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笑一笑【幼年番外】

午後的小公園,一個小女孩正在傷心哭泣。

“嗚……次郎!次郎死掉了啊!次郎不動了……嗚哇啊次郎!”

她懷裏抱着一只已經十分蒼老的柴田犬,顯而易見的,忠心的柴田犬在小主人懷裏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女孩的朋友都圍了過來。一只已經死亡的動物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新奇的,但是當直面死亡,親眼目睹往日與他們追逐嬉戲的寵物突然不再動彈,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悲傷還是籠罩了他們。

孩童的情緒是最容易感染的,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總之到最後,所有的孩子都哭了起來,小公園一下子被哭聲籠罩。

就是在這時,一個稚嫩卻冷漠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為什麽要哭?”

最中間的小女孩愣住了,其他的孩子也猛地停止了哭聲。

他們抽噎着轉身,看到了一個穿着暗紅色高領短袖上衣,白色短褲的櫻發男孩。

那真的是個非常漂亮的男孩,比他們所見過的所有洋娃娃還要漂亮,即使是孩子們也能夠分辨出這一點。

優秀的樣貌總是能讓人心生好感的,柴田犬的小主人打了個哭嗝,抱着寵物抽泣着說:“因為……次郎死掉了——”

“嗯,所以?”男孩歪了歪頭,好看的碧色眼睛裏是一片無機質的冰冷。

小女孩愣住了。

她啞口無言的抱着小狗的屍體,茫然又讷讷的說:“你,你在說什麽啊,這麽可愛的次郎死掉了啊,為什麽你不傷心啊?”

櫻發男孩沒有說話。

他雙手背在身後,看了看柴田犬的屍體,又看看她和其他孩子臉上的眼淚,過了一會兒,依舊道:“所以,你們為什麽哭呢?”

空氣詭異的陷入了寂靜。

孩子們像是被什麽震懾住一樣,完全呆住的看着那個男孩,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能這麽冷靜。

他看着他們,好看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孩童該有的天真,死水一片,裏面沒有任何人的倒影。

他看着他們,像是在打量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那目光太冰冷太遙遠,仿佛站在階梯之上向下俯視,打從心底認為腳下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任何人對上了他的眼睛,恐怕都會發自心底的感到膽寒。

那不像是人類該有的眼神。

不像是人類會有的,一種可怕到會令人窒息的,那樣漠然而高高在上的眼神。

離男孩最近的孩子突然哆嗦了一下,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雙眼驚恐的瞪大,好半晌之後突然失聲尖叫起來,聲音都因為恐懼而變調:“怪……怪物啊!”

“啊啊——!”

孩童凄厲的慘叫劃破天際,眨眼之間,被男孩對生命的漠視吓到的孩子們便盡數逃了個幹淨,只剩下滿臉呆愕恐懼,在原地瑟瑟發抖的小狗主人。

櫻發男孩似乎有些怔愣,像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跑掉。

他看向女孩,滿臉茫然和不解。

“吶,怪物是什麽?”

女孩渾身顫抖了一下。

她驚恐的看着男孩,忽然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一手直直的指着他,近乎于歇斯底裏的叫道:“怪、怪物啊!你就是怪物!是你——”

“小緋世,我來接你回家喽。”

男人懶散的聲音突然在男孩身後響起,看似巧合的打斷了女孩的話。

緋世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心不在焉雙手插兜的銀發男人。

他沒有再與女孩說一句話,徑直走向了男人。

旗木卡卡西板着死魚眼,看着小小一只,還不到自己腰際高的男孩走到身邊,突然伸手拉住了他,轉身便帶他走出了公園。

幾秒之後,女孩崩潰的哭聲在身後響起。

“……卡卡西。”銀發男人身側的男孩靜靜喚着他。

卡卡西散漫的垂下視線,看向面無表情的男孩。

他恰在此時揚起頭,碧色的雙眸折射陽光,像琉璃一樣剔透好看,有着生機勃勃的色彩。

但在那眼底,卻是有時候令卡卡西都會感到心驚的冰冷。

“【怪物】是什麽?”

他靜靜的問着,語調毫無起伏。

貫會裝傻打岔的六代目火影罕見的沉默了。

掌心裏的手柔軟而小巧,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柔弱,摸起來泛着輕輕的涼意。

他問他,【怪物】是什麽。

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旗木卡卡西想。

沒等他想出最佳答案,男孩便再次問道:“【怪物】就是我,對嗎?”

卡卡西頓住腳步。

他眉心微蹙,微微收起心不在焉的樣子,無奈的、嘆息一般的說道:“不要在意他們說的,緋世,你不是怪物。”

“那麽,剛才在他們面前,我應該哭嗎,卡卡西?”

緋世表情不變,換了個問題,緊接着這樣問道。

“緋世……”

銀發男人頭疼的念着。他揉揉額角,想了想幹脆蹲了下來。

他認真的看着男孩,伸手溫柔的揉了揉他的頭發。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緋世,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我。”

他将手拿下來,點了點男孩的心口。

“——你應該問這裏。”

“……但我問了之後,什麽都感覺不到。”

小小的男孩站在櫻發女人面前,以這句話做了總結。

宇智波櫻久久的沉默着。

她看着自己的兒子仰起小臉,看着他茫然的睜着那雙酷似自己的眼睛,認真又不解的問道:“是因為我沒有心嗎,媽媽?”

