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殘舊書稿

起得太早, 夜裏又做了個古裏古怪的夢,韓憫寫不出半個字,還困得厲害。

他抹了把臉, 準備趴在書案上睡一會兒。

“統子,兩刻鐘以後喊我。”

窗戶半開,系統附在那只名叫蘿蔔頭的蒼鷹身上, 揮着翅膀從檐下飛進來, 停在他身邊。

“知道了。”

系統用鷹喙梳理了一下翅膀下的絨毛, 又湊過去,幫他也梳一梳頭發。

看見韓憫堆在案上的書稿, 他便問:“接下來要寫誰?要是又被發現怎麽辦?”

韓憫打着哈欠:“還沒有想好合适的人選。”

系統特意囑咐了一句:“別寫你自己。”

“為什麽?”

停了一會兒, 系統只說了一句:“萬一以後掰扯不清楚。”

韓憫似乎也若有所思, 應道:“我知道,他是皇帝, 我原本不該這麽寫。等寫完契約上要求的幾本,就不寫了。”

他閉上眼睛準備補覺。

盡管有傅詢的長劍傍身, 但他還是在白日裏, 天光大亮的時候睡得最好。

他很快就睡着了, 系統一邊計時, 一邊退開幾步,用翅膀給他扇風。

忽然,外邊傳來吵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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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憫皺了皺眉,擡起手捂住耳朵, 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兩刻鐘到了, 系統沒舍得喊他起來,撲騰着翅膀,自己先飛出去看了看。

聲音是從柳府正門那邊傳來的, 他停在屋檐上看着。

從前在天香樓欺侮過韓憫的季恒,此時凄凄慘慘地身着單衣、背負荊條,跪在柳府門前。

他在永安城中作威作福倚仗的靠山——信王爺李恕,站在他身邊,神色冰冷,仿佛在初夏的天裏結了一層冰霜。

信王府的老管家拿着長長的名單,站在一邊。

李恕問:“還有多少戶人家?”

長名單一眼看不到底,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說:“回王爺,還有近百戶。”

李恕冷冷地瞧了一眼季恒:“今日怕是來不及走完,你快些把韓大人請出來,還能趕着去下一家。”

季恒背着荊條,衣料洇透出點點血跡。

李恕反手用刀背敲了他一下,他一哆嗦,連忙直起身子,雙手交疊,平舉過頭,朗聲道:“小人季恒,恭請韓大人。”

而後他将雙手放在地上,俯身叩首。

那天在天香樓被李恕拿回去之後,他就被李恕用鞭子抽了一頓,之後宮裏來了旨意,讓楚钰教他寫兩個字——“李”和“季”。

在聽見李恕要把王府裏的所有東西都充作軍饷,他如聞驚雷,恍恍惚惚地就倒下了。

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李恕又派人給他送了一些藥材補品,讓他好好養傷。

他以為舅舅終究還是後悔了。

他滿以為,韓憫一個外人,雖然也稱李恕“小叔叔”,到底還是比不過他與李恕的親舅甥關系好。

連他娘季夫人也說:“自然是比不過的,王爺還是姓李,我是他唯一在世的親姐姐,你是他唯一一個外甥,他不會這麽狠心的。”

季恒便放下心來。只是傷得有些厲害,這些日子都待在府裏養病。

今早李恕來找他,問他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原本就好吃好喝的養着,豈有不好之理?

季恒以為舅舅是來找他賠禮的,也端着架子,亂扯了一大通,說這兒疼那兒疼。

最後李恕問:“好得差不多了罷?”

季恒道:“身上的傷是好了大半了,就是……”

李恕打斷他的話:“耽誤走路嗎?”

