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七

夜裏,傅冬一直靠在窗戶旁邊吹風,船艙裏容納了數十人,海風鹹澀的氣味,與潮濕、悶熱、微酸的各種味道夾雜在一起。

這讓金沈的臉色更不好了。

他盤腿大大咧咧坐在茅小飛的床鋪上,剝開一個橘子,“只吃這個,我怕撐不了多久了。”

“飯堂裏有大魚大肉,還有酒,要是不怕吐,你就随意。”徐柒淡道。

金沈恨恨咬橘子洩憤。

“還不去睡覺?”徐柒斜乜他一眼。

金沈:“憑什麽我去睡覺啊,你們都沒睡。也要我睡得着,沒聽見這麽吵嗎?”

水上漂泊的日子比任何時候都無聊,是真正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睡覺或者擲骰子打發時間。

“你也可以加入他們。”茅小飛道。

“拿什麽加入啊,我又沒有錢,大哥,我的傭金你這個朋友還沒有付給我呢!”金沈怨念地瞪徐柒。

“下船就給你。”徐柒把傅冬從窗戶邊抱過來,示意他躺下,“到睡覺的時間了。”

傅冬圓鼓鼓的臉上都是不滿,“我不困。”小身子一扭要起來。

“你要是困就去睡吧。”茅小飛朝徐柒道。

“我不困。”徐柒說。

金沈曼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想睡,幹嘛非得叫我們睡。這幾天不分白天黑夜的睡覺,腰也酸背也痛,我這一身都要散架了。”他不懷好意地摸了摸下巴,朝徐柒揚了揚頭,“反正你也不想睡,不然你給我捏捏?”

徐柒丢着金沈沒理。

“等我大哥成了絕頂高手,也沒你什麽事兒了,說實話我要是你肯定特別緊張,特別不樂意讓他學。而且大哥一直是受人保護的弱者,要是有一天得什麽都靠着我大哥,你一定特別不服氣吧?”金沈抱起臂,尖牙叼着一塊橘子皮咀嚼,苦澀的味兒帶着橘子特有的清香,在嘴裏彌漫開,舌尖都麻了。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要是怕死,下了船你就可以走。”徐柒冷冷道。

“我不走,憑什麽我走呀,又不是你雇的我。”金沈一湊近,徐柒神情變得很不自然,隐隐透着提防,他朝後撤身,想離這個危險人物遠一些。

茅小飛一肚子心事,沒怎麽注意他們在幹什麽,只知道金沈說了一句話,徐柒整張臉都黑了,一把差點把金沈推到床鋪下面去。

金沈也不生氣,一只手撐住身體,吊兒郎當對着徐柒舔了舔嘴角。

“別鬧了,我困了。金沈,你回船尾去,徐大哥,你也回去睡覺。兒子,過來。”茅小飛抱着傅冬,把被子連頭一蒙,頓時就與外界隔絕開。

起夜出去尿尿,是唯一徐柒不跟着茅小飛的時候。畢竟夜半三更,葉錦添這樣的享樂主義也要睡覺。

已經是深冬,江風又急又冷,吹在人臉上跟刀割似的。

茅小飛啪啪拍了兩下快凍僵的臉,吸溜兩下鼻子,往葉錦添和舒筒單獨住的船艙走去。他縮着脖子,手攏在衣袖裏,略佝偻着背。

眼角餘光瞥到一襲人影子,茅小飛立刻轉過頭去。

空蕩蕩的狹窄過道上一個人也沒有,粼粼發光的江水并不溫柔地撫過船底,嘩嘩的響聲不絕于耳。

也許沒睡醒看錯了,茅小飛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掉頭繼續往前走。

一輪孤月倒映在水裏,被湍急的河流沖得七零八落,冷風吹得茅小飛直哆嗦。他邊走邊縮頭縮腦地跳腳,一時之間竟有點想擁有一個懷抱,要是幸運一些,能活到四十多歲,這也過去差不多一大半了,他還是沒有伴,真是蛋疼。

事情遠沒有茅小飛想的順利,晚上葉錦添的門外仍然有四個幫衆守衛,個個跟标槍似的杵着。

“抱歉,少主已經歇息了。”

茅小飛豎起耳朵,不耐煩道:“歇什麽歇,裏面還有聲兒呢!再說至少你先通報一聲,見不見也該你們少主決定吧?”

船艙內燈雖然滅了,但确實能聽見人聲。

忽然一聲變了調的尖叫。

茅小飛眉毛一皺,再遲鈍他也聽出來了,是舒筒的聲音。 茅小飛鼓着眼看了一眼門口守衛,直接沖上去。四個人輕而易舉就把他攔住,他兩條胳膊被人架起,腳還在胡踢亂蹬。

“王八蛋,讓我進去,葉錦添,你個混蛋在幹什麽?誰讓你欺負舒筒了,放手!我要咬人了!”

屋內霎時靜了,不片刻,燈亮。

茅小飛喘着粗氣,四個守衛差點把他推下船去,不過都還是有分寸,只把茅小飛推到船舷邊,就松了手。

吱呀一聲門開,披散着頭發的葉錦添站在門中,輕微的不悅從他眉宇間一閃而過,轉瞬挂上笑臉:“做好決定了?”

茅小飛高高仰起下巴,在守衛們的目不斜視中,近乎洋洋得意地進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掃視一圈,看見舒筒就在床上縮着,被子一直蓋到下巴,臉孔和耳朵通紅。

“你剛才在做什麽?”茅小飛轉過身,冷冷地問,“你是不是欺負他了?”

