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WWW戰隊基地, 下午2:45。
基地2樓長廊的最盡頭,刻着花紋的淺色木質房門被推開, 盛笙穿着休閑服,從房間裏走出來。
保潔阿姨盡職地打開了長廊兩側的窗戶,帶一點秋涼的風從長廊中間吹過去,盛笙輕輕寒栗了下。
他回頭看一眼已經合上的房門,想了想還是懶得進去拿外套。于是盛笙轉回身,往長廊中間的樓梯口走去。
WWW戰隊基地這棟主樓有4層,一樓以訓練區為主,2樓多是隊員個人寝室套間。樓內都是現代極簡風格, 無論走廊兩邊挂着的壁畫,還是廊燈和門窗的設計, 處處透着幹淨利落的線條感。
要說唯一和整棟樓格格不入的地方……
盛笙停在樓梯口前。
望着腳下鋪滿整條樓梯的大紅色地毯, 他無聲嘆了口氣。
樓梯原本是光可鑒人的雲紋大理石鋪就,但現在已經被鋪上有幾公分厚度的紅毯。
這還要歸功于肖一炀――在他們剛搬進新基地不久時,盛笙不小心在一樓最後兩級臺階上崴了下腳, 小腿胫骨前磕出一點淤青。
本來一點雲南白藥就能解決的問題, 肖一炀卻跑去經理那裏告了樓梯一狀。于是第二天, 這條活像是從哪個婚禮現場掀來的紅毯就鋪滿了整整4層樓梯。
兩三年前其他隊友的哀嚎猶在耳畔, 盛笙好笑地搖了搖頭, 踩着柔軟的地毯走下樓去。
到一樓,盛笙先走向基地廚房。
廚房裏,負責照顧他們飲食的阿姨正在準備“早餐”。見到盛笙出來, 這位已經在基地待了幾年的阿姨熟悉地和他打招呼:“起來了?”
“嗯,丁姨下午好。”盛笙溫和地笑了笑, 伸手拉開那面四開冰箱的其中一扇門。
他彎下腰,輕車熟路地拿出一盒冰牛奶, 擰開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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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的目光掃過這裏,無奈地說:“明明經常鬧胃病,還總喜歡起來空腹喝冰牛奶――你這個壞習慣啊,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改過來。”
盛笙喝了一口,笑笑:“剛起總是不清醒,要靠它提神。”
“還是不吃早餐?”
“嗯,不吃了。丁姨你給其他人準備就好。”
盛笙說完,就拿着已經在外殼敷上一層水霧的牛奶盒準備離開。
他剛邁出廚房,丁姨的聲音在身後追到他耳邊:“你要去訓練區,就喊一炀過來吃早餐吧。”
盛笙一愣,擡到半空的牛奶盒落回原本位置,他回頭:“一炀已經起了?”
阿姨沒回頭,一邊煎面包片,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對,他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剛過中午就起來了。一個人在訓練區待了好一會兒了吧?也不知道過來吃早餐,我又不敢去打擾他訓練。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是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這樣賺錢再多,家裏父母也要擔心的……”
盛笙已經走回來,從備菜桌上拿起一只方形的白瓷碟:“這是給他準備的吧,我幫他拿過去好了。”
“哎你們那手哪能拿東西呀,我來我來。”丁姨說着就要關火。
盛笙笑着往外走:“您幫您的就好。再傷病,也不至于連個盤子都沒法端。”
“那你小心着點啊。”
“好。”
盛笙端着那方碟走進訓練區,隔着幾米就見肖一炀聚精會神地趴在他自己電腦前,完全沒察覺他進來。
盛笙腳下放緩,視線淡淡掃過――
鍵盤沒動,鼠标在旁邊,沒在訓練,電腦界面上好像也是網頁狀态。
盛笙習慣性地在心裏做了個粗略判斷,有結論時他已經停到肖一炀身旁:“你的早餐。”
餐盤被盛笙放在桌邊。
肖一炀吓得“卧槽”了聲,驚愕扭頭看到盛笙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本能去擋顯示屏上的內容。
等手攔上去了,他大概想明白自己這行為有多欲蓋彌彰,又尴尬地把手垂回來:“笙、笙哥,你怎麽起這麽早?”
