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辰快樂

只聽元娘子繼續道:“你睡那張小榻,讓定王睡你床上。”

韓憫點頭應了。

元娘子轉身離開。

韓憫雙手抱着被褥,一擡腳,把門關上。朝傅詢使了個眼色,走進房裏,把被褥丢在榻上。

他一面跪在榻上鋪床,一面道:“王爺,晚上要是冷,你把我喊起來。”

傅詢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刻意問道:“喊你做什麽?”

“再添兩床被子啊。”

“噢,原來是這樣。”

為什麽王爺有些失望?

正說着話,外邊又傳來敲門聲。

韓憫下榻,踢踏着鞋子去開門。

韓佩撲進來抱住他:“二哥。”

“怎麽了?”

韓佩眼淚汪汪:“做噩夢了,要和二哥一起睡。”

“行……”

韓憫看向傅詢:“王爺,小孩子晚上鬧騰,你看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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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詢“寬容”地允了:“不妨事。”

于是這日夜裏,傅詢躺在榻上。

燭光隐約透過屏風,他看見外間的小榻上,韓憫正小聲地給韓佩講故事,韓佩也和二哥咬着耳朵,說悄悄話。

還時不時洩露出一點兒笑聲。

傅詢枕着手,幽怨地望着屏風那邊。

熱鬧是他們的,本王什麽也沒有。

心情不好,傅詢從疊放在榻前的衣裳裏摸出一卷銀票,一張一張夾在韓憫放在榻前的書裏,塞在他的床縫裏。

韓憫一向夜裏少眠。今日傅詢在,他也不好意思抛下傅詢,獨自去寫話本。

所以點着幽微的蠟燭,勉強撐了一晚。

天色微明時,仿佛有人碰了碰他的額頭,他只覺得身上一沉,這才沉沉睡去。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睜開眼睛,發現最上邊蓋的是一件大氅,傅詢的大氅。

韓佩也不在身邊。

韓憫坐起來,看見屏風後邊,傅詢與韓佩面對面坐着,正着說話。

傅詢向他宣告:“你二哥同我青梅竹馬。”

韓佩忍不住好奇心:“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唔……上回二哥騎馬帶我,他說他帶過許多朋友,他帶過你嗎?”

傅詢面色一沉:“沒有。”

“那你還說……”

他加重語氣:“就是青梅竹馬。”

韓佩被他吓了一跳,往後縮了縮,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傅詢嘉獎似的,揉揉他的腦袋。

韓憫看得滿臉疑惑。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傅詢這又是在說什麽胡話?

說胡話的人轉眼看見他,對韓佩道:“你二哥起來了。”

韓憫抱着被子:“王爺,小孩子不好帶吧?”

“你弟弟挺可愛的。”

傅詢笑了笑,不過論可愛,還是韓佩二哥更可愛一些。

天氣太冷,韓憫裹着被子,挪到榻尾,扯過要換的衣裳,又慢慢地挪回去,縮在被子裏換。

他一邊道:“王爺什麽時候回去?今日就是除夕,我帶王爺出去逛逛?”

傅詢卻道:“先把你家的屋頂修了。”

韓憫微怔:“……多謝。”

吃過早飯,歇了一會兒,傅詢搬着梯子,韓憫提着工具,跟在他身後。

傅詢在屋頂上修補,韓憫蹲在一邊看他弄。

“原來如此。”

韓憫理直氣壯:“果然是系統給我的圖錯了。”

系統說:“放你媽的屁。”

韓憫在心裏小小地“哼”了一聲,看向傅詢:“王爺什麽時候學的這個?”

傅詢低頭鋪瓦:“前幾日在柳州,看工匠弄過。”

韓憫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我看懂了,王爺修完這個就好了。大過年的,下午我帶王爺去桐州城裏走走?”

