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三

這兩個月以來,茅小飛覺得自己最大的進步,就是騎馬再也不會把腿磨起泡了。

出發之前做好的心理準備在出發後的第五天,都沒有能用上。路線是葉錦添規劃好的,跟着青龍幫的人走就行了。茅小飛、徐柒、金沈三個,更像是閑散人員,青龍幫的人除了金粟,誰也不跟他們說話。有時候舒筒會過來,葉錦添總是如影随形,即使碰上面,也沒辦法交流太多信息。

“我們要先離開慶細,到上齊以後,會先到麗陽,取道汕淇水北,坐船沿麗封山峽走三天水路,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到青龍幫在上齊境內的總部。”舒筒面有倦色。

茅小飛不禁想起,在小人鎮第一次見到舒筒,完全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的五官秀麗清雅,找不出一點瑕疵,就像一件被人捧在掌心,用全副心思琢磨出來的傳世之作。現在舒筒脖子上還纏着紗布,說話聲音不能太大。他全身仿佛沒什麽力氣,被葉錦添抱在身前,能看出他的身體異常僵硬,臉色也很難看,仿佛每一刻都在忍耐。

“不止一個月。”葉錦添捏着舒筒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碰了一下。

舒筒腮幫緊繃。

“接到我啓程的消息以後,我爹會捎回來一份年禮禮單,運氣好的話,一個月我們能帶着他要的東西去見他。運氣次一點,也許一個半月。運氣再次,那只好殺回去。”

“殺回去是什麽意思?”徐柒問。

“字面意思。”葉錦添面無表情地掃過這三個人,他看見他們就心煩死,偏偏舒筒隔三差五就要求見他們,即使他再怎麽保證不會對他們做什麽,舒筒仍然堅持。

“虎毒不食子,你和你爹到底有什麽仇,他為什麽要對付自己的親兒子?而且你說的年禮,豈不是每年回去都會這樣?”金沈說話時仍目帶畏縮,但這個疑問盤踞在他心裏好些天,他可不想稀裏糊塗送命。

茅小飛則靜靜觀察葉錦添,葉錦添是個武學奇才,他到底有什麽不一樣?年紀還沒有徐柒大,卻有一股淩駕于人的銳氣,大概也是因為從來沒有碰到對手。

想起那天他制住徐柒,毫不留情将手指直接戳入徐柒的背部,那只手仿佛已經成了他的兵器,很少有人會這麽攻擊,畢竟人的手是手,而不是動物用來捕食的利爪,誰也不會用那個去開膛破肚。葉錦添不同,茅小飛毫不懷疑他可以直接用手撕開一個人的皮肉。

“如果你有一個稍遜于你,但年紀卻比你小一輩的兒子,這個兒子還格外冷血無情,一天一天成長起來,搶占你的地盤,挖走你的手下,在你的眼皮底下掏走你賬上的錢,可以預見總有一天會超越你的兒子。你會不做一點防備嗎?”

“想不到你還有自知之明。”舒筒低聲嘲笑,那絲冷笑讓葉錦添眼神瘋狂地流露出癡迷,雖然弧度轉瞬就離開舒筒的嘴角,葉錦添仍然低下頭,他沒法現在扳起舒筒的頭,但他可以屈就。

對于葉錦添而言暢快淋漓的吻,是舒筒最讨厭的,唇分時,舒筒滿臉鐵青,嘴巴繃得緊緊的,似乎一張嘴就會吐出來。

“那你爹為何還要這麽迂回?他完全可以在你成熟強大到可以打敗他之前,殺了你。”茅小飛冷靜道。

葉錦添慢悠悠地轉向他,“強者有強者的思考方式,沒有敵手,是一個武學奇才最大的痛苦。”

“你是那個他親手培養的敵手?”茅小飛有點難以置信,他有點暈頭了,弄不懂這些人的想法。

葉錦添沒有回答,低頭看了一眼舒筒,強硬地說:“你困了,應該回房休息。”

“我才起來。”

葉錦添置若罔聞,起身振袖,寬大的黑袍如同深不見底的陰影,籠罩住數人。

葉錦添走後,金沈把腦袋擱在手臂上,他臉上那些醜陋的疤痕看上去豐滿圓潤了些,微微突出一道道豇豆粗細的條狀物。

“一家子失心瘋。”金沈抓起一個橘子,放到一臉莫名其妙的徐柒手裏,理所當然地命令道:“給我剝啊。”

“徐大哥,你說葉錦添可能是在練功上走了捷徑,是什麽樣的捷徑?”茅小飛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是無論什麽年紀的人,都可以快速通過這樣的途徑提高武功嗎?”

“只是我的揣測,一般江湖上人區分正邪,不僅在于行事是否光明磊落符合道義,更重要的是,要看你修習武功的方式。通常沒有經過漫長的基本功訓練,直接學習狠辣的外功,通過招式取勝,都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因為真正成為高手之後,憑借招式已經很難取勝,腳踏實地一天天積累起來的內力,通過聚力,往往有排山倒海之力。而招式上無論再精妙,也只能以招破招,給對手造成的打擊有限。”徐柒一邊說一邊給金沈剝橘子,他的指甲短而圓潤,金沈目不轉睛看着他的手,好像這個橘子比得上吃過的所有山珍海味。

“旁門左道固然可以短期內取得成效,甚至出現‘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局面。但通常伴随嚴重的負面影響,比如用蠱毒,為了在人無知無覺的時候下毒,使用者必須長期在毒物中浸淫,使身體适應。年輕的時候通過藥物或者毒物之間互相的制衡和抗擊,也許不會有太大危害,但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則,便是盛極而衰,過了某個點,超過身體承受的極限,就可能無法壓制積攢在身體裏的毒素,出現急速的衰老,或是集中體現在某個方面,破壞身體的某個部分……”