“快三點了,不早了。”盛笙說完,放下餐盤的手輕拍了拍肖一炀的肩,“倒是你,怎麽這個點就起來了?聽我過來還吓一跳,一個人在看小黃片呢?”
“害,我是那種人嗎?”
盛笙随手,力道極輕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帶着點溫和的玩笑意味:“眼看就要小組賽了,專心點,讓教練抓到你在訓練區不務正業,小心挨訓。”
“哎……”肖一炀理虧,蔫蔫地捂着腦袋,嘟囔了句,“我也就比笙哥你小一年多,你別總拿我當個小孩兒似的,我在聯盟裏也算老将了好不好……”“你,老将?”
盛笙原本都要走了,邁出去那步又收回來。他在他們面前脾氣慣來溫和,戲谑也春風拂面似的。
他微微俯身,玩笑着擡了下眼鏡:“老将早起不訓練,浏覽――”
話聲戛然而止。
肖一炀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擡頭。然而已經晚了――盛笙顯然把方才沒看的顯示屏頁面看得一清二楚了。
盯了幾秒,盛笙撐着肖一炀單肩,慢悠悠地回頭對上他心虛視線:“你一早起來,就為了盯着梨子的動态?”
事情敗露,肖一炀自暴自棄地端過來早餐盤:“昂。”他塞了兩口煎得金黃的蛋黃碎,回頭,“笙哥你不是和梨子很熟嗎,你知道她昨天公布戀情的事情嗎?”
“不知道。”盛笙淡定地把視線轉回去,對着那條動态裏的照片端詳幾秒,“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個男的。”
“啊,是、是嗎?”肖一炀心虛地挪開眼。
所幸盛笙這會兒注意力只在照片上,沒察覺肖一炀這片刻裏的不自然。
那張圖片似乎做了刻意的虛化處理,再加上拍攝房間的燈光也比較昏暗,兩位主人公的五官不是非常清晰,只能看出大致的骨相輪廓。
更顯眼的,還是兩人靠在一起的手腕上,顏色粉嫩的護腕。
“瑪德他又開始騷了……”肖一炀嚼着飯,盯着那張照片含混不清地說。
盛笙回頭:“什麽?”
“哎?啊,沒,沒事。”肖一炀對着鏡片後那雙溫和笑眼,腦子轉得飛快,“我是說那個護腕顏色,哈哈,騷粉色,這顏色都敢戴,這個梨子真的很大膽啊哈哈。”
“是麽?”盛笙扶着肖一炀肩膀,慢慢起身。
“……”
肖一炀只覺得自己單肩猶如負重千斤。
直到盛笙的手離開,似乎轉過身就準備回自己位置了。肖一炀心底松了口氣,心虛地再扒一口炒飯。
就在此時,已經走出去幾步的盛笙突然回頭:“你認識圖片裏的男人?”
“噗――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幾十秒後才慢慢平息下來。
肖一炀咳得面色漲紅,心有餘悸地擡起頭。中途給他遞水的盛笙面帶微笑,淡定地斜着長腿倚坐在他的桌棱前。
肖一炀覺得自己很仗義,剛剛咳得半死不活的時候,竟然還顧得調動大腦拼命給秦隐找理由――
“笙哥,你太會開玩笑了,梨子我都沒見過,她男朋友我怎麽可能認識啊?”
盛笙笑得很溫柔:“我只是問問,你不用那麽激動。”
“沒激動,丁姨今天做的炒飯有點點滑口,你突然說話,我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嗆了下。”肖一炀兜得很穩。“你既然不認識梨子,也不認識她男朋友,一早起來看她照片動态做什麽?”
