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三
次日一早,茅小飛帶傅冬出去找食,小孩在他懷裏東張西望。
“那個,爹,我要吃那個!那個花花綠綠的是什麽?饅頭嗎?”
聞上去又香又甜的蒸糕上印着綠色的鳥紅色的花,茅小飛眉頭一皺。
“不要吃這個,吃饅頭吧。”
“哦。”傅冬嘴裏答應,小嘴兒卻翹得能挂一把油壺。
茅小飛看了他一眼,還是買了那塊花花綠綠的蒸糕,還買了傅冬要的蒸得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倆人逛着逛着,油紙包很快見底。
“那個,好香,那個是什麽?”傅冬興奮地探長脖子,拍打茅小飛的肩膀。
茅小飛順着他的胖手看過去,“豆腐腦,那個好,你現在沒牙,正好吃那個。”
傅冬小心翼翼地端着豆腐腦,你一勺我一勺地喂茅小飛吃,茅小飛還打算給傅冬買兩件夾襖,四處在找成衣鋪子。
就在傅冬把勺子放進自己嘴裏時,茅小飛猛然被人撞了一下,豆腐腦一下子打翻,黑色的醬油、白色的碎豆腐腦,全潑在茅小飛的衣襟上了,狼狽至極。
“站住,你什麽人?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啊!”茅小飛一卷袖子就把那個貓着身預備趁人不備鑽走的小少年抓住。
明明茅小飛沒怎麽用力,那少年卻嗷嗷直叫。
“痛、痛、痛啊,大爺饒命,小的不是成心的,饒命饒命啊!”這麽一嗓子如喪考妣的慘叫,引來更多人圍觀。
茅小飛耳朵不禁一紅。
“是他撞了我爹,你們看什麽看!”傅冬不滿地龇牙想威脅別人,露出一顆牙都沒有的紅紅牙龈。
“誰家沒斷奶的小子,牙都沒長齊,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怎麽?想打架啊?人家都說不是成心的了,你們還想讓人怎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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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手腕扭曲,腕骨發白,嘴唇直哆嗦。
“疼、疼、疼,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哎喲喲喲喲,求您放過我吧!”少年白着一張臉渾身顫抖地往地上跪。
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茅小飛根本沒用力,連忙撒手,“我沒怎麽他……我又不會武功……”
少年膝蓋離地一寸。
“太欺負人了,教訓他們!”不知道誰叫了一聲。
茅小飛腰上忽然感到被扯了一下,少年一溜煙蹿出人群。
“媽的!他是小偷!他搶了我的錢!”茅小飛腰間錢袋被扯走,這時衆人才齊齊回頭,看見少年髒兮兮的臉做了個鬼臉,已經蹿到巷子盡頭。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要給茅小飛道歉。
“不用不用,都讓開!”茅小飛煩躁而吃力地擠出人群,蹲下身,拍拍肩頭,“上來。”
傅冬二話不說爬上他爹的背。
茅小飛武功是沒有,跑路卻少遇對手,那少年也是個慣偷,棋逢對手,茅小飛興奮道:“坐好了,讓你體驗一把。”
當茅小飛發足狂奔出去,呼嘯而過的風吹起傅冬的鬈發,小孩“啊啊啊”大叫,茅小飛瞄着那個少年的背影,飛奔着追上去。
一直跑了十條街,茅小飛才把人追上。
這是一條死胡同,少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扭曲,鐵青着臉顫抖的手指指向茅小飛。
“你……你……你錢袋裏就三十兩,至于追……追這麽遠嗎?穿得人五人六的,怎麽……怎麽這麽窮酸啊!”
“三十兩也夠養活你一整年的了。”茅小飛也有點喘,但比少年好太多,這個運動量比起他當乞丐被人追的時候算好的,茅小飛放下傅冬,居高臨下打量那個少年。
一臉髒污的少年人爬起來,抹了把鼻子,“算我倒黴,給你。”
茅小飛打開錢袋看了一眼。
“別說,你這點錢,養我一年可不成。這就是我一晚上的花用。”
六十兩夠上南城中富之家一年的花用,想不到這少年穿得破破爛爛的樣,還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主。不過不管他的事,茅小飛揣起錢,就想走。
“哎,你看看你的腰帶。”少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茅小飛轉過臉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結果居然看見腰帶裏被人塞了一封卷起來的信,信封邊緣從腰帶邊上露出。
“你給我三十兩,我告訴你誰讓我送信來的。”少年吊兒郎當揚着下巴,暧昧地靠過來。
茅小飛反應迅速地往後退了退。
傅冬攔路虎似的跳出來,展開雙臂,老母雞似的瞪着那少年,喉嚨裏嗚嗚作聲。
“喲,小狼人啊。”少年龇牙,也發出幾聲犬吠。
茅小飛沒理他們,拆開信看了一眼。
“城西紫霞山,速來,救我。”落款是“舒筒”。
茅小飛收起信,警惕地瞥一眼少年。
“我沒看。”少年攤了攤手,又抱臂在胸前,“做我們這行是有些基本守則的。”
“不透露主顧的身份,也是守則之一。”跑零腿的活兒茅小飛也在窮得沒米下鍋的時候做過,往往正是因為要送信的人身份不便暴露,才會找些街頭游蕩的棄兒送信,有時候甚至會有危險。
“反正我要離開這兒了,差點盤纏,大哥,我看您面善,給您少點兒,不然二十五兩好了。”少年笑了,編貝一般的白牙倒是和他髒兮兮的臉有巨大的反差。
“好啊,不過你先不要走,我帶你回去。”
少年嘴角意味深長地翹起。
“管飽嗎?”