“不耽誤。”

“那走吧,帶你出去一趟。”

“诶。”

還以為舅舅要帶他去什麽好地方,于是季恒颠颠地跟着去了。

一出門,幾個侍衛就把他按在地上,往他身上綁荊條。

王府的老管家拿着一張長長的名單,道:“王爺,第一家是周府,公子害得他們家的姑娘投水,所幸被救上來了。”

李恕點頭,讓侍衛把他提溜起來:“行,走罷。”

原來并不是要去別的地方。

只因李恕常年不在永安,對他做的事情也不甚清楚。

所以這十來日,李恕派人把他這些年做的事情全都查清楚,現在要帶着他,讓他一家一家地磕頭賠罪。

所以問他能不能走路。

季恒心中不服,但又礙于是舅舅的意思,只能憋着一肚子火過來。

第三個要賠罪的,就是韓憫。

可是他在柳府門前喊了許久,韓憫也沒出來。柳府的門房說要幫他通傳一聲,舅舅也不讓,硬是要他自己把韓憫請出來。

适才柳老學官拄着拐杖出來過,從李恕那兒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冷哼一聲,又悠悠地拄着拐杖回去了。還吩咐府裏人,都不許去告訴韓憫,就讓季恒在外邊等。

晾他一晾。

韓憫正在補覺,睡得熟,院子離得又遠,自然聽不見他在正門外喊。

不一會兒,長街上行人漸多。

平素季恒在永安城內橫行霸道慣了,人嫌狗憎的,旁人多看了兩眼,季恒竟也覺着丢臉起來,愈發低下頭。

李恕“寬慰”他道:“別擔心,你的臉早已經丢盡了。”

系統附身蒼鷹,站在屋脊上看着,忍不住笑出聲來。

季恒面色鐵青,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朗聲喊道:“小人季恒,恭請韓大人。”

覺着實在是可笑,系統再看了一會兒,就揮舞着翅膀,回到韓憫房裏。

韓憫正捂着耳朵睡覺,自動屏蔽外界的聲音,睡得也不是很好。

系統用蒼鷹翅膀拍了拍他的肩:“韓憫,兩刻鐘到了。”

韓憫應了一聲,迷迷瞪瞪地擡起頭,揉揉眼睛,提起筆想要寫字。

系統停在他的肩頭,把他的肩壓下去半邊。

“統子,你好重。”

“不是我,是你的鷹。”

系統在他身上蹦了蹦,最後跳到案上。

韓憫偏了偏頭:“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有意讓季恒多跪一會兒,系統便道:“沒有呀,什麽聲音?”

聞言,韓憫卻擱下筆站起來。

系統急道:“诶?不是說了沒有聲音了嗎?你幹嘛去?”

韓憫笑了笑:“統子,你說話從來不用‘呀’這個後綴,你有問題。”

他推門出去,系統也連忙飛過去跟上。

日頭漸起,曬得季恒額上背上全是汗珠,汗水流進眼中,他不大睜得開眼睛,又滲進背上的傷口裏,細細密密的刺痛。

今日柳停與江渙都不在,韓憫走出院子,走過一條花廊,便聽清楚正門那邊在說什麽。

“小人季恒,恭請韓大人。”

韓憫嗤笑一聲,攏着衣袖過去看看。

柳老學官與柳岸也坐在正堂裏,正對着府門。

添了兩三回茶,柳老學官看見韓憫,放下茶盞,朝他招手。

韓憫上前行禮,伺候的小厮端來圓凳,就放在柳老學官身邊,離得很近。

柳老學官将桌上的栗子糕整碟端給他,看了看正門那邊。

“我今日才聽信王爺說起那件事,怎麽不告訴老師?”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我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做什麽還要告訴老師?”

柳老學官沉下臉來:“你都被他說成賣笑的了,還沒放在心上?”

“真沒有,我看姐姐妹妹們都挺好的。至于季恒,還不夠讓我長久地記恨。”

“下回再辦什麽事情,過來說一聲。”

韓憫乖巧點頭:“知道了。”

“那你不出去?”

“不想出去,我嫌髒眼睛。”

“好。”柳老學官笑眯眯地應了,“那就讓他們去回了。不過還是要請信王爺進來一趟,好不好?”

韓憫點點頭:“那是自然。”

上回在天香樓,李恕把季恒帶走,對他說,日後讓季恒向自己賠罪。

他回去之後,也不對這話抱太大的期望。

畢竟他二人才是親甥舅。

卻不想,今日李恕還真的帶着季恒上門來了。

柳老學官讓人去請信王,韓憫就坐在老師身邊,抱着點心碟子,往嘴裏塞了兩塊栗子糕。

見過禮,李恕在柳老學官對面坐下,嘆氣道:“說來實在是慚愧,他才來永安一年,竟惹出這樣多的事情,我從前也不曾約束過,慚愧。”

柳老學官順着他的話,寬慰了兩句,李恕便看向韓憫:“憫哥兒氣消了嗎?”

