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漠西城有專門留給來往商隊的一個特定區域,讓他們在那裏進行生活和交易。美尼斯和雲澤等人就是去了這樣一個為來往商人建立的自由商業區。
這一片區域有許多商隊,而這些商隊來自不同國家。
按後世的眼光看,漠西城也算得上商貿發達的國際性都市。
街上有許多的外國人,雖然他們在雲澤的審美裏都長得差不多,衣服款式也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區別,可在原住民的眼裏,這些人的來歷就像是夜晚的星星一樣的明顯。
在他們之前進來的商隊,那個中年人如今正對着街上不同國家來的商人侃侃而談。
“泰錫人非常重視他們的頭發和胡子,據說每五天就要清洗一次頭發和胡須,然後用香膏護理,你看街上那些長頭發的男人,如果還有一臉漂亮的胡須,一定是泰錫人。一個泰錫人的出身看他的胡子和頭發就知道,胡子粗糙的男人甚至娶不到老婆。”
那個中年人正教導他隊伍裏一個年輕人如何分辨不同商隊的人。
雲澤仔細地觀察,果真,泰錫人無論男女都留着一頭中長發,發色較深卷曲,皮膚多是蜜色或者淺褐色,也有極少數是奶白色,眼睛比較圓,眸色屬于咖啡色系。
他又看向美尼斯,淺蜜色的皮膚,茶色的眼睛,深棕色的卷發打理得柔順又有光澤。胡子短絨絨的,應該年紀不大,雲澤忍不住有些好奇美尼斯的年紀。
“多羅人恰恰相反,多羅國一年有一半都是炎熱天氣,那裏盛産黃金和寶石,他們派奴隸去荒漠裏開采,然後讓匠人制作成珍貴的飾品,最好的會先送給國王。多羅國無論男人女人都把自己頭發剪得很短,甚至剃成光頭,需要時戴上假發。多羅人皮膚比較深,喜歡穿着裝飾金屬和寶石的短裙,很好認。”中年人又說。
雲澤就看向他們指的地方,那也是一個商隊,牽着一隊駱駝。多羅人的皮膚更黑一點,接近棕色,頭發更短,不留胡子,下巴比較寬,嘴唇也稍微厚一點,但區別不是很大,雲澤需要一一地對比才能區分出來。
“那是米薩人,瞧他們身上的貝殼首飾和珍珠首飾,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他們有這些。他們生活在海上,駕駛葉子舟在各個海島之間穿行,聽說他們那裏連嬰兒都會游泳。米薩帶來的珍珠和貝殼很受歡迎,女人和貴族們都喜歡這些東西,我真是嫉妒他們,他們只要在海裏面找一會兒就能得到很多珍寶。”
海邊成長的米薩人膚色發紅,就是那種黑紅黑紅,臉比較長。這其中有少數,膚色是淺咖色,就能看出明顯的區別,比如說下颌骨非常明顯,鼻頭大鼻梁高,眼窩比較深。
“噓,是北國人,是海的那邊最強大的國家,有着最強的海上軍隊。北國人都很嚴肅,他們的臉就像是冰雕的面具,我不信他們對着漂亮的女人還能像一尊石像。那個國家不歡迎我們,他們的屋子裏藏着許多寶貝,卻吝啬于分給別人哪怕一點點。不過我喜歡北國的女人,北國女人都有着一身牛奶一樣漂亮的皮膚,大胸脯,大屁股。”
北國人和米薩人很像,只是身上的衣服非常嚴密,表情嚴肅。可能是注重防曬,所以膚色是那麽多人裏最白的,大都是淺蜜色,不過五官卻更趨向于歐洲人。
雲澤看得十分專注,美尼斯看了一會兒,傾身靠近,低聲道:“您若是感興趣,我也可以為您一一介紹。”絕對比這個商人描述得更加具體深入,從地理說到文化,從民族特性扒到他國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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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澤側過頭,對上一雙茶色的溫潤的眸子,鼻尖幾乎碰到鼻尖。
他靠得太近了,讓不太習慣被人近身的雲澤有點不适應。可是看街上別的人,男人之間勾肩搭背似乎很正常,甚至他還看到了類似貼面禮和親吻禮的招呼方式,那麽美尼斯只是拉着他,靠近一點說話,也不奇怪吧?
