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第二天茅小飛起了個大早,他一動傅冬就一骨碌坐起身,圓鼓着腮幫子,坐在床上看茅小飛提水進來給他擦臉。
擦得傅冬眼圈一紅。
茅小飛當然知道怎麽回事,要是他什麽都不懂的年紀,有個人肯好好看上他一眼,估計連命也豁得出去。
于是茅小飛當作沒看見,給傅冬收拾幹淨,突然發現個問題很頭疼,傅冬還小,穿他的衣服實在太大了,走一步摔一步。
“別下來,你就呆在床上。”
這一天茅小飛都讓傅冬在床上打發吃飯、玩耍,木屋還開了一扇不小的窗戶,就在床邊,屋子很窄,擺一張桌子一張床,就沒什麽下腳的地方。
“傅冬!”
撅着個圓屁股試圖下床的小孩被逮個正着,一臉委屈,蠕動兩下,縮回到床上,腦袋耷到窗戶邊,看見茅小飛在喂雞。一絲晶亮的光從傅冬眼底掠過,他兩手托腮,津津有味地趴到窗上,只露出半張臉,圓鼓鼓的眼睛躲在那裏偷看他的新爹。
捏開一只雞的嘴,舌尖發白,口腔裏有黃色黏液,而且這七只從很多天以前就開始沒精神。
茅小飛抓起另外一只,也捏開看了看,本該膽怯怕人的雞們,連掙也沒掙一下,由着茅小飛抓起來擺弄。
茅小飛心事重重地從雞舍裏撿了才下的六只新鮮雞蛋,拉開放雞蛋的一個盒子,現在茅小飛給每只雞都搭建了一個窩,還在它們雞爪上寫了帶編號的紙條,把活蹦亂跳的雞所生下的蛋放在一個盒子裏,另一個木條拼接的盒子放不健康的雞生的蛋,從蛋的外觀看,沒有任何差別。
想不通茅小飛決定先不想,打算去夥房問問有沒有夥頭兵以前養過雞,從前茅小飛在別的地方也養過雞,但從沒養過山雞,而且也沒有雞生病的現象。要放在上南城裏,養的雞害病,以後再也不要想去任何一間酒樓或是大戶家裏給人養雞。
回到屋裏茅小飛就看見傅冬別扭極了地把被子按在身前,小臉通紅,頭頂冒汗,還不住咬嘴皮。
“你怎麽了?”
傅冬幾乎快哭了:“尿急!”
顧着傅冬光着身子,茅小飛叫他在床上待着,沒想到這孩子竟然不吵不鬧,憋急了還跟床上死憋。茅小飛哭笑不得,伸手抱起他的小身子,從床底摸出個尿盆,親手給傅冬把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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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傅冬紅得一臉如同猴子屁股,腦袋紮在被子裏不出來,沒一會竟然睡着了。
茅小飛拿鋪蓋給他一卷,就出門去夥頭兵的地盤。
一路走過去,不少正在洗菜擇菜的小兵擡頭對茅小飛行注目禮。現在軍營裏沒有人不知道有個茅小飛,慶細人的将軍被敵軍擄走,當天軍隊裏其他軍官都慌了,畢竟穆參商是穆家子弟,真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回去問責可沒法鬧着玩。何況蠻族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因此穆參商回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一時間穆參商身上的光環又多了一個——單槍匹馬深入敵腹。升官發財雖然沒有下面小兵什麽事,但這麽無聊的軍營,又無仗可打,把男人們也餓得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議論紛紛。
甚至有人傳茅小飛是個武林高手深藏不露,弄得劉副将都不敢明着找他麻煩。
不過看着茅小飛最後去養雞,也沒有被提拔到将軍身邊去,太陽底下無新事,轉而大家又伸長脖子關注那個來軍營求見穆參商的大家子弟,那長得叫一個仙風道骨,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只知道來頭一定不小,到了軍營第一晚就與少将軍秉燭夜談一整晚,都在猜他來做什麽,是不是什麽方外高人。
茅小飛被傅冬的事兒鬧得沒消停過,何況他一來就被人排擠,徐柒又不愛嚼舌根,許邱是不敢嚼舌根。
沐浴在衆人的目光裏,茅小飛隐約覺得是不是又帥了,忍不住捋了捋頭發。
一個叉開腿坐在小凳上的士兵,他個子比這一圈坐在一起料理各色蔬菜、谷米的夥頭兵高出不少,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結實,敞開的衣襟中一片古銅色的壯實肌肉。
“你們頭兒呢?”茅小飛問,實則已經注意到那個在剝兔子皮的兵。茅小飛到了這個軍營這麽久,油星子都沒見過一點,竟然有兔子,能料理這種級別的食物,在夥頭兵裏的級別也不會低。
把水澆到兔子上,那個兵手頓了頓。
削土豆的兵往兔子那兒看了一眼。
茅小飛覺察到士兵們都對他有點隐隐的警惕,既像是提防又像是猜疑,他大大咧咧劈手奪過土豆兵手裏的土豆和刀子,刀在他的手指間飛旋了一圈,銀光閃亮,不消片刻,一個光溜溜的土豆被放進盆裏,足足一大盆土豆,茅小飛邊蹲着削土豆,邊說:“實不相瞞,找你們頭兒有事商量,辦好了,大家都有好處。”
料理兔子的兵尖着耳朵聽,臉上不露分毫。
小兵接收到暗示的眼神,小心地瞟一眼茅小飛,用不算小的聲音問:“什麽好處?”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你擔不起這麽大的事,你也知道,将軍很重視這個養雞的事。”多的茅小飛沒說。
但這話一出,兔子被扔進一個盆,那個兵站起來,指使另外一個兵去幹活,在一塊布上擦拭帶血的手指,走了過來。
朝茅小飛努了努嘴:“你找我?”
