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傅冬跑過來,挪動小身子爬到茅小飛的身上,茅小飛順手把他抱在懷裏,讓他把臉擡起來,捏着他的下巴,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傅冬的嘴。

發炎的症狀已經完全消失。

“我們要在外面餐風露宿一段時日,等安頓下來,爹送你進學堂,賺錢給你買好吃的。”茅小飛努力振奮了一下精神,他現在是有兒子的人了。

“我喜歡到處玩!”傅冬眨巴着清澈見底的眼睛。

小孩都愛玩,茅小飛笑着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腮幫。

“遲早你要進學堂的,玩兒能有什麽出息,等咱們回到上齊,你就該好好念書去。”茅小飛已經想好了,讀書和習武,總歸有一樣是正途。他不希望傅冬四處漂泊,這個孩子從小就被人帶得遠離故土,四處流浪,還落入不懷好意的蠻族人手裏,苦日子該到頭了。将來最好平平安安,傅冬腦門這麽亮光光的,應該是個讀書的好材料。

茅小飛自己就挺後悔沒有機會讀書,小時候他還經常去別人家學堂窗戶底下躲着聽夫子教書,被發現以後,沒怎麽被夫子為難,那些小孩卻常常要拿硯臺砸他。後來茅小飛的幹爹要他賺更多的錢給家裏,越來越忙,過了讀書的好時候,再要念書怎麽也記不住了,也沒那閑工夫。

仔細想想,在安陽王府那段時光,是茅小飛記憶裏最悠閑的時候。安陽王言寧榮又是個愛好附庸風雅的,不說別的,他包養的那些小情兒,都是上南城出了名的雅妓,男男女女都有,個個都能吟詩作對。

反觀自己,能把蘿蔔頭雕成飛龍在天又怎麽樣?難不成言寧榮還能和他探讨番茄炒蛋放不放糖?

“爹,我耳朵裏癢癢,你幫幫我!”傅冬大聲說。

茅小飛低頭撥開覆在小孩耳朵上的一撮鬈發,給傅冬掏耳朵,舒服得傅冬在他腿上蹭兩下就睡了過去。

茅小飛回頭看了一眼徐柒,徐柒背對着他,在睡覺。

徐柒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會是什麽地方?

徐柒給茅小飛的感覺一直非常矛盾,他既有意保護過他幾次,又常常仗着自己武功高強讓他沒得選,就像這次離開軍營,他本來只想讓徐柒暫時幫他阻攔那些為難他的老東西,卻好像給了徐柒一個很好的機會把他帶離慶細。

徐柒又是誰?茅小飛有點後悔自己對江湖完全不感興趣,他知道上南城裏每次忽然湧入的那些戴鬥笠,神神秘秘,穿着利索得讓人簡直喪膽,腰挎各式兵器的人最後都去了哪家店,也曾經看見那家店店主坐在門口的石頭烏龜背上,慢慢搖一把大蒲扇,髒兮兮皺巴巴的臉上笑容如同一朵褶子快掉下來的菊花。

那一次那個店主對着他用三寸長的指甲在下巴上刮了一會,露出迷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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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叫住茅小飛時,茅小飛馬上就跑了。

他可不想被剁成人肉包子餡兒,後來他再也沒有路過那家店門外,總覺得是黑店。上南城那麽大,要避開一間店不是什麽難事。

現在茅小飛有點後悔了,說不定那個老頭是要教他幾招。

不到正午茅小飛把傅冬叫起來,帶着他去河邊插魚,他只準傅冬在離河岸一米以內活動,畢竟這條河留給茅小飛的陰影還在。

“爹,你該叫醒那個大叔,讓他來插魚,他還能射下天上的鳥兒。”

“讓他多睡一會,這幾日不是他,你小子早不知道被那群老頭抓起來揍了多少頓。”茅小飛聚精會神盯着清澈見底的淺灘,他的腳在水波裏晃動,手裏提着一根才削出來的木頭叉子。

“沒有他我也會跑出來,沒有我他就找不着你了。”傅冬不服氣地說。

茅小飛勾唇一笑,“別這麽大聲說話,魚都被你吓跑了!你這麽本事,就給我多抓幾條魚上來。”