小櫻的眼圈突然就一片通紅。

她跪到地上,顫抖的伸手攬過小小的男孩,用力的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不是這樣的,緋世,你不是……你絕不是什麽沒有心的怪物,你不是……”

女子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不是”,冰冷的淚水滴到男孩漠然一片的臉上,順着他的臉頰緩緩流下,讓他看起來像是在哭泣。

“對不起,緋世……對不起……”

母親痛苦而自責的低語在耳邊回蕩,小小的男孩埋首在她懷裏,眼中似有疑惑,卻更古水無波。

你為什麽要道歉呢,媽媽?

他這樣想着,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的淚水。

那是他不喜歡的苦鹹味。

時間一天天過去,年幼的男孩再沒有提過那天的事情,也再沒有找過同齡的孩子玩耍。

他形影單只,整日埋首于書中,拼盡全力學習着“感情”,行為處事上一天天變得更像“人類”。

他将自己僞裝得像人,但緋世知道,他還是沒有“心”。

少時的一天,半大男孩穿着刺有族徽的高領短袖,站在幽靜的山洞外,靜靜望着上面漫山遍野的墓碑。

“為死者哀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陰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年收回目光,轉身看向朝他走來的人。

大蛇丸嘴角噙着一抹詭異的微笑,緩步走到少年身邊,像剛才的他一樣仰頭看向山上的墓碑,繼續道:“如果說死有意義,那只存在于它可以被利用的時候。”

緋世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

“我并沒有為死者哀悼。”

他平淡的說着,語調毫無起伏。

“哦?”大蛇丸似是有些意外。

他轉眼看着他,無聲的鼓勵他說下去。

緋世與他對視着,無動于衷的接着道:“人會死去,之後會腐爛,最終歸為自然,為他們哭泣沒有任何用處。”

大蛇丸贊同的勾唇,又問:“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露出那種沉思的表情呢?”

緋世沉默了一會兒,重新扭頭看向山上的墓碑。

“讓我不解的不是生命的死去。”

他淡淡的說着,碧色的眼裏漸漸透出空茫。

“讓我不解的,是【他們】為什麽會哭。”

寂靜的空氣中,大蛇丸的聲音在許久之後才再次響起,低沉含笑,驚喜的像是找到了什麽有意思的玩具。

“緋世君真是讓我感到意外呢。”

他嘶啞詭異的聲音像蛇一樣在少年耳邊盤旋,無聲地散發出蠱惑。

“這樣的話,緋世君為什麽不嘗試一下呢?”

“嘗試?……你指什麽?”緋世不解的看了大蛇丸一眼,換來他蒼白的臉上意味深長的笑。

漂亮的男孩走遠了,大蛇丸臉上的笑容卻仍然沒有消失。

他靜靜的注視着他的背影,驀然低低一笑。

“那孩子,簡直跟當年的鼬君一模一樣。”

在他身後,一身黑衣的男人現出身形,沉默的注視着孩童的身影,良久,才聽不出情緒的回答:“不,那家夥跟鼬完全不一樣。”

大蛇丸饒有興趣的笑了兩聲,意味不明的反問:“是這樣嗎?”

身後寂靜一片,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大蛇丸轉身,順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小路往回走,唇邊的笑一點一點加深着。

“我很期待,那孩子到底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呢……佐助君。”

愉悅低沉的話語,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寒風凜冽。

櫻發男孩面無表情的看着腳下的萬丈深淵,崖底的風吹上來,撩起他柔軟的額發,在他完美無瑕的臉上投下絲絲陰影。

他擡起頭,看向萬裏無雲的天空,眼中沒有絲毫波動。

在這之後,他閉上眼,直直的倒了下去。

狂風呼嘯。

男孩在空中急速下墜,瘦削的身影舒展而放松,衣服被高空的風吹拂,鼓起劇烈而好看的弧度。

他緩緩睜開眼睛,注視着天邊陸空交接的縫隙,倒立的樹海,波光粼粼的湖泊,心中一片平靜。

他并不畏懼死亡,卻也對生命毫無興趣。

周圍的人在他身邊上演看不懂的話劇,他們或哭或笑,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但那表情産生的機理到底是什麽,緋世從頭到尾都不明白。

他眼裏的世界分成了兩個,他在這邊,其他人在那邊,中間橫亘巨大的斷崖,他被所有人排斥,被【人】所恐懼,永遠都無法朝他們邁出一步。

這樣的……既然是這樣無趣又沒有意義的……生命。

即使死掉也沒關系吧。

櫻發男孩這樣想着,想要重新阖上雙眼。

就在這時。

“緋世——!!”