“也好。”

但還是抓緊時間,幫韓憫把所有的屋頂都修好了。

午後他二人一同出門——

還有一個韓佩。

韓憫與韓佩都戴着兔子毛的帽子,還牽着手。傅詢轉眼瞧見,也向韓憫伸手。

韓憫試探着伸出手:“王爺,是我想的那樣嗎?”

傅詢沒說話,伸出的手拍了他一下,又收回去了。

韓憫反手打他:“你做什麽?”

傅詢原本是要還手的,手伸到一半,硬生生收住了。

現在不是小時候了,不能打,不能打。

今日就是除夕,尋常人家做年夜飯,就算今日出來擺攤賣東西,下午也都收攤回去了。

所以街道上并不熱鬧,只有些賣零嘴兒和鞭炮的。

所幸那個賣麥芽糖的老人家還在。

韓佩拉着韓憫,直往麥芽糖那兒去。

韓憫一邊摸摸衣袖,一邊看向傅詢:“王爺,你吃嗎?”

傅詢搖搖頭:“不用。”

于是韓憫買了兩個,三個人坐在不遠處的一個道觀的臺階上。

韓憫坐在中間,拿着兩根竹簽,将竹簽上的麥芽糖纏來繞去。

金黃的麥芽糖變作白色。

玩夠了再吃。

韓憫看了一眼傅詢,笑着道:“王爺,我記得你以前可愛吃我們家門口的麥芽糖了。”

傅詢輕咳一聲:“那時候不常出宮,沒怎麽吃過外邊的東西,覺得新鮮。”

韓憫分別捏着兩根竹簽,往兩邊一掰,将麥芽糖分作兩份。

“那現在再吃一點兒?”

“多謝。”

傅詢接過糖,抿了一口。

韓憫專心吃糖,正巧這時,與他一同擺攤的葛先生舉着布幡經過。

葛先生朝他招手:“韓憫!”

韓憫立即直起身子,也向他揮手:“葛先生!”

葛先生看見他身邊的傅詢。

韓憫便一把攬住傅詢的肩,炫耀一般:“我朋友從永安城來看我。”

傅詢轉頭看他,靠得很近,韓憫的側臉像他遞過來的白顏色的麥芽糖,讓人想嘬一口。

他收斂了心思,與葛先生互相道過一聲“幸會”。

人走後,韓憫松開手:“他總說我和我朋友不真,我來桐州兩年,也不見他們來看我,今日總算讓他見識了。”

傅詢輕笑。

韓憫把麥芽糖咬得咯吱咯吱地響。

“不過,你是頭一個來桐州看我的朋友,我挺高興的。”

傅詢看向他。

韓憫回看過去,信誓旦旦:“真的。雖然剛剛還差點打起來。”

在桐州城中閑逛了一會兒,又給韓佩買了些零嘴,便回家去。

傅詢與韓家人一起,吃了一頓年夜飯。

粗茶淡飯,自然比不上永安城宮中宮宴,韓家人也不覺得有什麽難為情的。

傅詢又是為赈災才來了南邊,大過年的,韓爺爺又喜歡又心疼。

一時高興,讓韓憫把他珍藏的好酒拿出來。

喝酒傷身,韓憫不大想讓爺爺喝酒,便道:“王爺還沒行冠禮,照規矩不能喝酒。”

傅詢也順着他的意思,說不喝。

韓爺爺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是是是,王爺和你同歲,你也還沒束冠。”

過了一會兒,韓爺爺忽然想起什麽:“不啊,王爺是正月初一的生辰,你是六月的,王爺過了今天就……”

韓憫一噎,這傅詢怎麽就偏偏是正月初一的生日?

傅詢笑了笑,給韓爺爺夾菜:“阿憫還不能喝,我等他六個月。”

“好好。”

韓爺爺看向韓憫,忽然對傅詢道:“他出生的時候,老夫在家裏那棵梅樹下埋了一壇花雕酒,王爺什麽時候得閑,回永安城,差人挖出來,滋味應當不錯。”

傅詢知道,這是桐州城的規矩,那酒叫狀元紅。

卻道:“我怎麽敢随便動他的酒?”

