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了你

宇智波緋世走進和室，反手拉上了門。

空蕩蕩的房間內，只有正中鋪着厚實的被褥，宇智波泉奈躺在裏面，聽到聲音後，他緩緩睜開眼，看向來人。

“……緋世。”

他輕輕的喚了一聲，朝緋世露出笑容。

那是一如既往充滿愛戀與依賴的溫暖笑容。

緋世看着那笑容，目光平靜。

他來到泉奈床邊跪坐下來，看了他一會兒，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泉奈彎起眼睛。

“你總是這樣。我在想什麽，你一眼就能看出來。”

“嗯，我精通微表情和心理學。”

櫻發青年直接點頭承認，神色看起來理所當然。

泉奈沒忍住笑出了聲，卻因此牽動傷口，神色痛苦的咳嗽起來。

他一咳嗽，嘴邊就不停的往外溢出鮮血，更襯得他現在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緋世垂眸看着他，輕輕替他抹去了唇邊的血。

泉奈的咳嗽漸漸平息下來。

只是說了這麽幾句話，又稍微咳嗽了兩聲，他臉上就顯而易見的露出了深深的疲倦，這樣糟糕的精神狀态，正昭示着他已命不久矣的事實。

泉奈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緋世，輕聲道：“我死以後，你知道該怎麽做，對吧？”

緋世沉默着。

泉奈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哥哥現在不願意接受我的眼睛，但等我死了，他一定會接受的，因為這是我的心願。我會以這種方式繼續守護着他，守護着家族……”

他似是想起了自己過去的歲月，抑或是在想象沒有了他的以後，目光中透出灰暗的恍惚。

“你的情況還沒有糟糕到那種地步。”緋世突兀的開口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看着微怔的泉奈，冷漠的神色中難得有一分認真的意味：“我說過我會救你，所以，先別放棄。”

泉奈靜靜的望着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相信你。”

他唇邊噙着一抹笑，指尖稍微動了動，摩挲着緋世的掌心。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

他深深的望着緋世，臉上似有愧疚。

“我知道你什麽都不在意，所以我也不忍心用一族來束縛你，但是我哥哥……只有哥哥，我真的放心不下他。所以……拜托你，緋世。”

緋世垂眼望着他。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這個人還是不想讓他有絲毫為難，雖然眼底流露出深切的懇求，但比那更深的卻是自責與不忍。

他明明是一個會為了家族殚精竭慮、奉獻一切的人，但這個時候，卻只因為緋世什麽都不在乎的性子，只因為不想束縛他，便真的不要求他為家族做任何事；就算關系到最敬愛的兄長，也只是說“拜托你”，而具體想要他怎麽做，卻一句都沒有講。

到了這一步，宇智波泉奈考慮最多的，仍然是他的感受。

緋世目不轉睛的看着泉奈，碧色雙眼中閃過無人能理解的神色，好半晌，才意味不明的半阖上眼，無聲的點了頭。

泉奈笑了，那是不摻一絲雜質、純淨而溫柔的笑容，像好不容易得到了糖果的孩童一般，有着小心翼翼的欣喜。

“謝謝你。”

他輕笑着說。

緋世的眉微微蹙了起來。

他突然問道：“值得麽？”

他深深的望進泉奈的眼睛，眼底沒有絲毫悲傷，反而充滿疑惑。

“為了家族，為了斑，值得你做到這個地步麽？值得讓你即使獻出生命，也能心甘情願，毫不猶豫？”

感情缺失的青年感到很不解。

他并不在乎生命，以往在醫院裏，或是在戰場上，他對任何一個生命的逝去都毫無感覺。

但是他的家人教會了他生命的寶貴，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更是他的天職，他曾見過無數人類為了能活下去而感激涕零，抑或醜态畢出。然而對一般人來說如此寶貴的東西，宇智波泉奈卻能這樣輕描淡寫、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貢獻出去。

——是什麽驅使着他這樣做？

緋世定定的看着泉奈，希望能得到解答。

泉奈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他靜靜的看着緋世，即使瀕臨死亡，深黑的眼睛中仍透出兩點明亮的光，目光恍惚而柔軟，像注視着自己的珍寶一般溫柔而小心翼翼。

“對不起，緋世。”

他突兀的說着，沒有任何預兆和前言，引得緋世更為不解：“為什麽要道歉？”

“是啊……緋世應該不記得了吧。但是，我一直都記得哦。”

泉奈溫和的笑笑，眼神難過而珍惜。

“我說過的，會一直陪伴着你。”

