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來口奶茶

紫宸殿上的牌匾寫的是“本正清明”四個大字, 牌匾之下,就是龍椅。

而韓憫被傅詢按在椅子上,親了又親。

他狠狠地瞪着傅詢:“這裏是做這種事情的地方嗎?”

傅詢低頭, 啄了他一口。

“別親了, 底下大臣都……”

又是一口。

其實殿裏根本沒有別人, 是韓憫語無倫次。

韓憫咬牙道:“禽獸。”

再親一口。

大半年沒見面,如今一見,傅詢就不肯撒開手。

在福寧殿用過晚膳,如從前一般, 傅詢送他回家。

如今已是初秋,夜裏起風有些泛涼。

馬車在很遠的地方等着, 兩個人站在巷子口說話。

傅詢站在他面前,幫他擋着風。

說了一會兒閑話, 韓憫道:“我回去找機會跟家裏人說說, 等我這裏說好了,你再過來。”

“好。”傅詢忽然道,“我這回北渡,見着大哥了。”

大哥?韓憫想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我大哥。

韓憫正色道:“你別使勁在他面前晃悠, 他會打你的。”

這一句話,他說得很對, 他很了解這兩個人。

他垂了垂眸, 繼續道:“幸好我哥現在不在永安, 否則也不知道……”

巷子裏響起腳步聲,韓憫扭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就是我那會打人的大哥嗎?

韓識抱着劍,從巷子裏走出來, 面色冷淡,掃了他一眼。

韓憫讪笑着,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哥……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聖上沒告訴你嗎?我率軍斷後,今日下午就會回來。”

“沒有啊。”

難怪,難怪傅詢要趕着把書冊目錄給韓憫看,一回來就向他求婚。

原來是保衛白菜的大哥下午就回來了。

韓憫看見他懷裏抱着的劍,吓了一跳,上前半步,伸出一只手,把傅詢擋在身後。

他大膽地迎上韓識的目光:“哥,其實是我先招惹他的。”

這種事情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因為韓識在這兒,才這麽說。

韓識恨鐵不成鋼道:“你還護着他?你幾歲,他幾歲?”

“同歲。”

“放屁。”

在韓識眼裏,他只有十幾歲,絕對不超過十八。

韓憫急道:“那就是我年紀小心眼多。”

哪有人這麽說自己?

韓識幾乎要被他氣昏過去,提着他的衣領,就要把他帶回家。

“走,你自己回去跟爺爺說。”

“說就說,爺爺肯定比你好。”

他差點被韓識拽得雙腳離地,一面走,一面朝傅詢擺了擺手,讓他不用擔心。

兄弟二人回了家,韓爺爺就坐在堂前,笑眯眯地對韓識道:“把你弟弟接回來了?”

韓識生硬地點了一下頭:“嗯。”

韓憫心裏打鼓。

他原本打算緩緩地跟爺爺說這件事情,現在兄長知道了,大概就不能緩緩了。

他低着頭,等着兄長開口,思忖着應對爺爺的話。

不想韓識只看了他一眼,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走。”

韓憫擡頭看他,再看看爺爺。

繞過回廊,韓識道:“我怕你把爺爺氣病。”

韓憫小聲道:“我會自己說的。”

傅詢在巷子口站了許久,沒有聽見大動靜,但還是放心不下,準備翻牆進去看看。

雖然韓憫封了文定侯,韓識也做了将軍,但他們還住在老宅裏,因為韓爺爺喜歡。

伺候的人不多,幾個侍衛是從前傅詢撥過去的,還有幾個是後來韓憫自己請的。

韓家的圍牆也不高,傅詢小的時候就翻進去過。

他對韓宅的布局很熟悉,他派過來的幾個侍衛也事前吩咐過了,認得傅詢。要溜進韓憫房間,小事一樁。

夜深,傅詢推開窗戶時,韓憫正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坐在案前看書,懷裏還抱着那只白貓。

傅詢咳了一聲,韓憫回頭,看見是他,吓得手上動作一亂,把貓都摸炸毛了。

他放下貓,跑到窗邊:“你怎麽過來了?”

傅詢捋了一把他濕漉漉的頭發,拿下他披在肩上的巾子,幫他擦頭發。

“我過來看看,我怕你哥打你。”

韓憫正色道:“我哥不會打我,他會打你。”他拍拍傅詢的肩:“沒事兒,我護着你。”

“我打得過你哥。”

“你敢?”

