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塵世

第三章初入塵世

因着我靈力實在過于低微,身體裏殘存的破損魂玉搖搖欲墜,在顧長安和雲客費盡心力的引導下,總算是感知到零落凡塵的一片魂玉碎片的大致方位,結束了我們三個人長達一個月的漫無目的的漂泊流浪。

雲客任勞任怨地駕着馬車,顧長安閉着眼睛在車內養神,我有些無聊地擺弄着随身帶出來的那些符咒。

“雲客,那姑娘真沒事麽?這都一個月了,半點兒消息都沒有,你一點都不擔心?”我突然便想起那個為愛放下矜持的勇敢的姑娘。

“她?我有什麽好擔心的?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我說熙玥,你更應該擔心擔心我,我逃婚若被抓回去,那才真是死路一條。”雲客掀開簾子探頭進來說道。“給杯茶,渴了。”

我順手抓起身邊最後一杯茶水,遞給了雲客。

“嘿,要不若她真追來了,我便說我同你已做了夫妻,搪塞回去,如何?”雲客玩笑道。

“要些臉面吧,雲客。”我淡淡道。

“要臉面?這玩意兒他有麽?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容他要不要麽?”顧長安睜開那雙好看的狹長的鳳眼,幽幽說道。

“嘿我說顧長安,我是跟你有仇怎麽的?這一路上你夾槍帶棒處處擠兌我,積點口德,要些臉面吧。”雲客道。

顧長安倒也不惱,淺淺笑了笑,回應道:“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若這你都受不了,便不僅僅是臉面的問題了,你這氣量和內心也很讓我擔憂啊。做人,還是要正視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去你的擔憂,我……”雲客的大嗓門震得我腦殼生疼。

“我說二位,咱們能不能……”我拎起快空了的茶壺,勉勉強強倒出來半杯茶,剛想示意雲客去路邊的茶棚買壺茶路上喝,話還沒出口,便被顧長安又搶去了話頭。

“其實若你真的想徹底擺脫這段你口中十分荒唐的婚事,倒有一件事比你拖熙玥下水更能一了百了。”顧長安輕聲說道。

“嗯?有這種法子?”我湊過去,靈族骨子裏對八卦事件的敏銳度瞬間被點燃。“說來聽聽,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很簡單,不論雲客娶的是誰,只要不是他口中的那位未婚妻且還是位姑娘,那麽這件事就永遠不會結束。但若雲客不喜歡女人呢?”顧長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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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讓雲客說他喜歡男人,這樣就算那姑娘堅持,她娘家也絕對不會容許自家寶貝女兒跳雲客這個火坑。”我瞬間反應過來。“一了百了,斬草除根,妙啊顧長安。”

“嗯,果然,八卦敏銳度一脈相承,見識了。”顧長安道。

“妙個頭!我只是不想娶長歌那大嗓門,又不是要去做和尚,誰說我不喜歡女人?我不喜歡男人!”雲客怒道。

“方才說的,句句是真話?”顧長安突然問道。

“本公子從不說假話,行得正坐得直,坦蕩得很。”雲客道。

“聽到沒?熙玥,這人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他說他從不說謊,那他不想娶長歌是真的,想同你做夫妻搪塞長歌也是真的。你要小心。”顧長安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我看着雲客像吃了蒼蠅一般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便強忍着想笑的心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放心。”我說完便心滿意足地端起了好不容易倒出來的半杯茶。

雲客似乎是氣急了,放下簾子猛然趕着馬車徑直地壓過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剛巧我方飲下手中那半杯茶,便被颠的全數嗆了出來,止不住地咳嗽。

顧長安輕柔地拍了拍我的背,雲客似是有些過意不去,一把搶過我手中的茶壺,趕去了路邊的茶棚。

“咳咳,逗他可真有意思,傻乎乎的每次都上鈎。”我笑道。

“傻的是你,他精着呢,你需防備些。”顧長安柔聲道。

“我看他人很好,你瞧,還着急給我打水回來呢。”

“人是很好,可惜非我族類。”顧長安道。

我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我看你才是非我族類,精的像個狐貍。”