緋世愣了一下。

幾年前發生在夏夜的談話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閃過，他望着泉奈與那時相比又成熟不少的面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跟宇智波泉奈的交易已經持續了許多年了，而當時那句不像承諾的承諾在今天又被提起。

泉奈凝視着緋世的面容，像是要将他的樣子深深銘記在心裏一般專注而不舍。

“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的想要陪在你身邊，努力的想要讓你不要再一個人，努力的想要讓你少一點孤獨多一點快樂……明明在心底發過誓要做到的。”

青年難過的微笑着，一點一點艱難的扣緊了緋世的手掌。

“但是……抱歉啊，緋世，我可能要食言了。”

緋世沉默着。

到了這一步……還是在為了他而道歉麽？

他垂下眼簾，輕輕撫上泉奈的眼角。

“沒關系。”他低聲說着，動作竟能稱得上溫柔，“我感覺不到悲傷，所以也不需要陪伴，你不需要為此感到難過。”

泉奈的眼睫顫動了一下。

他顫顫的擡起另一只手，将緋世的手掌按在自己臉上，嘆息一般的說：“不是這樣的，緋世。”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如同夢中的呓語，輕飄飄到幾乎令人聽不清。

“只要是人，就會孤獨，只要孤獨，就會感到悲傷。正因為我即将一個人死去，才更明白這種感覺……那真的是一件非常令人難過的事情。”

緋世皺起眉。

“你不會死的。”

他認真的反駁着他。

泉奈笑了一下，沒有理會他的堅持，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但你記住，緋世，只要有人愛你，只要能夠去愛，你就不是孤單一人。我已經沒有辦法陪伴你，但我……永遠都不會讓你感到孤獨。”

泉奈的最後半句話已經低聲到聽不見了。

“什麽？”

沒有聽清的緋世不解的問了一句。

泉奈深黑的眼睛有些遲滞的轉移到他臉上，裏面透出恍惚的柔軟。

“對了，你剛才問我……值不值得。”

他沒有如緋世所願的重複自己的話，只是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輕如耳語的說着。那聲音太輕，輕到緋世不得不傾身附到他耳邊才能聽清。

“值得的，緋世。”

他聽到泉奈這樣說着。

“為了哥哥，為了家族，為了你……別說是讓我獻上生命，就算是獻上我的靈魂，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細微的熱氣吹拂在耳邊，即使音量極低，但緋世還是聽到了。

他碧色的眼眸中有一瞬間浮現出怔忡。

“你說……為了我？”

他微微擡起上半身，迷惑的近距離望着泉奈的雙眼。

泉奈輕輕笑了起來。

“嗯，為了你。”

他肯定的說着，眼中沒有絲毫動搖，蒼白而無血色的唇中溢出耳語一般溫柔的低語。

“我曾為了将眼睛獻給你還是哥哥而苦惱，萬幸的是你并不需要。我真的很高興，因為這樣你就不會失去光明了。但有一點，請你不要懷疑——無論何時，只要你需要，我便願意為你獻出生命，給你這世間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緋世微微睜大了眼睛。

——無論何時，只要你需要，我便願意為你獻出生命。

這一刻，泉奈的面容仿若與某些人重合。

緋世茫然又怔愣的望着泉奈，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又變成了那個面對母親和姐姐的哭泣，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的孩子，大腦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蒼白無措的問句。

“為什麽？”

他喃喃的問着，眼中透出最真切的迷茫和不解。

“到底為什麽？我對你做的遠遠不足以讓你為我放棄光明和生命。你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啊……”

泉奈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而易舉的打斷了緋世迷惘的詢問。

他深深的望着緋世，黑眸中流淌着一點溫柔的微光，唇邊勾起一抹淺淡而純淨的微笑：“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緋世困惑的眨了眨眼。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朝他低俯下了頭顱。

泉奈慢慢閉上眼，幾乎是虔誠的感受着這個親吻，微涼的手摸索着撫上了他的臉。

他偏過頭，極輕極輕的說：“因為我愛你，緋世。”

兩天後，宇智波泉奈過世。

宇智波斑将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飯，不見人，不說一句話。

就這樣整整一天之後，櫻發青年接過門口憂心守着的火核遞上的文書，拉開了斑的房門，踏着如血的夕陽走到他身邊，将文書遞給了他。

斑神情麻木，漆黑的眼睛呆滞的轉過去，待看到文書上的千手族徽，以及千手柱間的名字後，又呆滞的轉回來。

“千手并不知道泉奈已經死了，只是像以前一樣差人送來了這個。”

緋世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語調毫無波瀾。

斑沉默着。

于是緋世将文書塞到他手裏，開口問道：“要繼續戰鬥嗎？”

