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五
所有人住進店裏以後,茅小飛在屋子外面看了一轉,今天他們住一樓,這間客店一共有三層。住在一樓應該就不會聽見頭頂瓦片的響動,昨晚的腳步聲到底怎麽回事?
如果是兇手,為什麽他沒有連他們一起殺了,而是只殺四個幫衆。
至今為止,沒有露面的暗殺者下手的都是武功不強,好對付的人,葉錦添也不出面。以葉錦添的武功,只要他肯守一天夜,沒準就能抓住兇手。
“去洗澡嗎?”徐柒推開門問了句。
傅冬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爹,我要洗澡!都臭了!”
茅小飛自己也兩三天沒洗,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茅小飛說:“等一下,我拿東西。”
一只胳膊抱傅冬,一只手臂圈着盆,父子倆換洗的衣物都在裏面。
“看不出來你還有點力氣。”
“那是,沒力氣怎麽做工啊。”茅小飛笑了笑,“就是不會武功,普通人也都不會武功。最近每天早晚我都在練,上臂好像粗了,摸上去硬邦邦的。”
“真的?待會給我摸摸。”徐柒道。
“和徐大哥不能比。什麽時候教我練點兒內功什麽的,難不難?”
“小飛。”徐柒停下腳,認真看他,“你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練武就是急不來。”
茅小飛道:“可我現在等于是個廢人,幫不上什麽忙,殺手在暗處,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輪到我們頭上。”
“我會保護你。”
“要是像昨天,誰也不在的時候呢?”
徐柒靜了,道:“昨天是我沒安排好,我不會再丢下你們兩個單獨面對。”
“不是,徐大哥你沒懂我意思。”
“都一樣。”徐柒推開門,熱氣撲面而來。
挂着的寬大門簾後面,已經有二三十個人在洗澡,進來的時候還有說話的聲音,等茅小飛他們脫衣服下去,就沒人吭聲了。
很快青龍幫的人都走了。
“他們還真是……”茅小飛有點哭笑不得。
“你不要試圖跟他們打成一片,反正我們是要走的。”
“嗯,把頭發上用那個給我。”茅小飛說,把傅冬扒光了抱在懷裏,他兒子嫩滑的皮膚和不知道什麽時候黏糊成一片的頭發迅速占據茅小飛的注意。
徐柒則大大方方把茅小飛被熱氣熏蒸得發紅的白皙皮膚,霧氣中仍然清晰可見的清瘦身材盡收眼底。
傅冬被洗得香香軟軟地,他舒服地窩在茅小飛的胸口,伸手揉了揉他爹的胸,手指小心翼翼戳茅小飛的上臂。
茅小飛赤着上身在被窩裏穿衣服,外面實在太冷了。
“爹,你長胖了。”傅冬小聲嘟囔。
“這不是胖,是肌肉。”
“雞肉?”傅冬歪着小腦袋。
“長大你多鍛煉,也會有的。”茅小飛收拾好自己,拿着毛巾揉他兒子的頭發,傅冬就在他手裏東倒西歪起來。
“又是晚上了。”傅冬悶悶的聲音傳出。
茅小飛手一頓,接着給他擦頭發,“所以又到你睡覺的時候了。”
傅冬頭發長長了一點,烏黑發亮的卷發映襯着他白嫩的臉蛋,顯出一種養尊處優小少爺嬌柔。
茅小飛用手背抵着他的臉輕拍兩下,“以前是狼崽子,快長成兔崽子了。你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你的父親?對,生父。”
“真的想不起來。”傅冬抱住茅小飛的胳膊,臉在上面軟綿綿地蹭,“爹,我們什麽時候會找地方住下來。”
“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茅小飛問。
“喜歡。”傅冬想了想,換了一種說法,“我喜歡和你呆在一起。”
“傻小子,你不可能永遠和我呆在一起。”茅小飛一邊眉毛動了動,把傅冬抱起來,讓他坐在桌子旁邊,給他倒出一杯溫水,讓他握着杯子慢慢地喝,“時辰還早,你爹我要下去洗你的臭衣服。”
“你的也臭了。”傅冬不服氣地說。
“對,洗我們倆的臭衣服,你就在這裏呆一會,我去叫金沈過來陪你,他應該還是想我們四個睡在一間屋子裏,不過今天的屋子有點窄。”
“嗯。”傅冬小半張臉被杯子遮住,露出來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點不見犯困。
看來今晚要哄小孩睡覺會有點困難,想起那首半生不熟的睡前哼給傅冬聽過的曲子,茅小飛就覺得頭痛,他拇指按着額角退出門。
外面洗衣服的人倒是不多,意外的是,茅小飛碰見了金粟。
他往金粟的盆裏一瞥,彎腰去打水,過來時整個洗衣臺附近已經只有金粟一個人了,這樣的情形茅小飛習以為常,一瓢一瓢把水澆到盆裏,冰淩刺骨的水迅速凍紅茅小飛的手。
“本來你是葉錦添一個人的貼身随侍,現在還要多管一個,很辛苦啊。”茅小飛意有所指地試探道。
他以為金粟可能根本不會和他說話,沒想到他一邊捶衣服,一邊自然而然回答,“我這人的毛病,就是愛管閑事。”那雙沉穩的眼睛擡起來看茅小飛,“你似乎也有一點。”
茅小飛聳聳肩,“可能是,不過沒什麽壞處。要是無知無覺像個木頭人似的活着,對發生在身邊的事情統統視而不見,比什麽都可怕。”
“如果我想的沒錯,你是想說昨天晚上我讓店主直接處理了那四個弟兄的遺體?”