話音剛落,木叉飛快落下,魚擺尾的動作更快,叉子上只留下了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黑色尾鳍,要不是茅小飛看着木叉從魚身上錯過,會以為那是一點污漬。

茅小飛喘了口氣,擡起頭向他兒子望去,卻被傅冬的樣子驚住了,“你幹什麽?快把衣服穿上。”

這時傅冬已經只剩下褲子沒脫,他看了茅小飛一眼,一把脫下褲子,露出兩瓣光滑得發亮的小屁股,向後一撅臀,直接跳進水裏。

茅小飛被他氣得沒說出話來,正要叫他上來。

水面上激劇冒出幾個泡。

“你他娘的……有點上齊人的樣子,你身上蠻族人的德性還要堅持多久?”畢竟在蠻族生活了這麽久,小孩子學東西很快,在軍營差點被人燒死最後拔了牙,又生病又發高燒,看來現在完全釋放出了本能。

就在茅小飛感到頭痛的時候,水裏忽然沖出一條人影。

水珠順着傅冬光滑、細嫩的臉往下滑,他兩只手攥着魚,嘴裏還叼着一條。

傅冬向着茅小飛游過來,茅小飛把他抱起來,才發現這小子連兩條腿中間,還夾着一條魚,他在水裏活動的時候,就像一條魚,利用雙手雙腳的配合,在淺灘裏如魚得水。

茅小飛一把把傅冬抱起來,一手托着小孩的屁股墩兒,剛把傅冬撈上岸,那孩子雙腳夾着的魚就猝不及防扇了茅小飛臉一尾巴。

“……”茅小飛。

“哈哈哈哈哈……”傅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通紅。

“你小子……”茅小飛沒憋住,也笑了,前陣子傅冬病得要死要活,晚上一刻不守着就怕他什麽時候不行了,突然恢複了生機勃勃的樣子,這讓茅小飛感到很安慰。

他養這個孩子,不是為了讓他吃苦的。

回到山洞時,徐柒剛醒來,頭發亂糟糟地瞪着兩人看了一會,忽然從地上跳起來,猛地沖過去一把把茅小飛按在懷裏。

徐柒呼吸很重,語氣不好地質問:“你們跑哪去了?”

“怎麽了?”茅小飛不太習慣地用肩膀把他撞開,徐柒也意識到失态,站在旁邊看茅小飛把在河邊處理好洗幹淨用草穿過魚吻提回來的四條魚放到一邊新鮮摘取的寬闊葉片上。

傅冬惡狠狠盯了他一眼,路上他好幾次看見這孩子的眼神,都覺得是一頭猛獸,不過徐柒不可能怕一個孩子。

“快中午了,得找點吃的,光吃餅哪兒行?”茅小飛開始生火。

于是徐柒站在一旁,看茅小飛忙活起來,他仍然有些不能平靜,醒來的那一刻,他以為又要到處去找茅小飛,也許是前幾天晝夜兼程趕路,那種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安眠的感覺太讓人不舒服。

他徐柒不能對人食言。

烤魚沒有油,只有一些鹽,這讓茅小飛很不好意思。他還從來沒做過這麽失敗的烤魚,不過大概三人都餓了,還是吃的津津有味,傅冬一口氣吃了兩條。

茅小飛去河邊洗手洗臉。

起身回頭看見蹲在不遠處的傅冬,忍不住就皺起眉頭,走過來還沒開口訓,傅冬連忙站起來,忐忑不安地垂下眼皮。

茅小飛故意惡聲惡氣道:“你在蠻族帶出來的那些壞習慣,不能帶回上齊。”

傅冬連忙點頭,茅小飛走出兩步,他本來想四足着地,那樣跑起來能像狼一樣快,但忍了又忍,最終他兩條腿跑起來,到了茅小飛身邊,才放慢速度,但仍然要小跑着才能和茅小飛保持一樣的速度,他鼓足勇氣,伸手抓住茅小飛的袖子。

茅小飛嘴角略勾了起來,板着臉轉過去,掰開孩子的手,傅冬快哭了,茅小飛改而抓住團的小手,把那雙溫暖柔軟的小小手掌捏在自己的手心裏。

“爹!”傅冬晶亮的眼睛注視着他。

茅小飛咳嗽了一聲,“剛才和你說的話,記清楚,複述一遍。”

等到快傍晚又是吃飯的時候,茅小飛也有些緊張,他屢次站起來,走出洞穴,甚至爬上了一棵樹,在樹上坐了半個時辰。

流雲随風散去,天空巋然不動。

晚飯是徐柒弄的,吃完飯,徐柒對茅小飛說:“你确定穆參商會回來嗎?”