不等他開口,柳老學官便道:“他哪裏是這麽記仇的人?方才還問我,季恒是誰呢。這傻孩子,壓根就記不起這號人物了。”

張口就來,柳老學官笑中帶刺。

韓憫放下點心碟子,跟着點頭。

老師說的都對。

只要有長輩在,他就不用單獨出面。

再說了兩句話,李恕讓人擡了兩個大箱子上來。

“這兩年在西北邊帶兵,常有宋人經行,他們手裏有些經籍殘卷,想着憫哥兒會喜歡,就向他們買了。兩年買了這麽些,算是賠禮。”

他從懷裏拿出一封硬殼的經折裝的折子,要遞給韓憫:“書卷的目錄,底下文人寫的,他們學問差些,或許有差錯,你多擔待。”

韓憫趕忙起身,雙手接過:“小叔叔言重了。”

而後李恕要走,韓憫送他出去。

兩人站在檐下說話。

李恕問:“現在氣消了嗎?”

韓憫笑了笑,沒有說話。

李恕又道:“那以後小叔叔讓他避着你走。”他頓了頓,又問:“你是不是以為小叔叔不會讓他給你賠罪?”

韓憫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之前是這樣想的。”

李恕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不常回來,之前也不太清楚他做了些什麽。”他的目光落在韓憫肩上,随口道:“你回來,也沒有和你正經說過話。長高了不少。”

“嗯。”

“家裏人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要下個月。”

“好。”李恕拍拍他的肩,“別生氣了,去看看兩箱子書,有什麽缺的,寫張字條遞到王府,小叔叔幫你留意。”

韓憫笑着道過謝,将他送出府門。

轉身要回去時,忽然聽見季恒驚叫一聲。

他回頭,系統附身的蘿蔔頭正朝季恒扇着翅膀。

李恕恍如不見,只問老管家:“下一家?”

老管家眯着眼睛,看着長長的名單:“城外賣書畫的王家,去年季公子強買他家的扇子,指使人把賣扇的老人打傷了。”

差不多了,韓憫朝蘿蔔頭伸出手:“統子。”

系統停下動作,停在他的手臂上,晃了晃身後的羽毛,随他一起進去。

兩大箱子的書還放在正堂裏,柳老學官與柳岸都是愛書的人,都等着他回來,打開箱子看看。

韓憫把李恕給他的書卷目錄交給老師,讓老師先看。

柳老學官邊看邊嘆:“不錯不錯,許多殘書我在宋國時都沒見過。”

他從前是宋國人,曾任太子太傅。

年輕的時候,不滿宋國朝政,某天夜裏,一舟渡江,來了江南,得了德宗皇帝的賞識,在永安學宮任學官,才有桃李滿江南的今日。

而宋國在江北中原,學問源流之地。

他們在江南齊國,許多書都要從江北來,有時宋國朝廷下令,不準經卷售往南邊。許多殘卷書籍,只有依靠民間私自傳遞,送來齊國。

所以他這樣說。

柳老學官将折子交還給他:“都是很好的東西,你拿回去仔細看看。”

韓憫點頭應了。

老學官拍拍他的肩,似是頗有感慨:“老師老了,再看也來不及了。你們這些小輩文人多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再來問問”

“是。”

再過了幾日,葛先生忽然讓謝岩給韓憫傳了個口信。

說是他爺爺的書稿好像找着了一些。

韓家被抄家的罪名是私修國史。家中有字兒的東西都被翻檢過一遍,最後整理出幾大箱子的書稿,擡進宮之後,便不知所蹤。

先帝如此憎惡韓家,想來也不會把書稿留下,所以韓憫并不想着在宮裏找。

而在抄家之前,韓爺爺曾将一些書稿拿給白石書局,托他們印成書冊,要送給幾個朋友。

還沒來得及拿到成書,韓家就被抄家了。

韓憫想幫爺爺找回那時給白石書局的書稿,一開始才會給書局寫書。

他來永安之後,一早就請書局與葛先生,幫他留意一下。

幾個月後的今天,才終于有了消息。

清晨收到消息,韓憫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跟着謝岩匆匆趕去書局。

葛先生就在書局後院的門前等他,見他過來,一把将他拽上馬車。

“先走,邊走邊說。”