正說着話,白貓就跳到了窗臺上。

韓憫把白貓按在懷裏,捂住它的眼睛和耳朵。

夜色正濃。

從後門送走傅詢,韓憫抱着被褥,去了隔壁房間。

他敲敲門:“哥哥?我的親親哥哥在嗎?”

很快就有人過來開門。

“二哥,你傻了?”

已經長到十歲的韓佩一臉複雜地看着他,側過身子,讓他進來。

韓憫清了清嗓子:“爺爺讓你背的文章你背完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大哥找我說話。”

“噢,說完了就回去睡吧,我和大哥也有話要說。”

韓憫摸摸他的腦袋,晃悠着晃悠着進去,趁機把被褥丢到床上。

他推了推韓識,試圖征求他的同意,然而韓識卻一言不發。

韓佩忽然道:“大哥,我要學峨眉刺。”

韓識這才有了點反應,擡了擡眼皮:“好。”

“我覺得不行。”

韓憫試圖反對,但是反對無效。

韓佩順勢吹了燈:“正好,我們兄弟也很久沒有一起睡了。”

“你都那麽大只了,睡不下……”

韓憫再次試圖反對,反對依舊無效。

于是他抓着被子,被夾在兩個人之間——

一個是精通峨眉刺的人,一個是即将精通峨眉刺的人。

他睜着眼睛,看着帳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過來。

韓佩小時候傻乎乎的,韓爺爺教他識字讀書,他也不專心。

長了幾歲,仿佛某個瞬間就開了竅,變得穩重又成熟。

沉默了一會兒,韓憫道:“就……佩哥兒,你也知道了?”

“我不知道。”

韓憫松了口氣。

“我就是瞎子。”

韓憫一口氣提不上來。

“前幾年二哥束冠那天,我們在街上散步,他一來,二哥就把我送回家,自己走了。我那時候傻,我現在不傻了。”

韓憫抿了抿唇角:“我都不記得了。”他推了推韓識的手,笑着道:“從前總說他傻,結果幾年前的事情他還記得這麽清楚。”

兄長沒有說話,韓憫在黑暗中愣了一會兒,然後拍拍韓佩的腦袋:“對不起嘛,以後不會了。”

韓佩擡眼看他:“有什麽好的?”

韓憫思考許久:“沒什麽好的,但是不成的話,就壞了。”

他長嘆一聲:“我會很難受的,會哭得很傷心的,終日以淚洗面,然後英年早……”

相似的話,他從前和楊公公說過,楊公公聽了這話,最後也依着他了。

久久不語的韓識忽然發話:“說什麽傻話?”

韓憫委屈地抱住弟弟,韓識沉吟良久。

終究還是拗不過韓憫自己的意思。

韓憫花了好幾天時間把兄弟們勸服,然後才敢拉着楊公公去找爺爺。

有幹爺爺在旁邊拉着,韓憫也沒挨打,又磨了好幾天。

最後他去找娘親說,元娘子一聽,當時就怒了。

“我幾年前就說你早晚要跟他私奔,你還不信,我真是……韓憫!”

“您的親親兒子憫憫在呢?或許您想要再來一個親親兒婿嗎?”

元娘子那兒又緩了好幾天。

等家裏人差不多都接受了,他才敢把傅詢拉過來。

從前傅詢是皇帝,以君臣之禮相待就好。

如今他以這樣的身份上門,韓家人都有些僵硬,還有些尴尬。

總歸沒有再反對。

只是那天,韓識與韓佩一直在院子裏練峨眉刺。

之後的事情便順利得多。

韓憫不喜奢華,再加上前線戰事尚未結束,能省則省。

正如傅詢所想,韓憫如今貴為文定侯,推行新法的重臣之一,這件事情,朝野之間無人膽敢議論,倒是有些《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的讀者,瘋了一陣。

沒有動用國庫裏的東西,宮裏送過來的聘禮就是百來箱從宋國帶回來的古籍,再加上傅詢自己的産業契約。

而韓家送回去的,也是幾十箱的書,他自己珍藏的、韓爺爺收着的,還有柳老學官給他的。

楊公公出手闊氣,直接把十幾年攢下來的房産地契都塞給他。

排場雖然不大,但是箱子裏裝着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小富翁韓憫耶了一聲。

韓憫才看了沒兩本書,很快就到了那日。

大清早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洗臉更衣。

不多時,韓憫便聽見外邊傳來喜樂聲,而後韓佩匆匆推門進來:“二哥,人到了。”