絕望而撕心裂肺的尖叫從上方傳來,男孩倏然睜大眼睛,驚訝的朝上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縱身從崖頂躍下的少女。

他愣了一下,之後完全怔住,反應不能的看着少女借助不知名的風,像箭一樣飛速接近了他,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滿臉驚恐的朝他伸出手。

她臉上恐懼而痛苦的神情,在那一刻深深的镌刻在緋世的腦海裏,讓他每次想起,都仍然感到深深的震撼。

她不是在為他而恐懼,而是在為【失去他】這件事,為他的死亡,而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

緋世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只是——

男孩與長姐在空中對視,那一刻,他望着她飛速轉動并最終連于一線的寫輪眼,靜靜的伸出了手。

蒼鷹厲嘯。

寒冷寂寥的崖底,宇智波佐助臉色鐵青,沉默的将鷹上的男孩抱下,将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确認無事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會兒,突然狠狠舉起右手。

“爸爸!”

佐良娜失聲尖叫着,但在她撲上去阻止之前,男人已經緩緩放下了手,無力的半跪到地上,單臂一把将男孩摟進懷裏。

他顫抖着,且全身冰冷。

緋世冷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

他驚訝于在被抱住的一瞬傳進身體的洶湧【情感】,完全啞口無言。

耳邊響起一聲發抖不穩的低語。

“……太好了。”

緋世怔住了。

在控制不住的低聲念完這一句之後,佐助像是猛然回神一般,很快收斂起所有的失态,起身背過了身子。

緋世擡頭看着他蒼白如紙的側臉,沉默着。

在其他接到消息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宇智波佐良娜正跪在地上,抱着小小的男孩嚎啕大哭。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沒有了你我該怎麽辦!!”

她激動到喪失理智,一遍又一遍這樣痛苦的喊着,萬花筒寫輪眼久久沒有收回,淚水摻着鮮血,一滴一滴滴到緋世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很多人圍了上來,其中不乏熟悉的身影,但緋世只是怔怔的望着長姐後怕到全身發抖的樣子,輕輕舔了舔滑落在嘴邊的血淚。

那是苦澀而鹹腥的,伴着鐵鏽味的淚。

“……姐姐。”

他終于說出了被救之後的第一句話,伸出尚且稚嫩的手,替佐良娜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佐良娜抽泣了一聲,用力收緊了環抱他的雙臂。

“姐姐,不要哭了……我錯了,對不起。”

緋世輕輕的說着,第一次顯出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就是……不想讓姐姐露出這幅表情。

能夠露出【笑容】,在他看來是一件非常幸運而值得羨慕的事情,所以——

“不要哭了。”

沒有感情的男孩這樣說着。

佐良娜指尖一顫,擡起淚眼朦胧的眼睛,注視着她差點就要失去的、最重要的弟弟,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比世上任何一人都更漂亮的雙眸。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手按住他的後腦,顫抖的親吻了他的額頭。

“再也別這麽做了。”

“你有我愛着你,緋世。”

宇智波緋世有時候會想,要是他那時沒有從懸崖上跳下,那就好了。

他費盡心思,思考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終于創造出了自己的【等價交換】原則,将它确立為生存的唯一基本法。

所謂【等價交換】,顧名思義,如果得到幫助,他便回以同等的幫助;如果受到傷害,他便回以同等的傷害。

被嘲諷取笑,他便也威脅震懾對他口出惡言的人;被殺意所逼,他便也殺死對他心懷惡意的人。

甚至,即使被訴說【喜歡】的人們渴望索取,他也能毫不在意的給予他們,因為相對應的,他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獲得【力量】和【生命】。

到那天為止,一切都是公平的,一切都遵循着他的基本法,他不欠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欠,萬事萬物都清清白白,沒有什麽值得疑惑的。

但是,那一天的事情告訴他,他的生存法不是絕對的,起碼有三個人,永遠是他生命中的例外。

宇智波緋世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裏看着他們,看着沉默卻內心柔軟的男人,堅強卻細心體貼的女人,還有他們中間,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的少女。

他們只靠擁抱和親吻,海一樣深沉的愛意,就能幫他重獲新生。

他一直看着他們,從男孩到青年,無論經過多少時間,眼底卻都還是一樣的茫然。

他們給他一切,卻從不向他索要什麽。

是的,他們什麽都不要,正因如此,才最讓緋世無所适從。

【姐姐,除了要我好好活着,你和爸爸媽媽到底還想要什麽呢?】

記憶中,小小的男孩曾這樣詢問長姐,眼底透出真切的疑惑。

【嗯?我們想要什麽?】

那時候,黑發少女正專注于手中的書本,聞言沒怎麽走心的掃了他一眼。

櫻發碧眼的小男孩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就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起來像個冰冷的瓷娃娃。

于是佐良娜随手揉了把弟弟的櫻發,視線移回書中,漫不經心的笑道:【緋世你啊,要是能笑一笑就好啦。】

櫻發男孩靜靜的看着她,良久,才認真的點了點頭。

從那天開始,一個無人知道的願望,便悄無聲息的在緋世心裏發了芽。

需要被愛填滿的、無底洞一般的容器,切實的裝進了一句話。

——緋世你啊,要是能笑一笑就好啦。

作者有話要說:  我相信你們可以看出緋世這個性格是怎麽形成的了。

所以說,渣絕對非他所願,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這是個迷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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