他吩咐馬車快出城,然後放下簾子,對韓憫道:“書局怕惹麻煩,對你爺爺那種書稿,一般是燒了幹淨。一開始幫你找過當時排字的工匠,還找過接你爺爺這個單子的夥計,不過他們都不記得了。”

“後來就找了處理書稿的夥計,不過兩三年了,許多人都走了,要找起來也不容易。前幾日終于找到一個,他說有的夥計貪小便宜,會把作廢的書稿帶回自己家去。”

“你們家出事那天晚上,書局就火急火燎地讓他們把書稿連夜拿去燒了,他們當時懶得動彈。第二日清晨,才有一個夥計把你爺爺的書稿,混在另外的廢稿裏,帶回家了。”

韓憫不自覺絞緊手,問道:“他們将書稿收來,會做什麽?”

葛先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糊窗子,比草紙糊得透光。或者燒飯時,用來引火,省一些稻草。”

有半句話他沒說出來。

——多半是找不到了,誰會把幾張紙留兩年多呢?

韓憫應當能預料到的。

兩年過去,能找到書稿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他也只是想着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才想要試一試。

他嘆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只道:“還是多謝您,等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灰心。聽他們說,有些黑市商人,會把一些民間的書稿收來,和其他的書稿混在一起,整理一下,當做前代的文集轉手賣出去,說不準你爺爺的書,也正在黑市上賣呢?”

這種事情,韓憫倒是略有耳聞。

南蠻荒蕪,書籍匮乏,大齊通行的書卷魚龍混雜,難以辨認,有些商人借此牟利。

或者找旁人不要的書稿,或者讓沒有名氣的書生執筆。

拼湊出一本書,署上前代名家的名字。

反正流傳不廣,能認出來的人不多。前代名家也都已經過世,翻不了案。

這就是所謂的僞書造假。

他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韓憫揉揉腦袋,稍微松了口氣。

馬車很快就出了城,來到城外的一個小村落裏。

農家小院裏,一個婦人正抱着谷子喂雞,葛先生上前交涉,給了她兩塊碎銀做酬勞,婦人才将他們引到一個堆放雜物的小房間裏。

房間是土築的,沒有窗戶,昏暗不明,滿室塵土飛揚,地上亂七八糟地堆着寫着字的紙張。

韓憫用衣袖掩着臉,一邊咳嗽,一邊道:“先帶回去吧,我回去慢慢看。”

他從房間裏退出來,塞給婦人兩錠銀子:“請問大娘,可還有這樣的書稿?”

那婦人看了一眼韓憫塞過來的銀兩,立即眉開眼笑:“有有有,我家男人專門幫書局處理這些東西,每天都帶回來一些。”

“敢問他兩年前是在白石書局做事麽?”

“是,不過做了一會兒,就去其他地方了。”

“那……這些書稿裏,會有白石書局的稿子麽?”

“這……”婦人眼珠一轉,随即笑道,“自然會有的。您想啊,我男人每天都帶一些紙回來,堆在最上邊,我們每回都是用最上邊的。兩年前的,說不定還被壓在下面呢。”

韓憫點點頭,那婦人帶着他去了廚房,竈邊的竹筐裏也堆放着許多廢稿。

婦人滿臉帶笑地瞧着他,韓憫會意,再塞給她一塊銀子。

那婦人将銀兩收好,又問:“還有一些糊在窗戶上了,還要嗎?”

窗戶上的紙,久經風吹日曬,已經看不出字跡了。

韓憫笑了笑:“不必了。從前也有人像我們一般,來這兒收這些東西麽?”

“也有。不過他們挑挑揀揀的,翻了半天才拿了幾張,不如你們爽快。”

“原來如此,那他們常來麽?”

“不常來,一年才來幾次,不過來時,一般會在我們這兒待幾天。”

韓憫了然點頭:“那下次他們來時,能不能請你家男人,去白石書局說一聲?”