他是男子,不蓋蓋頭,也不坐花轎,一襲紅衣也穿得別有風骨。

原本說好的是傅詢從宮裏來接他,他自己走出去,然後兩個人騎馬回宮。

結果韓識從幾個月前就在院子裏練舉重。

倒不是韓憫重,是韓識怕背他的時候把他颠着。

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兄長背他出去。

如今傅詢帶着人到了,韓識也在他面前半蹲下。

“上來,哥背你出去。”

韓憫趴到兄長背上,笑着喚道:“哥。”

“第十個箱子裏是武器,你挑幾件趁手的,要是以後打起來……”

“又不是小時候了。”

門外同樣着紅衣的傅詢騎在馬上,目光緊盯着被背出來的韓憫。

韓憫朝他笑了笑,還暗中朝他揮揮手。

怪傻的。韓識也發現了,假咳兩聲提醒他。

将他送到門外,照例——也不知道該照什麽舊例,從前就沒有這樣的事情。

總之韓憫應該哭一哭,結果韓憫笑着對爺爺和娘親道:“沒事兒,我明天就回來了。”

好像就是出門旅游。

被他這麽一說,爺爺和娘親反倒不再留他,還催他快走,不要誤了時辰。

于是韓憫走到傅詢那邊,翻身上馬,朝他抛了個眼神,隊伍就慢慢地行進起來。

韓憫好像有些緊張,他一緊張,就忍不住碎碎念。

“今天怎麽把這匹馬給我騎?你別亂吹口哨。”

“你穿紅衣裳還挺好看的,從前沒看過。”

“快到了嗎?”

傅詢握住他的手。

圍觀的百姓有點多,韓憫不大好意思,扭頭看向其他地方。

他忽然看見人群裏有個人拿着銅鑼——

是那個松煙墨客的忠心讀者,每回松煙墨客的話本子換人,他都要敲鑼。

後來他好像就喜歡《起居郎》了。

這時韓憫與他對上目光,他摸了摸心口,歪歪地倒下去。

韓憫剛想說話,邊上的人就已經把他扶起來了。

他口裏還念念有詞:“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皇族辦禮,不比尋常人家。

入宮之後,要在明堂殿祭祀。

傅詢沒有帶他去供奉先皇的偏殿,只去了德宗皇帝與先太子的宮殿。

一套儀式走下來,也已經是傍晚了。

福寧殿裏燭光搖曳,喝過合卺酒,韓憫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正午時,傅詢才給他塞了點心,他現在也不是特別餓。

他放下玉筷,看向傅詢:“陛下不吃一點嗎?”

傅詢斂起太過露骨的目光,淡淡道:“不必。”

韓憫重新拿起筷子:“噢。”

傅詢給他夾菜:“你多吃點。”

“好。”

殿中太過安靜,傅詢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眼中燭火躍動。

韓憫擡眼:“你別這樣看我,你想吃就吃,我沒不讓……”

話音未落,他就被按着腦袋,“吃”了一口。

“我沒說是這個‘吃’。”

傅詢抱着他往內室走。

韓憫最後看了一眼精致的菜色:“我還沒吃完。”

傅詢便道:“等餓了再吃,讓他們給你煮奶茶喝。”

一被他放在床榻上,韓憫就不自覺往裏邊躲了躲。

按在傅詢肩上的手有些發抖,韓憫咽了口唾沫:“你學過嗎?”

傅詢微怔,随後俯下身子,啄了他一口:“我在夢裏夢見過。”

韓憫小聲地罵了一聲,就這一聲,他就被放倒在榻上。

良久之後,傅詢還能注意到他緊緊拽着帷帳的手。

傅詢捏了捏他的手指,要他放松一些,把皺成一團的帷帳從他手裏救出來。

他把韓憫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投進來的月光由東邊窗子轉向西邊,韓憫昏昏沉沉地被領去洗漱,然後又被領回來。

心心念念的奶茶喝了兩口就喝不下了,趴在榻上就要睡死過去。

傅詢倒是很精神,幫他把被子蓋好,拇指摩挲着他通紅的耳垂。

總也看不夠。

韓憫往被子裏躲了躲,張了張口,仿佛是在說夢話。

傅詢湊過去聽,只來得及聽見一聲“傅茍”。

不錯,做夢也夢見了。

傅詢很是滿意,長臂一攬,将他抱進懷裏。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韓憫嗚了一聲,喃喃抱怨道:“傅茍,你騙我,你根本沒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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