韓爺爺有些感慨:“反正埋在那兒也是埋着,我也嘗不到了。”

席散還須守歲。

收拾了東西,一群人坐在堂前,烤火閑聊。

也不知過了多久。

夜色漸深,街上還沒傳來打更的聲音,一只通體漆黑的蒼鷹撲騰着翅膀,飛進堂前,在傅詢手邊停下。

傅詢告了聲罪,解開蒼鷹腳上竹筒,匆匆掃了一眼。

他面色一沉,收起字條,不知如何開口。

韓憫留心,便問:“出事了?”

“嗯。”

韓憫不再多問,站起身:“王爺急着要走的話,我送送王爺?”

傅詢亦是起身,朝堂中人行禮。

同家裏人告過別,韓憫從馬棚裏牽出馬匹。

周遭一片漆黑,韓憫将燈籠系在傅詢的馬前,紮緊了,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燈燭明亮。

韓憫問:“王爺,你有侍衛嗎?”

“衛環帶了人,就在前面。”

“那就好。”

疾風獵獵。

也不知行了多久,林子前邊隐約有火光。

一身甲胄的衛環聽見動靜,帶着一小隊人,從林子裏鑽出來。

“王爺。”

韓憫扯了扯缰繩,看向傅詢:“那我先回去了。”

傅詢颔首:“路上小心。”

韓憫擡頭望了望月亮。

這兒沒有人打更,他估摸着,應該已經過了子夜。

他抿了抿唇角,輕聲道:“那……生辰快樂?”

傅詢微怔,夜色掩去神色,仍是颔首:“嗯,你回去吧,放心。”

“我知道。”

韓憫掉轉馬頭。

馬蹄濺起地上積雪。

待走遠了,系統連連“啧”了三聲:“你也懂得要讨他歡心了?”

“放屁,我要是想讨他喜歡,我得照從前的穿越者做的那樣,先給他做個蛋糕,點個蠟燭,再給唱個這兒只有我會唱的‘恭祝你福壽與天齊’。說一句‘生辰快樂’算什麽?不過是随口一說。”

那場景還挺滑稽的,韓憫不自覺笑了笑。

回到家,栓好馬,家裏人都已經睡下了。

韓憫輕手輕腳地回房去,卻不料兄長就在他房裏。

韓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終于舍得回來了?”

韓憫想了想,最後道:“哥,馬挺好的。”

隔了兩天,韓憫給傅詢寫了張字條,問他事情怎麽樣了。

傅詢沒回,應當是在忙。

韓憫有些不放心,又給傅詢的五弟、五王爺傅讓寫了信,傅讓也還沒有回他。

出了元宵,韓憫便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又去城裏擺攤,給人寫信,閑時寫話本子。

這日坐在柳樹下,剛送走一個寫家信的老人家,韓憫重新拿起自己的書稿。

葛先生問道:“诶,前幾日在街上遇見的,你的那個朋友,出身王侯之家吧?”

韓憫一驚:“你怎麽知道?”

葛先生捋了把胡子:“觀他面相,王氣越來越盛。”

韓憫有些驚訝,湊到他面前:“太準了。諸葛半仙再看看我吧?”

“早前就說了,你是文曲星君。”

韓憫小聲嘟囔:“我比較想當財神。”

“對了,前幾日我在街上碰見白石書局的掌櫃,他說話本子要開始印了,問你要起什麽名字。”

寫話本的,一般不用真名,省得麻煩。

“那就叫……”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系統一聽這個,立即就被喚醒了,眼睛瞪得像銅鈴——如果它有眼睛。

它對韓憫大喊:“你要敢叫‘清純佳人白玫瑰’,我就先把你暴打一頓,然後自殺——把自己格式化!”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還留下一卷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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