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在發燒

地窖陰冷刺骨, 韓憫摔在落滿灰塵的地上。

麻藥的勁還沒有過去,他原本不該在這時清醒,但是滿地的冷水把他弄醒。

他動彈不得, 只能費力地睜開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

韓憫只覺得心髒被一只手死死地攥着, 無邊的黑暗入潮水一般,從兩年前恭王府的暗室, 一直彌漫到這裏。

外面傳來很吵雜的聲音,仿佛是下雨了。雨點落在石板上, 聲音在空曠的地窖中被無限放大。

一時間,他連呼吸都不敢了。

半晌,實在是憋得難受了,他才緩過神, 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他強自定下心神, 試着動了動手, 卻什麽也沒有抓住。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外邊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再動了動手,冷水已經漫過他的手背。

他所在的小巷外高內低, 倘若下雨,雨水留不會流進外面的街道,只會從後邊的溝渠流走。

這個地窖在巷子的最裏面, 雨水自然往這裏流。

雨水從石板縫傾瀉下來, 很快就将地面浸濕一片。

四面都在漏水,韓憫還是使不上力氣,眼看着水面要沒過他的口鼻。

他撐着手,用盡全身力氣, 從水裏坐起來。

一片黑暗,耳邊充斥着水聲,辨不清方向。

韓憫強撐着,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只是往前邊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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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不大,雨水很快沒過他的腳踝,他也很快摸到牆邊,順着牆根摸索,想要找到出口。

走了大半圈,沒有找到出口,韓憫只找到一處階梯似的高臺。

應當是從前放高處的東西的,這時雨水已經到了他的小腿肚,他身上都是濕的,濕衣裳貼在身上,冷得他直發抖。

他想了想,還是拖着濕衣裳,爬上臺階。

其實就算是找到了出口的石板,憑他現在的狀态,也推不動。

韓憫爬到臺階最高處,就已經耗盡所有力氣。

他身上發冷,心髒卻跳得很快,呼吸困難,害怕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來,就只有抱着腿,左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右手,嵌進肉裏。

他将在黑暗中溺斃。

秋雨寒氣侵入骨子裏。

傅詢面無表情,一手持劍,一手拽着韓禮的衣領,把他拖出韓家。

韓識推着輪椅從拐角處出來,看見這場景,眉心一跳:“陛下,他……”

“韓憫出事了,與他有關。”

傅詢的語氣裏仿佛沒有波瀾,又仿佛潛藏着巨大的暗流。

而韓識一聽這話,也連忙拄着拐杖跟上去。

傅詢又道:“先去溫府,不要驚動家裏人。”

今日韓爺爺與一衆老人家都在,給他們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梁老太醫自己也要倒下。韓憫出來之後,肯定要怨他。

暴雨傾盆,溫府宅門大開着,雨水從堂前的溝渠流出去。

傅詢一把将韓禮丢在地上,反手抽出長劍,厲聲質問:“韓憫人呢?”

這時韓禮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麽愚蠢的事情。

原本只是剽竊文章,罪不至死。

他原本也沒想害死韓憫,只是他都給韓憫跪下了,好說歹說,韓憫還是不肯把文章讓給他,一個勁兒地要去溫府。

那時寧學官就在溫府裏,韓憫怎麽能不顧他的名聲,就要進去?

所以他用沾了迷藥的帕子迷昏了韓憫。

他也不想要韓憫的性命的,只要把他藏一會兒,他去把韓憫寫書稿的事情揭穿,就沒人能顧得上他剽竊的事情了。

但是皇帝簡直是瘋了,看見那樣污穢的東西,竟然還能替韓憫開脫。

此時傅詢提着劍站在他面前,雙目赤紅,還沒殺人,就已經紅了眼。

“人呢?”

韓禮不知道該怎麽辦,還沒開口,只聽見外邊傳來整齊卻匆忙的腳步聲。

衛家兩兄弟解下鬥笠,走入堂中:“陛下。”

傅詢強壓着怒氣,或許還有一絲恐懼:“快去找。”

他頓了頓:“封鎖城門,從這條巷子散出去找,仔仔細細地找。”

他們各自領着人下去,一群人站在堂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忽然,韓禮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衆人定睛一看,他伏在地上,一柄長劍穿過他的右手手掌,将他釘在地上。

持劍之人,正是傅詢。

他再問了最後一遍:“人呢?”

藏在暴喝之下小小的顫抖,誰也沒有聽見。

只有傅詢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韓憫不見。

兩年前也是這樣,他在西北收到韓憫指頭沾血給他寫的求救信,不眠不休地趕回永安,最後得知韓憫被恭王傅筌帶走了。

他不管不顧地帶着人闖進恭王府,遍尋不獲時;他站在恭王府門前,拿着火把時,也是這樣的心情。

害怕恐慌到了極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害怕得發抖。

韓禮趴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發不出聲音。

傅詢将長劍抽出來,眼見着就要再刺一劍。韓禮張大了嘴就要說話,傅詢卻手起劍落,劍尖再一次穿過他的手掌,這回韓禮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傅詢蹲下身,看見他手上的指甲縫裏沾着灰塵與青苔。

再抽出長劍,繞到韓禮的身後去看。他的鞋底也有這樣的青苔,只是被雨水浸濕一片。

他隐約記得這樣的青苔在哪裏看見過,于是反手收起長劍,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就大步走入雨中。

這回過來,原本帶的人就不多,後來把衛家兩兄弟喊過來,也都派出去找人了。

一群文官跟在他身後,手裏拿着鬥笠與蓑衣。

雨水打在傅詢臉上,他緊咬着後槽牙,臉上肌肉繃得很緊,雨水在下颌彙聚,滴落下來。

他的眼眸陰沉如墨,手裏提着長劍,劍上血跡早已被雨水沖刷幹淨。

傅詢在溫府門前停下腳步,溫言站在他身後,拿着蓑衣,也不敢上前。

他很早就做了定王爺的幕僚,一直跟着傅詢做事,很少看見他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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