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日後,暖流襲擊了整個華北平原,一次強降雨之後天空終于放晴。

一輛皮卡壓過開始融雪的泥濘道路行駛在前往小錦村的路上。司機師傅是個留着寸頭的中年漢子,雖然穿着制服,但身上虬結的肌肉線條和臉上一道貫穿鼻梁的刀疤,以及能治小兒夜啼的可怕氣場似乎在無聲地訴說着其不為人知的故事。

呃,其實沒那麽複雜啦,大叔也就是年輕時候最混的年紀在不可為外人說的特殊行業從業過,還混成了一個小頭頭而已。

他姓胡,但年輕時候覺得這姓氏不符合其霸氣外表,所以自取外號虎哥。

不過虎哥在娶了老婆之後就已經從良了,為了賺奶粉錢還學了門手藝,現在開了個主營按需定制的家具廠,偶爾也接一些提供裝修木料的活。

前兩年他還靠着不錯的納稅額以及提供的就業崗位拿了市裏發的十佳企業家獎章呢,雖然長得吓人了些,但是個不折不扣的良民哦(現在)。

冬天對于裝修相關的所有行業來說都是淡季,木工行當也是如此。這時候原材料冷硬,穿着笨重,水泥膩子糊了也不容易幹,所以大部分人家都避免冬天動工,因此這時候要家具的人着實不多。

他們東北的裝修季最早也要從清明開始,于是做完了年前來的訂單之後,虎哥就大手一揮,給工人們一路放假到了三月末,哪知道就在這時候有被介紹來了一個幾乎把家裏頭所有家具都給點了一遍的大單。

雖然都不是大件,但零零碎碎加起來價格也能有小兩萬了。

推掉有些不舍得,但現在做又做不了,好在虎哥打電話和買家商量之後對方願意接受現貨。

二人加了微信又聊了幾句後,虎哥感覺對面小年輕還挺通情達理的,于是在了解到這人家裏養了狗之後,他十分爽氣動手做了個狗床當贈品,算是大家結個善緣。

因為都是現貨,虎哥理貨完了後幹脆自己準備走一趟,他一路哼着小曲就抵達了小錦村,然後遠遠地在村門口看到了一個穿得……呃,圓滾滾的人。

虎哥眯着眼努力辨認了一下,才确定這的确是人,乖乖,包成這樣遠遠看過去還以為是熊瞎子呢,小兄弟年紀輕輕身子挺虛啊。

并不知道對方腹诽的夏東籬走過來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自己上車後手一拉,藍隕石色的大狗哧溜一下就在他腿上坐下了。

“喲!這就是你那條狗啊。”虎哥一邊挂檔一邊扭頭看了一眼夏東籬懷中的狗,咬了咬塞在嘴裏沒有點燃的煙,“挺好看的。”

似乎知道有人在誇獎自己,大米立刻轉頭看着虎哥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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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叫大米!”夏東籬伸手将愛犬被風吹翻的耳朵順了回來,然後一邊用五指穿入厚毛一下一下按壓它的額頭安撫有些緊張的狗子,一邊對開車的男人道,“是一條邊境牧羊犬,男孩。”

“哦哦,挺好的。”

男人打着方向盤随口扯話題:“其實你不用出村來等我的,你那小房子還挺有名的,一說小磚屋本地人都知道。”

“哎?”

“你不是我們這的人不知道,咱們這不是都是山嘛,山脈水脈也叫龍脈,之前我們這有人看風水時候說白雲山就是一條紅龍,這兒的地熱是龍血,你們小錦村就是龍下巴,然後你那小磚屋就是龍逆鱗所在。”

夏東籬聞言笑了下,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現在說這個太掃興了,唠反正就随便唠嗑,他随口應和道:“原來我包的地那這麽重要啊,都是龍逆鱗了。”

虎哥多精明啊,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不信,他哼笑一聲,吧嗒吧嗒吸了兩口沒點燃的煙“龍之逆鱗沒啥好處,但觸了全是壞處,你那小樓出名就出名在誰動了誰就要吃苦頭。”

“那樓全是紅磚做的,你想想幾十年前紅磚是什麽價格,後來沒人住的時候當然會有人打那些紅磚的主意……”

男人滄桑地吸了口煙,“我聽說他們後來都離開小錦村了,再沒聽到他們的音訊。”

二三十幾年前離開家鄉之後就沒音訊還挺正常的,畢竟那時候電話都是稀罕物。夏東籬咳了一下,含蓄說道:“我奶的幾個兄弟也是那時候走散的,不過後來通過登報還是找回來了。”

虎哥扭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們村前村長也想過把那樓改成天氣塔來着,後來……”

“後來?”夏東籬被這氣氛帶動得有些緊張。

“後來,他就成了你們前村長了。”虎哥深沉道。

夏東籬沉默片刻,道:“我走出小村時候還看到老村長在活動中心嗑瓜子呢。”

人家就是年齡到了光榮退休而已。

虎哥:“……”

虎哥努力掙紮:“你那就靠在山林邊上,但是這麽多年來都沒見過幾頭野獸下山!”

