得他的眼睛裏,劃過了這世間所有的風景,迸發出的光彩都讓人忘了呼吸。

爾後他又慢慢的合上了那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

世間好像這一刻都靜了。

薛黎陷覺得剛才感悟的那些都是狗屁,在蘇提燈閉眼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帶走了世界一切喧鬧的靜。

綠奴也吓得忘了哭,他的先生怎麽可能……還未來得及撲上去嚎啕一場,就見薛黎陷突然傾身,伸長了雙手,捂住了蘇提燈的耳朵。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會想要做這個動作,他總覺得,剛才對方那很驚豔的眼神裏,兼帶宣洩着一種「嫌棄世界太鬧」的糟心之情。

好吧,當然也有可能是嫌棄綠奴哭的眼淚鼻涕堆了滿臉,自己光着……光着身子出現在他面前不太文雅。

薛黎陷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還有心情笑,他覺得蘇提燈是适合死在花叢裏的,就那種特別靜特別美,躺在一堆花草裏,然後把燃燒着的木排在海面上推開……一面看它随緣飄到不知名的方向,一面随火燒幹淨與這世間的一切癡纏。

世間真的安靜下來了,耳邊都是另外一個活人的體溫,有力量,有朝氣。

蘇提燈不可置信的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以前在南疆的時候也吃過一次虧,只不過那時候他還有點力氣,最後掙紮着自己捂住了耳朵,聲音就聽不到了。

可問題是,他知道就自己捂着耳朵才管用。

怎麽會……

薛黎陷也吓了一跳,立馬把手收回來了,對對對蘇提燈動動動手動腳的下場他後來聽鴉敷轉述了一遭,對對對蘇提燈的屍體動動動手動腳估估估計……

蘇提燈空張了張嘴,神情又顯得痛楚起來。

薛黎陷一愣,小心翼翼的把手又捂了回去。

蘇提燈睜着眼,有些呆愣的看着薛黎陷。

薛黎陷心驚膽戰的回視着他,該不會……一會要剁手謝罪吧……

蘇提燈此刻腦子裏徹底空白了,剛剛他以為是鈴聲恰好停了,結果薛黎陷一收手,鈴聲還在響,那這麽說,真的他捂着也管用?

薛黎陷覺得這樣實在太尴尬了,只好轉頭幹巴巴的對綠奴笑道,「你家先生的怪病真不少,你把那燈籠再放他枕頭邊叫他多聞聞試試……」

綠奴聽話照做,一雙眼睛比兔子都紅了。

可很快,薛黎陷就發現蘇提燈不是在看他,只是眼神呆滞的在發愣,目光正好鎖定了這個方位罷了。

以前覺得反正屋裏沒姑娘,沒穿衣服也沒甚麽的……可今次薛黎陷還是有些尴尬了起來,「綠奴,你過來替你家先生捂着,我去屋裏穿上衣……」

「別。」

「啊?」

蘇提燈卻沒力氣開第二次口。

這人絕對有病!

薛黎陷翻了個白眼,「那麽綠奴,你去我屋把我衣服拿過來吧……」

可就見眼前這個架勢,他是不能那麽輕易的把手收回來去套衣服了,於是薛黎陷只是披了衣服,在床邊坐穩了,滿口哈欠連天。

因為不敢靠蘇提燈太近,知道他很讨厭別人湊近他,薛黎陷只能坐的遠遠的,手臂盡量伸直去捂着他耳朵,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酸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蘇提燈才找着點說話的力氣,「你把手拿開一小點試試。」

薛黎陷都快睡過去了,聽聞此言睡眼朦胧的發了會兒呆,才把手松開一點,又緊緊捂上了。

「現在把我雙手捂在耳朵上然後把我擺側躺,就行了。」

這也是……治病的方法?!