“管飽,還給你做新衣服。”
“真的嗎?那我要穿好看的衣服。”
“可以。”
“爹!他是壞蛋!”傅冬不滿地拽了拽茅小飛的衣擺。
茅小飛抱起小孩,對少年淡道:“跟着,要是耍花招,我的人抓住了你,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這話就像卡着茅小飛的喉嚨,好不容易才抖順。
“好吃好喝好穿的,小的哪兒敢耍花招?大哥,您的來頭不小啊,是什麽人?王公貴族?富商巨賈?您兒子怎麽還沒長牙,小的這有一味秘方,促進小孩發育的,要不然小的給您默一份?不要多了,十兩金子,您看成不成?”
“再多說一句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茅小飛拍了拍別在腰間的匕首。
少年立刻一把捂住嘴,收聲閉氣。
“出去半日,就找這麽個醜八怪回來?茅小飛,我佩服你。”徐柒對茅小飛豎起大拇指。
“小飛哥,他是什麽人?”穆參商充滿敵意地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早上我帶傅冬出去吃東西,這個人偷我的錢袋,不過還給了我一封信。想必雇主只是讓他給我一封信,結果他見錢眼開,順手牽了個羊。”
帶人回來以後,茅小飛就讓小二打了熱水來,讓少年洗澡,現在洗得白白淨淨了,半邊臉上有十多條猙獰傷疤,像一條一條暗紅色的扭曲胖蟲伏在皮肉裏。另一半臉卻光滑白嫩,比姑娘的臉更細更白,忍不住讓人想象會是豆腐一樣滑潤的觸感。他的頭發也很好,像是一匹發亮的綢緞,傾瀉一背。
茅小飛把信給徐柒,徐柒看完以後,穆參商一把抽過去。
“舒筒寫的?”
茅小飛搖頭,朝少年問:“你說可以告訴我讓你送信的人是誰,一般讓人悄悄送信,不會告知你身份才對。”
少年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狡黠地眯起風流迷離的桃花眼,明明是個極具風情的美少年,配上半張爬滿蟲一樣的疤痕的臉,笑起來就格外讓人心裏說不出的惡心。
怪不得他要把臉塗得比鍋底更黑。
看着衆人都有些臉色不好,少年更加得意地笑了兩聲,才道:“青龍幫那麽高調,還怕誰不知道?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你們不用管。你們只要知道讓我送信來的是青龍幫的人就好了。現在你們還欠我一頓飯,一身兒好衣服,給我三十兩銀子盤纏。大哥,童叟無欺。”
“你說的告訴我主顧是誰,就只有這麽點信息?”
少年無辜而誇張地叫道:“大哥,你不是要賴賬吧?三十兩而已!”
“如果你只能說出是青龍幫的人叫你送的信,我只能給你十兩。”
“真的想賴賬啊,你這人怎麽這樣?”少年不滿地嘟囔,“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穆參商拳頭攥得死緊,被茅小飛一把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手。
少年人眼睛意味深長地眯起來,轉過去看到徐柒,徐柒為人正直,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現在是滿臉忍無可忍。剛才還叫他“醜八怪”,少年心裏暗暗冷笑,他心裏越不高興,臉上就越笑得歡,而他如今這張臉,當然是笑得越歡越讓人惡心。
他轉過臉去,正正對着徐柒:“大叔,好像你很讨厭我嘛?”
徐柒冷冷哼了一聲:“厚顏無恥之人,誰都不會喜歡。”
“那是你沒見過我什麽也不穿的樣子,雖然我這張臉現在是不好看了,可身上的皮肉一塊也沒壞,你要不要試試老牛吃嫩草的滋味?管飽你上瘾,給你算便宜點,五兩銀子,随便你c,我身子軟,什麽姿勢都做得出,大叔要不要試試?”
“……”徐柒怒而起身,“年紀輕輕,自甘堕落!”
“徐柒!”
徐柒看了一眼茅小飛,“你們問吧,我出去買點東西。”
少年美滋滋看着徐柒的背影,手指卷着自己的頭發把玩,“什麽玩意兒,呸。”
茅小飛皺了皺眉。
“小飛哥。”穆參商做了個眼色,茅小飛跟着他走出門,掩上門讓那少年一個人在屋裏待着。
“我看他未必會說實話,而且他知道的絕對不止一點。這信也許不是舒筒寫的。”
“嗯,我猜是青龍幫的人寫的,想引我們去,昨晚你們一定被發現了。我們進城的消息,想必他們也都知道了。”
“有沒有可能,這信根本是裏面那個無賴寫的。”
茅小飛眉毛一揚,“什麽意思?”
“他的手腕有劃痕,而且兩邊都有,端茶的手勢不太自然,也許曾經斷過手筋。可能是招惹了什麽不好惹的人。”
“你是說他想利用我們……”雖然茅小飛覺得這個可能最小,但看穆參商一臉認真,又忍不住有點動搖,畢竟他更相信穆參商的判斷。
“所以不如把人留下來,觀察觀察,也方便随時盤問。”穆參商認真地說。
茅小飛想了想,緩緩點頭,“那就留下來,不過我還是有幾個問題要現在問他。”
兩人再次進屋,茅小飛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那個少年低垂頭的樣子顯得陰郁,擡起頭時又露出那種風情萬種卻讓人惡心不已的笑,茅小飛盡量不去看他的臉。
穆參商倒是無所謂,他見過比這惡心一萬倍的人。留下這個人,能惡心惡心徐柒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徐柒的CP來了。。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過節,奶奶過來了,才抽出時間碼字。
明天以後會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