“你就是他們的老大?”和茅小飛猜的一樣,但他裝作不知情,并且眼裏擠出了些崇敬,語氣也收斂不少。
“不敢,連伍長都比不上。”那人自嘲地咧嘴,一圈胡子讓他看上去有幾分粗犷。
“就在這裏聊?”茅小飛四下看了一圈。
那人站着,不動聲色打量了茅小飛一番,才伸出手:“我和這班兄弟住在一起,不過上午都在準備全軍的夥食,走吧。”
進了空無一人的營帳,一股食物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茅小飛只當沒聞到。他神色自如地跟在那人身後,看他坐下,做出手勢邀請自己坐,才過去在那人的對面一番謙辭之後坐了下來。
“這裏有一點好酒,喝不喝?”
大漢直接遞出一只獸皮銀嘴的酒囊,足有他的上臂那麽長。茅小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酒囊。
漢子微微眯着眼,一條眼縫中露出些許精光。這支軍隊光夥頭兵就有上百號人,掌管全軍的夥食,權力其實不小。
茅小飛接過來,二話不說就是一大口,他平日不怎麽喝酒,這一口又是慶細邊城才能買到的烈酒,入口又辣又沖,頓時嗆咳不止,眼淚都出來了。
壯漢哈哈大笑起來,取過酒囊,端起一口氣喝得酒囊急速癟下去,一抹嘴,眼神發亮地看着茅小飛:“有意思,鮑玉。”大漢拇指戳向自己左胸膛,入鬓的長眉飛揚起。
“茅小飛。想向大哥請教一件事。”茅小飛從懷裏掏出來之前揣着的金錠,金子的光令鮑玉眼底一亮。
“這不全是酬勞,要是這件事辦好了,一人一半。”
“談錢豈不生分了?”鮑玉眯起眼,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茅小飛。
“不能白要大哥的人。”茅小飛笑了笑:“前些日子我受傷,這些雞都是誰在照料,那幾個人我要了,再就是,大哥手下必定有養過雞的人,人不要多了,只要四個。現在雞還不多,等養起來,人手不夠時,還要偏勞大哥照看。”
“天下間一勞永逸的事不多。”鮑玉道。
“以後的事,自然算以後的,這金錠一半是這一回問大哥要人的錢。”茅小飛直接把金錠子給了鮑玉,看着他說:“大哥先收着。”
鮑玉嘴角彎了彎,捏着那枚金光閃閃的錠子,黃燦燦的顏色十分誘人。他捏在手上把玩片刻,忽然手指發力,金子本不算硬,很快那枚規規矩矩的官錠從中變形凹陷,被鮑玉直接捏成兩塊,一塊給了茅小飛。
“我喜歡和講規矩的人做事。”鮑玉站起身,過于高大魁梧的身形帶給人一股壓迫感,茅小飛也站起來,笑盈盈地看鮑玉:“能得到大哥照應,我求之不得,将來要是有什麽好處,自然想得到大哥。”
說完了正事,茅小飛踉踉跄跄被鮑玉拍着肩送出來。
新兵營裏一個人都沒有,茅小飛過去收拾東西,想了想,沒給徐柒和許邱留字條,他也沒有筆。于是決定傍晚再來一次,起碼要給兩人說一聲,自己搬去看着那幾只雞。
回去以後傅冬還在睡,茅小飛才喝了兩口水,屁股沒坐熱,就有人說叫他去中軍帳。
這次來的不是周濟,那個兵也不和茅小飛說話,悶着腦袋帶路,茅小飛和他說了幾句沒人搭理,總歸無趣,也不再試圖和他搭話。
中軍帳門口一個人也沒有,連平時守門的倆兵都不在。
茅小飛疑惑地看了一眼。
“将軍已經等了你很久,還不進去。”士兵推了他一把。
茅小飛這弱雞身板,頓時差點一頭栽進去,好不容易站定,他拍了拍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才進去。
然而,中軍帳裏沒人,茅小飛頓時眉頭緊鎖:去茅廁了?他回身從門簾撈出一條縫,剛才帶他來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茅小飛回轉身,走進帳內,往前走了幾步,案上收拾得很幹淨,茅小飛走過去,見一排毛筆整整齊齊挂在筆架上,筆毫摸上去幹燥得很,沒有一點有人在今天上午動用過的痕跡。
頓時茅小飛腦子裏警鐘大作,連忙連滾帶爬兩步起來,慌慌張張往門口沖去,結果一頭栽在一個人身上,那人進門,他出門,這一下還撞得不輕,一股劇痛順着鼻梁直入顱內。
頭頂一句話,砸得茅小飛有點暈頭轉向:“你怎麽在這裏?不知道中軍帳不能随便進來嗎?”
穆參商回來了,臉色大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