“小錦村幾乎不養大型家畜,沒有肉味,野獸自然不會主動下山攻擊。”

“自,自然災害也很少!都沒有滑坡落石!”

“呃……政府工作很到家?”北方雨水少,正常情況下本就不容易滑坡,至于落石的話,沿途都有防墜網來着。

虎哥第一次遇到這樣油鹽不進的人,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扭頭看他,對上的是一雙閃着正直二字的大眼睛。

但是虎爺銳利的雙眼捕捉到了那雙眼睛中的驚慌,頓時有些樂呵,就知道這小子是嘴硬,嘿嘿,怕了吧~

“哥,哥你看路啊!”夏東籬就差按住他的腦袋往前轉了。

村裏人開車這麽随意的嗎?都不帶看路的!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啊大哥!

虎哥靈活地轉了幾個彎,最終黑着臉停在了一輛黑色SUV邊上,他跳下卡車,十分利落地打開卡車的欄板就開始卸貨,全程都保持着帶着濃重抗議味道的沉默。

他家的家具大部分都是榫卯結構,夏東籬訂購的也都不是什麽精細款,所以運輸時候為了方便都拆成了基本件,這些部件被裝在了紙箱裏面。

即便如此,由于數量比較多,他還是花了些時間将東西搬到推車上,夏東籬也幫了把手,二人裝到一半時候就聽夏東籬低喃一聲:“大米怎麽沒聲音了!”

在養娃界和養寵界有一條鐵律是通用的,那就是——如果娃兒超過半小時沒聲音,只要不是在睡覺,那就一定在搞事。

大米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動靜了!

作為一個常年收拾爛攤子的狗爹的直覺讓夏東籬覺得有些不妙,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紙箱站起身,借着卡車的高度居高臨下掃視,然而,隕石色的邊牧在雪地裏自帶迷彩效果,他看得有些吃力,幾乎是要一寸寸從雪堆上掃視過去的。

片刻後,夏東籬的表情有了幾分意味深長。

“怎麽了?”在一旁搬東西的虎哥看了看他問道。

夏東籬眯着眼說:“我好像看到大米在門口……我家門口好像有什麽東西在。”

“……噫!”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但是奈何不服輸的虎哥剛才為了吓到這個小夥,在搬東西時候肚子裏醞釀了太多鬼故事,夏東籬現在這麽一說反而把他給吓到了,“什,什麽人?鄰居?”

夏東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磚屋距離別人家農田都有好幾公裏,更別說鄰居家了。而且就算要拜訪,也不會選在這個融雪天,這時候又冷又濕,出門一小會就極為狼狽,誰那麽想不開出門啊。

哦,他不算=w=

虎哥也立刻想到了這一點,近一米九的大漢頓時臉白了,他擡頭看看夏東籬大門口的那個“人影”,那高度明顯不正常,就比站着的中型犬高一點點,而且輪廓曲線特別古怪,都不成人形。

又低頭看看白皚皚的雪地,那上頭幹幹淨淨沒有腳印子。

一時間,他腦子裏閃過了自己曾經在《故事會》上看到的各種靈異鬼怪故事,當下毛骨悚然。就在這時,他看見夏東籬下了車,忙叫了一聲,夏東籬沒停,他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說:“虎哥,我先去看一下哦!你東西放下來就好,我等等自己拼。”

虎哥深吸一口氣,東北漢子敬畏地看了眼夏東籬的背影,加快了動作把東西都放到推車上送了下去,來回運了三波之後立刻以和體型完全不匹配的靈活度坐上了主駕駛座,哧溜一下就離開了。

夏東籬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只覺驚嘆,不愧是傳說中最豪爽的東北漢子,也太相信他不會賴賬了吧,都不帶讨錢的。這可不是淘寶買貨,有支付寶做中介兩方都放心。工廠直訂的話可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來着。

……話說這個小推車是不是還得還給人家?等等打電話問下虎哥工廠的位置吧,要是不急的話,到時候他去鎮上拿快遞時候再給人帶過去。

一邊想着一邊走的夏東籬很快就看到了家門口的兩團。

剛看清了那頭的場景,他趕緊加快了速度小跑上前,“大米,不可以吓唬人!”

做呲牙威脅狀的狗狗立刻扭過臉來看着主人,委屈巴巴地嗚咽兩聲,然後轉頭它又沖着面前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噴了口氣,見對方被吓得又縮了緊一些,才施施然踏足走到了夏東籬面前。

“嗷嗚嗷嗚!!”這個人一直在門口貓貓祟祟的,一定是可疑人物!

“嗚汪嗚汪!”主人快點抓住這個人,他一定是在觊觎我們昨天埋下來的寶貝們!

汪要誓死守護家裏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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