徐柒的話沒說完,“啪”一聲金沈一巴掌拍在桌上。

“說誰呢?你是在教訓我嗎?”金沈怒目圓睜。

“別吵架……”茅小飛嚴肅道,“金沈,你坐下,徐大哥沒有針對你,只是在剖析葉家所習的武功。”

“放屁,他就是在說我,不然你問他是不是!”金沈耳朵通紅,臉上的疤痕更是猙獰,方才還看不出,現在道道疤痕鼓起,裏面的東西仿佛是有生命的在蠕動,叫嚣着想沖出來。

徐柒也不跟金沈客氣,推開茅小飛的手,他把橘子往桌子上一放。

“你要是早點醒悟,把毒功散盡,還可以多活幾年。年紀輕輕,為了逞一時意氣,就走歪路,将來有你後悔的時候。”徐柒眉頭一皺,拿出說教的架勢。

金沈一下就不樂意了,騰地紅了臉,咬牙切齒道:“你他媽再說一遍!”他陡然拔高的聲音,整間客棧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金沈,徐大哥,你們都少說兩句。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不要內讧!”

金沈冷笑着來回看了兩轉,氣得聲音發抖,陰陽怪氣地擠兌:“我看不是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就你們倆是一張床上的人吧?你以為你這個徐大哥多正直多高風亮節啊,每天睡到半夜還要到你的房間外面偷偷看一眼你睡熟了沒。他武功高強,恐怕什麽時候偷偷潛入你的房間你都不知道吧,而且他要是發起浪來,沒幾個男的有他那麽不是人的,都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住……”

“啪”的一個耳光打在金沈完好的半張臉上。

金沈冷冷哼了一聲,舌尖把腮幫頂得鼓起,“今天知道說我打我啦?那天晚上你抱着我啃的時候怎麽不嫌我旁門左道練毒功啦?知道我最後悔什麽嗎?就是沒在你最爽的時候把你那玩意兒切下來,白費我那麽多天的心思,知道你一直好奇的那只藥瓶子裏裝的什麽嗎?就是十多個男人的……”

話沒說完,徐柒臉色已經鐵青,這一次不是巴掌,他直接點了金沈的啞穴,金沈嘴巴裏不幹不淨還在罵,也不管發不出聲音來,眼睛全紅了。

徐柒臉色鐵青地說了句:“你好好休息,改日再說。”就拂袖而去。

茅小飛也不會解穴,和金沈幹瞪眼片刻,去找金粟來解開金沈的穴道。

“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聲音一獲自由,金沈就不留情地咒罵,他捏起那只橘子,橘子迅速被他的大力捏出汁水來,金沈盯着橘子看了會,還是把橘子掰開放到嘴裏,還問茅小飛吃不吃。

“我不吃,你們怎麽回事,每次好好的,最後總能吵起來。”茅小飛難得嚴肅地說金沈,“徐大哥也是為你好,你看看你那半好臉,再看看另外半張臉。要是你不練毒功,能成這樣嗎?多好看的一張臉啊,你非得折騰成這樣,就不能用別的方法學武功嗎?”

“別的方法……”金沈低下頭,把橘子捏得稀巴爛,恨聲道,“有別的方法我還會把自己弄成這樣嗎?”

茅小飛一愣,再問他又什麽都不肯說了。沒坐一會,金沈站起身,“沒事,他又不會真生我氣,等晚點我去找他道個歉就沒事了。”

那張鬼魅一樣的臉上卻透露出忐忑和擔心。

茅小飛自己都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沒工夫管閑事,送走人,收拾收拾就按穆參商之前教的,在院子裏練了一套完整的招式,都是防身用的。最後大汗淋漓地倒在石凳上,冷冰冰的溫度透過背,往骨子裏鑽。

要是他也從小修行,要是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親身邊,他們都是江湖豪傑,說不定現在自己也能仗劍走江湖了,就能給舒筒幫上忙,不用受人威脅,他也有底氣有能力去反抗穆參商,不會一開始就落了下風。甚至因為怕無法說服穆參商,連擔心他再不回軍營會被處置也不敢說。他要是有絕世武功,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看誰不順眼就把誰收拾了,做事不用瞻前顧後。他要和穆參商在一起,最不濟還能私奔呢。

茅小飛坐起身,甩了甩腦袋,他怎麽還在想穆參商啊,怎麽這麽賤呢?穆參商從來也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人看,他是個男人,怎麽可能一輩子都讓別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分開好,各歸各位,免得胡思亂想。

一個慵懶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我要是你,就知難而退,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帶着孩子回去過踏實日子。”

明明是悅耳的聲音,卻聽得茅小飛滿背一寒,起身就往屋裏走,只當葉錦添是幽魂,他看不見。

葉錦添坐在石凳上,喝了兩口酒,遙遙望向天空,那裏懸着一輪孤孤單單的月亮,正是一個月當中月亮最圓的時候,天空中一顆星辰也沒有,唯餘碩大的銀盤。

喉頭微微鼓動兩下,葉錦添睨起了眼睛,眉宇間一絲痛楚扭曲着掠過。

“主人,酒。”一個人影跪在葉錦添的身邊。

葉錦添眉峰舒開,無奈地挑眉,難得老實地交出酒囊,嘟囔一句“沒意思”,回房去看他的小美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金手指了。。。葉家大BOSS即将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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