薛黎陷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還是在和綠奴的配合下迅速且貼合緊密的完成了這一套動作。

揉了揉酸麻的手臂,薛黎陷把衣服穿好,卻睡不着了,「你咋了?被夢魇住了?傳說中的鬼壓床?」

話說完薛黎陷就後悔了,蘇提燈現在的樣子很乖,被子拉到了下巴,雙手捂着耳朵側躺,只不過……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好像要看出自己跟正常人長得究竟有甚麽不一樣之處來。

毀了毀了,這家夥小肚雞腸指不定一會怎麽對付我呢,養蠱的人都腦子有病,那甚麽弧青想要操控情蠱就純屬有病,他又是練得甚麽蠱要經歷這麽奇怪的病症?自己還是先溜為上,萬一惹毛了他再連病都不給我治了……

「薛黎陷。」

「幹啥?」

「你這幾天都有按時吃藥吧。」

薛掌櫃點頭,那麽貴的藥怎麽敢浪費了呢。

蘇提燈繼續發愣。

他實在想不通,難不成是因為薛黎陷喝了自己的血麽,所以他捂着也管用?

「欸,不是啊,你老捂着耳朵幹嘛?咦?!不對啊,你捂着耳朵也能聽見我講話啊?」

啊……

蘇提燈訝然,略微松了一下手,就聽見那鈴聲再次入耳。

怎麽,弧青跟鬼笙談崩了麽?如果是弧青指示的,不該這麽對自己下毒手吧,好歹留條賤命繼續陪他們玩才對啊……

「薛黎陷。上來。綠奴,藏櫃子裏去。」

這次換成薛黎陷驚訝了,他現在聽不見,但他剛才猜蘇提燈那句話,是叫他上去?上床上去?那人不是潔癖的要死麽,怎麽可能容忍別人也沾污了他的東西!

「小生的身家性命,全托付你了。」蘇提燈的眼神有些空洞,「一會進來的無論是誰,勞煩薛掌櫃制住對方。現在,煩請你藏到我的被子裏。」

薛黎陷有些受寵若驚,難不成又是像上次那樣無形中的蠱蟲之類的東西?

把綠奴在櫃子裏放好了,薛黎陷鑽上了床,拉過蘇提燈蓋在身上的薄被,抖開,爾後罩住了他和自己,等着把自個兒全悶進去了,薛黎陷才想到,自己藏哪兒不行幹嘛要藏一個男人的被子裏?!

「薛黎陷,一會我向左側躺,你在我左邊平躺,還能遮遮你,聽我說可以了,你就把我的手放下來,別做出捂着耳朵的樣子。」

薛黎陷正在裏頭像個蛹一樣的扭來扭去找最好躲藏位置呢,畢竟他的塊頭比蘇提燈大太多了,他擋着蘇提燈還好說,蘇提燈那小身板來給他打掩護……

「欸,我說,會露餡的吧?」薛黎陷趴到蘇提燈背後,伸過臉來只動口型不發聲。

這人身上常年混着藥香和花香,此刻更覺得自己是置身在花叢裏。

「我說……我向左側躺,你再平躺到我左邊,我這樣能遮遮你,聽我說可以了,你就把我的手放下來,別做出捂着耳朵的樣子。」

哦,難怪敢情我也要藏到床上。

想了想,薛黎陷麻溜的将蘇提燈翻了個個兒,向自己這邊,爾後擅做主張,把蘇提燈壓在枕頭上的那只已經麻掉的手抽出來,換自己的手捂上去,爾後把頭縮在被子裏,掀開被層一角,仰着臉動口型,「這樣能更快點,一會你歪下頭,我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時間慢慢的流逝過去了,蘇提燈期間也在一直試着松開手看看,可那鈴聲依舊斷斷續續的。

薛黎陷在裏頭憋了一身的汗,一面強忍着熱氣,一面腹诽蘇提燈到底是甚麽做的,為甚麽不怕熱呢,還擔心着綠奴會不會憋死啊……大家都不容易。

正尋思的空當,覺得蘇提燈輕輕動了動腦袋,薛黎陷手忙腳快的把他那只手扯回被子裏,抽走自己的手,看起來就像是蘇提燈在沉睡的模樣。

會是誰呢?

蘇提燈心裏也在期待着,這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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