“一定會。”

徐柒不知道懦弱又常常帶着點保命态度去取舍的茅小飛,怎麽這次這麽有自信,年幼被人抛棄的經歷,給茅小飛帶來的影響顯而易見,他防備每一個人,也怕被再次丢下,所以徐柒明顯能感到,茅小飛幾乎對每個人都沒有信息,唯一的例外是傅冬,因為在茅小飛心裏,這個孩子沒有自保能力,他是被需要而不是需要別人的那個。

“我們不應該在這裏停留太久,誰也不能保證青龍幫不會卷土重來,我只有一個人,還要保護你們兩個。”徐柒半真半假地說,他留了時間讓茅小飛做決定,這段時間裏他去了河邊,把髒污不堪的外袍洗了,畢竟唯一一套幹淨的衣服給茅小飛穿以後,他就沒有可以換洗的衣物,髒衣服讓他不舒服。

徐柒回來時,茅小飛擡頭看了他一眼。

“明天早上。”徐柒說,他本來想用腳,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改主意,用手握住傅冬的肩膀,朝外推了他一下,“去洗澡。”

茅小飛眉心皺了一下,不過沒說什麽,中午孩子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他相信,傅冬絕不會淹死在河裏,也不能太溺愛這個孩子。

看着傅冬走出去,徐柒光着膀子,坐到火堆旁,火光照出他的皮膚潤澤飽滿,雙臂有結實鼓囊的肌肉,腰腹卻很緊實。

“明天早上要是穆參商再不出現,我們就走。要是我們都被青龍幫抓走,你就不用再救那個黑龍幫的小子,還有你兒子,既然那個人對只有三四歲身體的小子感興趣,不能保證他不會見到小孩就胡來。”

茅小飛臉色變得很難看。

但想到那個神秘男人對舒筒百般調戲的情景,不得不承認徐柒說的話很有道理。

茅小飛想了想,擡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外,伸出手在火上烤了一會。

“好,明天一早,他還沒回來,我們就走。”穆參商帶人來是為了運走那些寶藏,錢還在原地,就算他走了應該也沒事。而且他可以留下記號。

茅小飛說不上為什麽有點失落。

這股失落随着夜越來越深,他翻來覆去了很久才睡着。就在半夜的時候,臉上忽然被拍了幾下,茅小飛睜開睡意仍不消減的眼看徐柒。

“快起來,有人來了。”

茅小飛心頭一跳。

徐柒本意要叫他躲起來,卻沒想到茅小飛動作那麽快,已經沖到洞口。

“不用躲了!”茅小飛只趴在洞口看了一眼,越來越響亮的馬蹄聲有如悅耳的鼓點,敲在他心裏,他興奮得臉孔發亮,對着徐柒喊:“來了!穆參商帶着人回來了!”

從馬上下來的穆參商,目不斜視大跨步走進洞裏,眼睛裏什麽人也看不見,直接沖到茅小飛的面前。

兩人短短一瞬對視,立刻把對方緊緊抱住,彼此激烈的心跳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回來了。”半晌,穆參商放開茅小飛,目光掃到徐柒時不禁皺了皺眉,又掃過傅冬,打量了一下這個有生活痕跡的洞穴,才問:“那個變形了的年輕人呢?他不是留下來保護你的?你們遇上什麽人了,有人襲擊?”

就在茅小飛想說話的時候,聽見穆參商問:“東西還在嗎?”

茅小飛微張開的唇頓了頓,才擠出話來,“在。”

“帶我去看看。”

茅小飛本來憋了一肚子話,這時候忽然說不出來,他垂下頭,在前面帶路,掃開遮蓋在金銀財寶上的枝葉。

徐柒微微眯起了眼。

傅冬滿是不解地跑到茅小飛身邊,抱住他的腿。

茅小飛則冷眼旁觀穆參商命令手下清點,有官員将這些東西登記在冊,一樣一樣地數,也耗費了快一個時辰。

這期間誰也沒有說話,除了清點的官員偶爾念叨數量和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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