“……”
肖一炀牙一咬,心一橫:“笙哥,實不相瞞,我上次看見她直播後,就對她一見鐘情了!”
盛笙着實沒想到這個答複。
他愣了兩秒,彎腰笑起來:“你喜歡梨子?”
肖一炀小心翼翼地:“難道,笙哥你也?”“我把梨子當妹妹,你別多想。”盛笙說完,從肖一炀桌前起身,“我看她也有男朋友了,你就收收心吧。”
見盛笙似乎信了,肖一炀連忙點頭:“一定,我絕不犯原則性錯誤。”
“嗯,那你吃飯吧。”
盛笙沒再往自己電腦桌走,而是調了個頭,直接出了訓練區。
等離開肖一炀視線,他低了低眼,看着手裏牛奶盒子上彙聚成滴的水珠。盛笙輕笑了聲:“說出這種騙人的鬼話,還敢當自己長大了呢。”
看着水珠一顆顆流下牛奶盒的外壁,盛笙也在記憶裏一點點捋起信息。
第一次古怪是肖一炀那天排位,和梨子撞到了一起,當時他前後矛盾的話,和明顯心虛的狀态。
第二次古怪是那個最大債權人的電話,按照隊友的說法和肖一炀之後的通話,不難猜出他最大可能是聯系了Liar,而之後回到訓練區,肖一炀第二次提起談梨。
第三次就是今天……
記憶裏重新回溯那張光影模糊的照片,盛笙慢慢眯起眼。
幾秒後,他垂手将牛奶盒放到客廳的桌上。然後盛笙拿出手機,走向基地一樓大平層最南側盡頭的落地窗。
停在那大片傾瀉到地板上的陽光裏時,他手機裏已經響起女孩漫不經心的聲音:“笙哥?”
“嗯,是我。”
“唔,你們不該忙小組賽了嗎,怎麽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我看到你發的動态了。”
“啊,那個……”女孩的聲音難得有點底氣不足。
盛笙溫和地笑起來:“你能找到男朋友我很高興,不用跟我說什麽。我打電話來是想問你,要不要帶男朋友一起來看今年的小組賽?”
對面沉默幾秒:“笙哥,我不去比賽現場,你知道的。”
“我知道,因為你怕見到Liar。”盛笙語氣輕松,“但今年不一樣了,他不會出現在賽場上了――對你來說也是個好事,不是麽?”
“……”
聽出遲疑,盛笙眯了下眼,然後抛了殺手锏:“我是不是有點唐突了?其實只是因為年紀,今年說不定就是我最後一次正選參加全球總決賽,我怕之後沒機會讓你再看到,所以才這樣說的。你既然為難,那就算了。”
“怎麽會?以你的狀态,至少可以打兩年正選位置!”談梨聲音着急了點,然後她松下口,“好吧,那等具體的賽程安排出來,我一定去看。”
盛笙:“記得帶你的新男友哦。雖然不會插手,但我還是想看看什麽樣的男人能把我們梨子都俘獲了。”
“啊…好吧,我盡量。”
“就這麽說定了?”
“嗯。”
挂斷電話,盛笙扶了扶眼鏡。鏡片上仿佛掠過一點淩厲的反光。等他再轉身,面上笑容已經溫和如常了。
回到客廳空落落的桌前,盛笙一貫從容的眼睛裏難得掠過點茫然――
他剛剛放在這兒的牛奶呢?