那頭的中年商人還在教導隊伍裏的年輕人。
“還有這個,托托克亞人,頭上有彩色羽毛,常常用華美的長袍把自己全身包裹起來。他們那裏的長袍很有名氣,最靈巧的女人用豔麗的鳥雀羽毛做成彩色絲線編織而成。”
他閉上眼,不知道回憶到什麽:“大地和海的神靈啊,我見過一次他們送給多羅國王的長袍,那是托托克亞公主的嫁妝,那真是太美的,就好像從天上抓來雲霞和彩虹,從海裏找來各種藍色,從大地尋來各種綠色,然後編織在一件長袍上。”
“一件制作精良的托托克亞長袍要用十車年輕善戰的奴隸去換。只有托托克亞最美貌的少女可以編織出那種長袍,她們就和長袍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值錢。”商人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如果我能娶回來一個就好了。”
“嬸嬸不會生氣地用陶瓶子砸你麽?”他身邊那個年輕人有點奇怪地問。
“你們不說,外面發生的事她怎麽會知道?”說話間,商人已經朝着那群頭上戴着彩色羽毛,臉上蒙着彩紗,身上披着五彩斑斓的袍子,如同一群孔雀的托托克亞人跑過去。
他熱情地朝着他們張開雙手,嘴裏的贊美聲如奔流的大江一樣滔滔不絕。
“啊,美麗的姑娘,你就像是飽滿的羊乳甜蜜多汁,你就像是春天的花朵馥郁芬芳,我願變成追逐芬芳的蜜蜂,時刻圍繞在你的身旁。诶,我美麗的姑娘,我用羔羊堆滿了我的牧場,用麥子堆滿了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建在我的牧場上,那裏有美酒和面包,你若願意來我的牧場,就如一朵花落在我的田野上,我把羊羔、麥子、美酒和面包都交給你,也把鞭子交給你,讓你輕輕打在羔羊背上。”
雲澤整個人都懵了,細細的疙瘩爬滿胳膊,他聽得尴尬症都快犯了。這種發在網絡上還能迎來衛道士一片硝煙的歌詞,他是懷着怎樣坦蕩的情懷愉快深情地唱出來的?
當街對着陌生人這麽深情告白可以嗎?
是這個世界的特色和習俗?
對方姑娘真的不會直接給一巴掌,罵一句流氓嗎?
結果孔雀堆裏一個女孩子也唱了起來,那聲音甜美得就像是清晨林間的黃鹂鳥兒。
“雲彩雀兒咕咕叫,烏賊鳥兒哇哇哭,我把清水散在樹葉上,雲彩雀兒吃葉尖的水,我把清水潑在泥地上,烏賊鳥兒吃泥潭的水。诶呀小哥哥,雲彩烏賊怎麽配?”那聲音帶着女孩兒的婉轉清脆,帶着笑,帶着甜。雖然是直截了當的拒絕,卻生不起讨厭的感覺。
被拒絕的商人有些喪氣地回來,他的同伴也不去安慰他也不去奚落他,路人依舊做自己的事,仿佛這種事情他們已經是習以為常,倒顯得雲澤大驚小怪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非誠勿擾的現場,二十四盞燈全滅。
雲澤并不厚道地側過身悶笑,這仿佛真實上演的小品減去了他和這個世界稍許格格不入的陌生感。或許他也可以像這個商人一樣,可以勇敢一點,不要去畏懼之後的失敗,想要做,那就試試。
那個商隊和雲澤等人都住進了一個旅館。說是旅館,其實就是一排簡易的出租房。房子是用泥土做的,上面鋪着幹草和樹葉,屋子裏有泥土堆的小床,鋪着看不清本色的粗麻布毯子,還有一個土烤爐,可以用來取暖和烤面包,別的就什麽也沒有了。
但是這麽一個旅館,居然還是官方的,每天有一個中年婦女送三塊黑面包和一罐子清水,一天就要五個銅塊的價錢,除了有錢的外國商人,本地人是不會租的。
不過雲澤沒有住在旅館裏,有一個專門空出的車廂作為他暫時的房間。這讓他更加疑心這個叫做美尼斯的青年人有所圖謀,否則好端端的,人家為什麽這樣大獻殷勤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雲澤內心有些防備,奈何這人實在體貼入微,這才走了十幾日,他就覺得自己大概不是這人的對手,那種不動聲色的照顧讓人根本沒法拒絕也沒法冷下臉。
美尼斯甚至把晚餐送到他這間車廂,還會很禮貌地用不經意的口氣說:“我已經嘗過了,今天的面包和湯都很美味,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明顯是照顧到雲澤不太喜歡大庭廣衆吃飯,和擔心食物有問題的心情,用這種方式告訴他,食物沒有問題,不要恐懼。
雲澤反而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強忍着羞愧的感覺點點頭。等到美尼斯出去,還是照樣用銀針一一試過(身上沒有更好的驗毒工具),小人就小人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驗過沒有問題之後,雲澤開始品嘗提供的晚餐,不得不說,比老祭司那邊吃到的好了不只是一點兩點。
一個扁平的陶盆,有一張面餅,但這個面餅沒有惱人的碎石子和麸皮,吃起來十分香軟。若是配上一點褐色的醬、半熟的雞蛋、不久前現獵的野獸的肉和類似芹菜的一種汁水足又不苦澀的蔬菜,再撒上一點調味的據說是藻類的綠色碎片,吃起來基本和記憶中的卷餅、煎餅很相似了。
這邊甚至提供了一種松軟的小面包和一個檸檬作為飯後點心。
“叔叔!”
雲澤正吃得津津有味,外面一聲大吼吓得手裏的小面包都快掉了,緊接着就是一陣十分匆忙的腳步聲和隐約哭聲。他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就掀開布簾去看外面是什麽情況。
在他們這個院子的隔壁,就是之前那個中年商人的商隊,那裏本來支着一個三角的帳篷,當然不是現代那種漂亮精致的帳篷,就是三根木頭立成一個三角形,蓋上牛皮縫的布,一側開一道縫,勉強可以擋雨擋風。
雲澤進車廂之前還看到那裏幾個人圍着篝火在烤肉,現在卻只能看到把帳篷圍起來的一群人。
“叔叔,你不要死!”之前的哭聲再次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