“不止昨天。”茅小飛說,“到現在葉錦添也不打算出來對整件事說什麽嗎?”茅小飛擡起頭,不少屋子亮着燈,這裏的燈只會亮一夜,“今晚以後,也許有人再也不會有點燈度過夜晚的機會。”
“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你叫什麽?”金粟微微皺眉。
“茅小飛。”
“嗯,茅小飛,從前你應該不是江湖人士,是個普通人。普通人都活得不容易,被害的可能也低,不過有一句忠告,與其擔心別人,還是多操心自己,跟着我們,你們也會被牽扯進來。”金粟嗓音冷冷的,就像盆裏搓起細微泡沫的水。
“那你們為什麽不停下來,找出兇手?”茅小飛忍不住往二樓看了一眼,只是下意識動作,視線卻停在了那裏,因為葉錦添正懶洋洋地靠在屋檐下,他抱着舒筒,舒筒滿臉不情願,被茅小飛看見時臉上閃過明顯的難堪。
“你真的想知道嗎?”金粟一邊嘴角牽扯起來。
“廢話,我當然想知道,誰也不想不明不白送命。”
“那你為什麽不去問少主呢?”
茅小飛轉過來看他,金粟又恢複了慣常的面無表情。
“問他他會告訴我嗎?”
“你不問他一定不會告訴你。”金粟不再和茅小飛說話,他的衣服已經洗完了,告辭也沒說一聲就端起木盆去曬衣服,其中有舒筒的小衣服。
很快,茅小飛洗完衣服,收拾完東西上樓的時候,在上樓樓梯的對面那條闌幹背後,葉錦添還在。
回房放下洗衣服用的盆,茅小飛徑直朝葉錦添走去,在離他還有兩間屋子的時候被葉錦添的手下攔住。
“讓他過來。”随着葉錦添一聲命令,他的手下立刻讓步。
茅小飛走近以後,舒筒松開嘴,茅小飛情緒看見葉錦添的胳膊上一個濕淋淋的牙印,暗色的痕跡像葉錦添的血。
“死了這麽多人,你不說點什麽嗎?”茅小飛皺着眉,舒筒繃得緊緊的小臉讓他又開始有點覺得自己沒用。
“他們太弱了,都該死。”葉錦添說。
茅小飛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之前攔住茅小飛的手下還在走廊上,葉錦添毫不避諱的話也沒讓他們臉上有什麽波動。
要不是知道這些人都會動會說話,茅小飛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葉錦添用什麽邪術操縱着一群死人。
“你不用看他們,至少你不會這麽快死。”葉錦添邪魅地笑了笑,在舒筒耳朵上舔了一下,“我爹從來沒有見過青龍幫以外的人,你們三個就算要死,也一定會被他留到最後。”
葉錦添的語氣充滿游戲一般的戲谑,這讓茅小飛忍不住毛骨悚然打了個哆嗦。
“兇手是你爹派來的?”茅小飛問。
“他只是在檢閱他自己的手下,青龍幫不養沒用的飯桶。等沒用的人殺得差不多了,殺戮就會停止。”葉錦添抱起舒筒,舒筒脖子朝後不自然地揚了揚,被他一把按在懷裏,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舒筒一直沒有說話。
茅小飛看着葉錦添的房門在自己面前砰一聲關上,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又從兩邊走過來,雕塑一樣杵在門口守衛這間屋子。
兩個人都是同樣的面無表情。
“誰知道他們都隐瞞了什麽,不管,今晚我們還是要睡在一間房裏,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彼此有個照應。”金沈道。
“那就是說,這是青龍幫自己人在清理自己人,葉錦添也知道,而且習以為常。或者說,幫內不少人都知道。”徐柒沉吟道。
“一幫白癡,就這麽束手待斃,要是我就跑了。”金沈不以為然,“至少今晚我們可以睡個好覺了,我警告你,今天晚上不要再多管閑事,昨天你去了,也沒能阻止什麽。”
茅小飛隐隐覺得不安,“如果能救下一兩個人,還是不能看着不管。不過動手的人太快,葉錦添帶的人又太多,根本看不住。”
“如果能救的話,我會盡力。”徐柒說,“今晚我們還是集中一個房間睡,我看了一下,我這裏最寬敞。小飛,你把傅冬帶過來,你們倆睡床。”
金沈臉色一變,不過忍住沒有表示不滿。
這一晚又死了兩個人,還是金粟善後。
早上起來茅小飛臉色很不好,徐柒也是,吃早飯的時候,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在角落裏找了一張石桌。
金沈取早飯過來,正好聽見他們在說。
“有人盯上我們了。”
金沈一屁股坐下去,“昨晚你們也聽見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