“笙哥,你在找牛奶嗎?”聲音從廚房方向傳來。
盛笙回頭。
肖一炀從廚房裏走出來,晃着手裏的牛奶盒子:“在我這兒呢,給。”
“謝……”盛笙一頓,垂眼。
牛奶盒子上一點水霧也沒了。
是溫熱的。
盛笙擡頭,就見肖一炀對着他呲着雪白整齊的牙,得意洋洋地朝他笑:“動不動就胃疼得戰損狀态就不要喝冰牛奶了嘛。還說我小孩呢,我看笙哥你耍任性的時候也像沒長大。”
肖一炀說完,轉過身,抱着後腦勺回訓練區,臨進去前不忘二傻子哄小孩似的扒着門邊來一句――
“要喝完哦,不然待會兒我讓經理檢查。”
盛笙怔了幾秒,垂眸。看着手裏的熱牛奶,他無奈地笑了聲。
丁姨正巧在廚房門口看到這一幕,笑着對盛笙說:“一炀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最細心了。每次吃完飯的餐盤總要送回廚房來。”
盛笙笑了笑:“确實。”
丁姨轉到一半又停住,她想起什麽:“當初樓梯上加地毯也是他的主意,一起來就竄去餐廳,拎着你們經理非得要加毯子。你們經理說又不是孩子,總不會總摔跤,你知道一炀怎麽說的嗎?”
盛笙擡眼。
丁姨笑呵呵地道:“他說,別人沒問題,笙哥不行啊。笙哥一摘眼鏡肯定就跟眼前打了馬賽克一樣,萬一從樓梯上摔下來,樓梯那麽硬,摔成傻子怎麽辦?粉絲肯定說你們虐待隊員!――你們經理被他氣得不行,第二天就給全換上厚毯子了。”
“……”
丁姨離開後,盛笙又在客廳裏多站了會兒。他看着訓練室方便教練監督的半透明玻璃,笑着嘆了口氣。
“這麽欺負一個傻子,真有點理虧。”
秋天下午三四點的陽光,正慷慨地灑進F大東門旁的林子裏。
鋪着落葉和碎金色陽光的林間小路上,談梨結束了和盛笙的通話,正往F大的主幹道走。
秦隐一直等在她進來的地方。
聽見她的腳步聲,那人擡眸投來一眼,帶着點擔憂。
談梨心裏輕動了下,面上已經展開燦爛的笑:“好了,我們回去吧。”
秦隐問:“朋友的電話?”
“嗯,”談梨點頭,“就WWW戰隊那個第一輔助,sheng神。”
秦隐一頓:“你和他很熟?”
談梨歪回頭笑了下:“當然了,盛喃是他親妹妹,而我和盛喃剛會爬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們兩家關系一直不錯。”
“……”
過去幾秒沒聽見聲音,談梨意外地回頭,然後她怔了下:“你笑什麽?”
雖然不明顯,但某個性冷淡此時低垂着眼笑起來的模樣,還是很動人的。
秦隐:“笑是因為高興。”
“高興什麽?”
“你。”
“?”
對着談梨茫然的眼神,秦隐淡定地走到她身側,停下:“我發現,你開始接受我了。按之前,你是不會給我講你以前的朋友和身邊關系的。”
談梨一僵。
她自己還真沒發現……
“別往回縮啊,刺猬。”秦隐低了低身,在她眼前溫和又認真地說,“我努力了這麽久,只是小小的炫耀了下――別被我吓回去了。”
談梨眼神一醒:“你才刺猬。”
秦隐還想說什麽,但談梨已經快速地轉開話題了:“說起來,今天我舅舅問起來之前我都忽略了――你竟然是請了三年的病假哦?”
秦隐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
談梨揣着上衣口袋,一邊走一邊側過頭來打量秦隐:“但是看起來好像挺正常的,不像有病的模樣。”
秦隐無奈望她。
“啊。”談梨突然想到什麽,然後幾秒裏,她面上的笑意就變得促狹,“難道是……”
尾音拖得意味深長。
秦隐停頓了下,輕眯起眼:“是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談梨樂得沒心沒肺。
等走出去幾步,她還是沒忍住,靠過去舉高了手拍拍秦隐的肩。
秦隐回眸,就看見小姑娘壞笑又可惡的漂亮臉蛋――
“沒關系,我不歧視你。真的。”
秦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