斑仍然不說話。他像是木偶一樣呆坐在原地，手裏虛虛握着那張紙，目光空洞而無物。

仿佛被抽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整個人只剩下了一副會呼吸的軀殼。

緋世看了他一會兒，擡手輕輕敲了敲文書的外皮。

“千手柱間在這上面說，繼續戰鬥是沒有意義的。”

斑周身的氣息凝住了。

他緩緩轉頭看向緋世，眼中放射出一種古怪而滲人的光。

“沒有意義？”

他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的重複着，跟目光平靜的緋世對視半晌，突然從喉嚨裏迸出了一聲駭人的笑。

那笑聲太尖銳太可怖太富穿透力，聽起來竟不像是人類會發出的聲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緊接着，黑發男人像是暴怒的獅子一樣站起，一把将文書撕得粉碎，漆黑的雙眼轉變為攝人心魄的紅，詭異妖冶的萬花筒在其中飛速旋轉，放射出熊熊燃燒的怒火。

“既然沒有意義，那為什麽泉奈還會死？！因為是那些家夥殺了他——！！”

仿佛來自地獄的令人遍體生寒的怒吼在空中炸響。此時此刻，好像有另一個宇智波斑在他的胸膛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讓他整個人像是要爆炸了一般的裂開。

前所未有的恨意在心中肆虐，血液在血管裏沸騰到滾燙，殺意和狂躁像野獸一般在腦海中瘋狂叫嚣，魔鬼一樣恐怖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尖嘯。

不可原諒。

不可原諒！！

宇智波斑像是從地獄中爬上來的修羅一樣立在原地，雙目赤紅，眼角流下紅到發黑的血。

“我一定會為泉奈報仇！”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千手族徽，一字一頓的，帶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如此斬釘截鐵的說着，殘忍扭曲得令人顫栗。

宇智波緋世站在他身邊，碧色的眼眸靜靜的凝視着他。

“現在的你是打不過千手柱間的。”

他平靜的指出這一點，語氣毫無起伏，像是在闡述事實。

斑猛然轉身瞪向了他，萬花筒寫輪眼放射出恐怖而粘稠的殺意，兇狠暴戾到像是要把他殘食入腹。

但是緋世沒有感到絲毫恐懼。

因為他知道，此刻的宇智波斑脆弱的像一顆稻草，只需要一點力氣，就能把他徹底壓垮。

在斑看似兇狠實則無助的瞪視下，櫻發青年眼神微暗，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透明的容器。

兩顆有着熟悉萬花筒圖案的眼球漂浮在裏面，在夕陽下閃着鮮血一樣的色澤。

斑的臉色驟然慘白如死人。他像是被誰狠狠打了一拳一樣晃了一下，站立不穩的扶住了牆，看着那雙眼，神情變為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絕望。

他望着那雙呆滞的、再也不複靈動的雙眼，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終于承受不住順着牆壁無力的滑坐到地上，像是受傷的野獸一般深深的低下了頭，遮擋住自己的一切脆弱。

緋世沉默了一會兒，上前幾步半跪下來，一手按住斑的肩膀，強迫他擡頭直視自己。

“這是泉奈的願望，他希望以這種方式繼續保護你和家族。”他平靜的說着，微不可察的攥緊了另一手中的容器，“換上吧，斑。”

斑瞪大眼睛，瞳孔輕輕|顫抖着。

他低頭看向那雙再無一絲神采的眼睛，幾秒之後再也支撐不住的咬牙別開了頭，雙拳緊握，死死的咬緊了牙關。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才咬緊慘白一片的下唇，絕望的閉上了眼。

“……我知道了。”

他聲線嘶啞的說着，一瞬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緋世點了點頭，松開了他，想要起身離開。

“緋世。”

低着頭的人突然叫住了他。

緋世轉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斑的表情，就猛地被他抱住。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嗎？”

宇智波斑的聲音微微發着抖。

他緊緊的擁着緋世，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樣拼命的、求救一般的、脆弱的擁着他，仿佛一輩子都不會放手。

緋世沉默的感受着他的顫抖。

“……啊，我會陪伴着你的。”

他最終這樣應着，伸手搭上了斑緊繃僵硬的後背。

“我會陪伴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因為，這是泉奈最後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緋世對泉奈太好了，emmm，這只是相對而言啊寶貝們，在緋世眼裏泉奈身上有兩份籌碼，一份他自己的一份是斑的（他希望緋世對泉奈好），所以難免對小天使好了一些。

更何況還有泉奈本身的原因在裏面，他确實在緋世心裏有不一樣的地位。

當然，感情缺失症患者本身無論何時都是不會産生“喜歡”的，這一點你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