葉錦添臉上笑意消失無蹤,“不關你的事。”

被子裏舒筒伸手拽了拽茅小飛的衣服,茅小飛按捺下怒意。這會發火也無濟于事,打也打不過,還在別人地盤上,吃的喝的全是葉錦添提供的。

“我想好了,拜你為師。”茅小飛粗聲道。

“那你跪下吧。”葉錦添大模大樣在桌邊坐下。

“小飛哥……”舒筒一頭霧水。

茅小飛伸手摸了摸舒筒的頭,朝着一臉不滿的葉錦添,毫不猶豫砰地一聲跪下去,還附贈三個響頭。

“拜你為師,成了吧?”滿臉視死如歸的茅小飛瞪着葉錦添,手掌不由自主攥緊成拳頭,掌心微有汗。

“不錯不錯,叫聲師父來聽聽。”葉錦添勾唇一笑,跷起了腿。

“師父。”茅小飛二話不說,叫得心甘情願順風順水。

葉錦添有些不滿意了,他身體前傾,捏住茅小飛的下巴,擡起他的頭,“你就沒有一點不甘?”

茅小飛推開葉錦添的手,笑了起來,“為什麽要不甘?你武藝高強,肯收我為徒是我賺了。而且一不要束脩二不用端茶倒水侍奉左右,天下間還有更大的便宜給我撿嗎?”

葉錦添略帶遺憾地搖搖頭,不懷好意地柔聲道:“希望你這聲師父,我能躲聽一些日子。”說罷起身,葉錦添坐到榻頭,舒筒就抓着被子朝裏縮了縮,戒備地瞪着他,“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你不是都聽見了,他願意拜我為師,而且我武功這麽強,總該後繼有人啊。打今兒起,你不用叫他小飛哥了,他得稱你一聲師娘。”

舒筒小臉氣得發白。

茅小飛渾不在意地笑眯眯道:“師娘。”

“小飛哥你……”舒筒用力咬嘴皮。

茅小飛眨了眨眼睛,“那不打擾你們了,師父,您什麽時候開始傳授我武功?”

“明天我睡醒了之後,會讓人帶你過去。”葉錦添掀開被子,把不情願的舒筒抱在懷裏強行親了一口。

茅小飛眉毛微微揚起,出門去,邊想:再讓你得意幾天,等什麽時候我學成了,就把你拍在牆上摳不下來,再牽一頭牛過來,讓他舔你一臉口水,讓你好好學學什麽叫己所不欲。小王八蛋!

就在拐過轉角,已經瞄到艙門的時候,背後伸出一只黑手,捂住茅小飛的嘴,直接抱住茅小飛的腰,把他往高過腰的一扇窗戶裏一塞。

茅小飛喉嚨裏發出兩聲悶哼,熱氣都窩在那只手掌裏,他一只手向後抓,抓到身後人的腰。武功他不會,掐人還不會嗎?茅小飛渾身力氣都用在這一下裏,拈着人的一點皮肉下黑手是最痛的。

身後人一聲痛吟。

茅小飛渾身一僵,沒有比這聲音更熟悉的人了,茅小飛簡直難以置信,落地一瞬,一只手掌墊在茅小飛腦袋後面,他被人生生托到上方。

兩人滾進一堆堆成小山的雜物裏,茅小飛劇烈咳嗽起來。

“什麽人?”門外有人問。

茅小飛嘴被死死捂住,他的腳在下面踹了對方一腳,那人忍着沒發出聲音。

吱呀一聲,一道光投射到木箱上。

巡邏的人走進來,提着燈籠往地上照了照,從雜物堆裏撿出一小串珊瑚珠,關上門。

剎那寂靜,茅小飛頭一個反應過來,他的腳下是穆參商的腳,他毫不留情地拿腳踩着穆參商的腳碾壓。

窗戶投入的一層不自然的灰光中,穆參商的臉隐約可見,有些扭曲,但一眨不眨看着茅小飛,他的眉心微微跳動,卻始終不放手,把茅小飛的腰扣着,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茅小飛還不覺得解氣,又抓起穆參商的胳膊咬了一口,這一口很重,他的舌尖嘗到一股鐵鏽味。

“你咬吧,随便你怎麽出氣,我不會走的。”

茅小飛紅了眼睛,不自覺松開嘴,怒瞪穆參商喘着氣低聲罵:“腦子有病吧你,讓你走!”

“我不走,要不然你就咬死我,正好在江上,你咬死我,再把我扔到江裏,一點罪證都不會留下。”穆參商拉開衣領,敞露出一大片光滑的皮膚,他喉結微動,眼神溫柔地凝視着茅小飛,“小飛哥,你甩不掉我。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至少要确定你活得好好的。這些天我一直跟着你們,我知道我不該現身,可是傅冬看見我了,早晚他會告訴你。我等不及了,我很想你。”旋即穆參商低下頭,用力含住日日相望不相親的人。

茅小飛始終不肯張嘴讓穆參商進去,這讓穆參商覺得心口微微疼痛,從來沒有哪一個人,讓他有這樣的情緒波動,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鐵面無私的,可遇上了這個人,他已經做了太多置大局不顧的荒唐事。可他想這麽做,他一面想,一面用力撬開茅小飛柔軟的嘴唇,舌尖被牙關刮擦得刺痛,終究他還是捏開了茅小飛咬得死死的上下牙關,盡情占有他想得搜腸刮肚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一個人要什麽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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