“我只當你在誇我相貌生的好,且智慧。”顧長安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他什麽都沒做,也不能冤枉好人對吧。”我說道。“我知道該怎麽做,況且,這不是還有你護着呢麽。”

顧長安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窗外,繼續倒下修養精神去了。

雲客從茶棚趕回來,我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不知道顧長安那人嘴毒麽?每次都上鈎。到了下一個鎮子,找個車夫駕車吧,我把你拎回來,不是要你做苦力的,更不是要你任勞任怨的報償我的,你不必如此。同行即是有緣,是朋友就多包容些。”

雲客點了點頭。

“聽見沒,顧長安。”我拽了拽顧長安的衣袖,得到兩聲悶悶的回應。

晃晃悠悠數日,終于到達了我花了半條命的力氣才感應到的第一枚魂玉碎片的所在——凡間一個名為“霖”的小國的都城。

雖說是一個小國,但煙火氣息濃重,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盡皆是國民安居樂業的場景,看起來這個國家倒也富庶安泰。

因着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亦是頭一回來到凡間,雖在靈界聽聞過無數次軟紅十丈是凡塵的傳說,亦在戲文和話本子裏知曉了許多凡塵俗世的愛恨情仇,可當身臨其境時依舊會不由自主地被這煙火氣息所吸引,仿若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靈魅初次看見安靜時的古祭壇那般覺得新鮮且壯觀。

這麽一想便有幾分憋屈,我明明是一個生命漫長且本當擁有至高無上靈力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位高權重者,偏偏都這個年紀了才第一次知曉凡塵是如何的多彩且新奇。

回身看了一眼身後彼此看不順眼的顧長安和雲客,顧長安本就是凡塵修士,對這一切本并不陌生,可我随意的一瞥,卻從他眼裏看見了一種夾雜着欣慰和些許羨慕的隐忍着的複雜情緒。

我從他的神态裏,竟看出幾分超然物外的悲憫來。

我知他慣常是個情緒并不如何外露的人,只有在同我玩笑或同雲客鬥嘴的時候才能看出那麽一丁點兒罕見的孩子氣,收斂着的情緒下是一貫的從容不迫,仿若就算下一秒六界毀滅,他也能用好這僅剩的一秒鐘施施然地想好赴死的表情。

然而,不久後我才明白,顧長安并不會用這僅剩的一秒去接受命運的慷慨或吝啬,他是即便到了絕境,也會用這最後的機遇嘗試改命的人。

反觀另一側的雲客,同我一樣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表情,好奇的眼神四處飄散。我心裏平衡了不少。

顧長安似是覺察到我神情中那麽一丁點兒的自慚形穢,轉身找街邊的小攤打包了三份我方才看了好幾眼的薯餅,熱乎乎的捧着過來,塞到了我手邊兒,還順手抛給同樣好奇的雲客一份。

香味頓時攪動起我隐忍多時的饞蟲,我十分不顧惜面子的直接啃了一口,然後不出意外地在顧長安略顯無奈的淺笑下燙到了舌頭。

嗯,原來大家閨秀小口吃飯不是因為好看,而是因為實用,至少舌頭不用忍受炮烙酷刑。

“慢些,又沒人同你搶。”顧長安一邊說着,一邊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薯餅。

嗯,熙玥啊熙玥,你看看人家,氣度是多麽的雍容,姿态是多麽的優雅,樣貌是……多麽的好看。再看看你,對得起你靈族公主的身份嗎?