他說着,又從袖中拿出一塊銀子。

“自然自然,他們要是再來,我一定讓我家男人去通報。”

“多謝。”

“不客氣,不客氣。”

婦人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銀兩,恨不得韓憫日日都來才好。

那頭兒,葛先生已經帶着人,将所有的書稿裝上車。

東西說多也不多,只裝了兩個竹筐,就是看起來亂糟糟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兩張會是他想要的東西。

韓憫坐在車裏,掀開簾子,回頭看了一眼。

葛先生給他倒了杯茶,安慰他道:“沒事兒,找不到也沒關系,我再幫你找就是了。”

韓憫接過茶杯:“謝謝先生。”

“那書稿到底寫的什麽?怎麽好像非找回來不可似的?”

“我爺爺從前在史館做官,同宮中幾個朋友交好,受他們所托,将這十來年的親歷見聞編成戲本。增删幾次,寫了快十年。原本已經寫好,只等印出來送給他們了。”

韓憫撐着頭,靠在馬車窗邊,輕嘆一聲。

“在桐州這兩年,爺爺幾十次想提筆重寫,可惜年紀大了,看不清楚,也坐不住,手抖得厲害,又握不住筆,時常寫了兩三張就寫不下去。”

“我有幾次看見他坐在案前,一邊打自己的手,一邊提筆寫,寫不出來又一個人悄悄抹眼淚。”

“我想說他口述,我來寫,他又說不是什麽大事,不用那麽麻煩,不讓我管。我想他大概是記不清楚自己寫過什麽東西。所以想幫他把書稿找回來,起碼要把這本戲文找回來。”

就算只找回一兩張也好。

韓憫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對葛先生道:“麻煩先生幫我。有用錢的地方,就從我的話本錢裏邊拿。”

葛先生素來愛惜他們這些文人,一聽這話,心疼極了。

“沒事沒事,我再幫你找。”

回到白石書局,将買來的廢稿都堆在院子裏,韓憫也不嫌髒,坐在石階上,一張一張地查看。

謝岩也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只是幫他看看廢稿。

一直到下午,只剩下最後一些竹筐底下的紙張。

葛先生道:“那個婦人也是哄你開心,怎麽會有兩年前的……”

謝岩忽然舉起筐子:“韓憫,你看這上邊的是不是?”

竹筐的竹條縫隙裏,藏着兩張紙。或許是因為壓得緊,才沒有被拿去糊窗子。

将竹筐拆開,兩年前的紙常年放在廚房,髒得很。

韓憫一眼就看出這是早些年爺爺的筆跡,穩重平和。

他這才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紙張捧在手裏,看了兩三遍。

葛先生舒了口氣,道:“可算是高興了吧?走吧,中午飯都沒吃,出去吃飯。”

為防萬一,韓憫把這兩張書稿抄了兩份,收在不同的地方,才同他們一起出去。

還是下午,三個人準備去找個地方随便吃點東西。

才走出書局,就看見楚钰和溫言在一個說書攤子前,溫言臉色很差,楚钰卻一個勁兒地朝他笑。

溫言推着輪椅要走,楚钰就伸出腳別住木輪,不讓他走。

走近了才知道,那說書先生在說《聖上與禦史二三事》。

看見韓憫來,楚钰才收回腳。

溫言推着輪椅沖到韓憫面前,恨恨道:“你做的好事。”

楚钰笑了笑:“大度點,你前幾天對韓憫可心軟了。”

而後又聽那說書先生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完這本,咱們來講《聖上與探花郎》。”

楚钰笑容凝固,随後躲在人群裏,振臂一呼:“禦史大人才是最好的!”

竟還有人應和:“沒錯!禦史才是最好的!”

韓憫推着溫言的輪椅,輕聲道:“辨章,我們走吧。”

溫言指了指前面:“走不了了,你看,聖上親自來了。”

韓憫擡眼看去,停在街口的,可不就是宮裏的馬車嗎?

傅詢從馬車裏掀開簾子,往外望了一眼,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在喊什麽。

不知道第多少次,韓憫緊張地吃手手。

作者有話要說:醋魚:(立即改口)韓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醋魚:輿論引導專家

憫憫:吃手手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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