我一邊贊嘆顧長安好看的姿容,一邊憤慨于我自己的土裏土氣。

“我也燙到了,你們沒人管我麽?”雲客在一旁郁悶的看着我。

“你皮糙肉厚。”我笑了笑。

雲客倒也不惱,繼續開開心心啃薯餅去了。

我小心地啃了幾口,饞蟲得到了些許的滿足,這薯餅的味道其實并不如何讓人欲罷不能,甚至比靈界我院中的廚子做的還差了不少,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很滿足。

“這麽高興?”顧長安笑道。

我點了點頭。

顧長安用帕子輕輕擦了擦我吃的油乎乎的嘴角,道:“人間煙火,最是喜樂。”

“嗯嗯嗯,就是這個意思。”我連忙表示我的認同。“我看那個燒麥也不錯。”

顧長安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略有幾分無奈地拉起我徑直走向相反的方向。

“你是不是嫌棄我太能吃了。”我佯裝委屈。

“那倒沒有,不過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嫌棄雲客。”顧長安說完便輕輕推着我轉了個身,我便看到捧着四個包子啃得歡快的雲客向我招了招手。

“他胃口可真好啊。”我豎起了大拇指。

“走吧,也該吃些東西填填肚子了。”顧長安道。“霖國雖小,但其國都的希江樓天下聞名,我們可去大飽口福。”

我連忙點頭,在顧長安淺笑的眸子的注視下,一把拉過走過來的雲客,乖巧地站好。

“這便走吧。”顧長安拉過我,又略顯嫌棄地掏出一方幹淨的帕子丢給一頭霧水的雲客。“長歌姑娘還真是好胸襟好肚量,如此一個忍耐力超群的姑娘,顧某佩服至極。”

“啊?”雲客繼續一頭霧水。

吃過午飯,尋了客棧住下,我便又在顧長安和雲客殷切的注視下開始了感知魂玉所在的魔鬼訓練,不過許是這第一枚魂玉離我很近,在我昏死過去之前,總算是讓我能夠追尋到移動中的魂玉所在。

“我能尋到這個人的位置了,他不論走到哪裏,我都能精準找到他。”我綿軟無力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喜悅。“所以現在,我可以倒下睡了麽?”

雲客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擺了擺手,一邊走出我的房間,一邊道:“我要去洗洗睡了,明天見吧。”

我眼含困出來的熱淚,目光灼灼地看着巋然不動的顧長安,想着他為什麽還不走。

“累不累?”顧長安突然柔聲問道。

我恹恹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當日沒有出逃,現今天族和靈族當已商讨好了迎娶細節,你此刻當已是天族太子初辰一生相護的妻子了。”顧長安平靜地說道。“如今這麽累,不後悔麽?”

“不後悔。”我說的斬釘截鐵。“與其讓他護着,不如我自己自保,這也是為他省事兒不是麽,我多麽賢惠呀。”

顧長安忍俊不禁,搖了搖頭,又道:“你究竟是如何看太子殿下的?”

“初辰?”我想了想,盡可能精簡了一下語言。“于你們而言,他是兼濟衆生、悲天憫人的神;但于我而言,他只是一個清晰的名字和模糊的形象。我記事以來這七千餘年,他在我心裏活在有我的那些傳說裏。我與他最真實的聯系便是我知道他用命魂相護讓我免于身歸混沌,我當投桃報李;而唯一的牽系便是躺在我娘寝殿裏那一紙婚書,僅此而已。”

“你這般不留情面,将他當做一個外人,對他并不公平。”顧長安道。

我笑了笑,道:“那天族枉顧我靈族的意思,婚書直入靈族,昭告天下,對我對靈族又公平麽?”

“可你怎知他不是年少時便想一生護着你,如今又刻骨銘心地愛着你呢?”顧長安問道。

“你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怎麽想?”我反問道。“再說,他喜歡我什麽呀?我一沒至高無上的權柄,二沒震懾四海的修為靈力,大抵也就這身份和這張臉還能在這天下排上個位次。他喜歡我什麽呀?”

“就不能單單只喜歡你這個人麽?”

“我?他又沒見過如今的我。也許見過了,就要落荒而逃,憤然悔婚了。”我笑道。

顧長安搖了搖頭,輕聲道:“他恐怕會迎難而上。好了,睡吧,明日恐怕會很累,做好準備。”

我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我依稀察覺似有柔軟的物什輕柔地貼近我的額頭,溫熱的觸感十分舒服,我沒忍住又向上靠了靠,卻撲了個空。

陡然睜開眼睛,入眼一片漆黑。

“這個夢倒還挺真實。”我吸了吸鼻子,翻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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