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已經造成這樣的局面, 宋念念不知以什麽樣的表情和心情走出咖啡館。只知道一路上整個咖啡館的氣氛都很微妙,所有員工在見到她與盛清寧一前一後走出時,表情都略微妙地頓了頓, 目光全部停留在他們的身上, 仿佛行注目禮。

任何一件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八成老板已經在私底下将他們兩個人在包廂內的行為,在店裏傳了一個遍。

她現在很後悔,十分的後悔, 以後記得出門在外, 一定要随身戴着墨鏡和帽子等等, 最好加上一條絲巾,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和盛清寧來到停車地點, 宋念念仍然想着如何拒絕掉這塊狗皮膏藥似的存在,她本來是想騷操作一把, 讓他知難而退, 豈料某個人騷起來能騷斷腿, 她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上車之前宋念念仔細考慮了許久,拉開車門的那一瞬,終于下定決心說:“我不打算養小白臉。”

他偏過頭來,似沒那麽在意,自然而然甚至可以說一氣呵成般落座副駕駛座位, 俨然把自己當成了她的“所有物”:“我知道。”

“可……”

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似的,盛清寧垂下眼睑,也将滿眼的星辰之光黯淡下去。

宋念念心有餘悸着,到底還挂念着他剛剛丢掉工作的事,而且那個老板因為他上班時間比較短, 不打算把這幾天的工資結給他。沒嚷嚷着讓他賠錢已經算是好事。

宋念念愧疚的心理再次油然而生,眉尖輕輕擰了擰,主動說:“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幫你搞定,會為你介紹新的工作。”

而且……

“你不是還有健身房的工作嗎?”

“已經被辭退了。”他遺憾地說。

“什麽?”宋念念沒反應過來。

“辭退了。”盛清寧只說了什麽時候的事,具體發生什麽情況他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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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念念啞口無言。

盛清寧嘆息一聲,充分演繹了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再這麽下去,我這個月的房租要交不起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看他這麽倒黴,不給他來點雪上加霜都不行。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同時“驚”了兩人一跳。

宋念念親眼見到盛清寧摸出他那個老人機,更是吃驚:“你原來的智能手機呢?”

接起電話前,他快速說了一句:“走在路上被人偷了。”

宋念念:“……”這麽慘的嗎?

也不知是老人機效果不好,還是這款本身質量堪憂,即使盛清寧沒有按免提接聽,那嘈雜的聲音也通過話筒清晰無比傳來:“秦嶺,你到底什麽時候交房租?這個月已經過去多少天了你說?”

對方的聲音很是氣急敗壞,急到上頭的時候直接說:“我給了你這麽多次機會,你還是交不出房租,我看你也不用住了,這房子,我已經簽給了別人,今天你房間裏的東西,我就會找人收拾出來,直接給你扔到門口,你拿了東西就給我徹底滾蛋!”

盛清寧剛準備說兩句,那人不打算給他機會似的,電話“嘟嘟”兩聲被挂斷。

好暴躁的房東啊。

不過到底有多久沒有交房租才惹得房東這麽不快?宋念念怕戳到他傷心事,問得都有些小心翼翼:“你有多久沒……”

他居然說得很坦蕩,只是那面容,帶着一些疲憊和憔悴:“我從來沒有交過。”

宋念念:“……”

“除了一開始的押金。”

宋念念:“……”

“因為我沒錢了。”

宋念念:“……”

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從來沒交過,難怪房東會炸毛!

你到底是有多麽強大的底氣才能這麽問心無愧?!

宋念念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件事,幹脆閉口不言。

“我沒工作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一陣沉默過後,他重複一遍。

盛清寧仔細看着她,示着弱:“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就要流落街頭,第二天一早是不是就要暴屍街頭了?”

宋念念一開始很肯定:“不會的!”接着聲音慢慢弱下去,“大概……不會的吧。”

腦海裏卻有個畫面在亂轉。

A市出名的花魁因不小心得罪了當地出名的大人物,只能落得牆倒衆人推的下場,沒有人敢收留他,也沒有人敢出面幫助他,無奈之下,花魁被趕出他曾經久居的住所。

從曾經的風光無限到聲名狼藉,原來只消用一夜的時間。他所有的珠寶首飾、盤纏之類,全部被收走,身無分文的他迫不得已只能流浪街頭。

可因生得極端貌美,身材又過分惹人眼饞,多少人都想擁有他、霸占他。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花魁剛剛行走到大街上,尋到一處可供落腳的牆角,有人便打着燈籠發現了他。

那人邪佞笑着:“嘿嘿嘿,小娘子,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碰見你。曾經我沒有錢一睹你的芳容,那時候的你是高嶺之花,如今你可不一樣了,你現在算是落入了泥濘裏,沒有人能救你。好好跟着我吧,小娘子,我會好好疼你。”

花魁面容驟然變色,他吓得慌張從地面爬起,想要逃離對方的魔爪,然而對方手腳并用着,幾乎在短短時間內将他捉進懷裏。

“不要啊!”他尖叫,花容失色後的那份蒼白和脆弱,反而勾起對方無窮無盡的占有欲。

這唇是殷紅的唇,這臉是嬌豔的臉,連這蹙起的眉頭,示弱尖叫恐慌的模樣,都像在人的心口上撒了糖霜,酥得人嘴唇顫抖。

那登徒子一把虜獲他的肩膀,強行拽進懷裏,強行想要輕-薄他。只聽他“嘤咛”一聲——

宋念念被盛清寧打斷了幻想,他的目光忽然壓過來,和平時溫和近人的模樣不同的是,這一次,盛清寧的眉梢輕輕皺起,似在對某些方面抱有不滿。

當然,宋念念從沒想過他能看到她腦海裏的那些天花亂墜的幻想,否則打死她都不可能腦補出那樣的畫面。

像盛清寧這樣的美男子,雖然不至于暴屍街頭,但第二天,宋念念還是挺擔心他的某處不保。

有些人禽獸起來連男人都不肯放過!

這不,她以前看過某個男人醉酒在公園長凳,被不認識的陌生男子給嚯嚯了的新聞嗎?

出于長遠考慮,宋念念決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這樣吧,我們先去你出租屋那,拿上你的行李,我先給你找個地方住。”

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适的出租房了,可以先找能夠落腳的賓館或是酒店。

帶着這樣的思路,宋念念開車載着盛清寧來到他口中所說的出租屋。

和宋念念曾經腦補過的畫面不同的是,該出租屋破是破了一點,在老城區裏面,至少沒有刮風下雨就會漏雨的情況發生。

來到頂樓他租住的地方,果然在門口見到一些散亂的被丢出來的東西。

宋念念仔細一看,有一些報刊雜志,還有一些衣服,生活用品倒是沒幾樣,貧困得着實可憐。

“這麽少?”她發出感嘆。即使有心理準備,明白他缺錢缺得緊,也從沒能想過他過得這麽艱辛。

大多數衣服被扔出來時都已經髒了,宋念念還看到其中幾件不知是因為磨損嚴重而破了洞,還是衣服被老鼠啃過,分明不能穿了。

一陣靜默後,盛清寧總算嘆了口氣,蹲下,一邊撿物件一邊說:“我身上的這件,算是我最好的一件了。本來想穿着去面試,現在……”

他眉眼低低,濃重的陰影蓋在他身上,根本看不清什麽表情。

只能從低落的語聲中,大致聽出他的情緒。

太慘了吧……

好好一個帥哥,怎麽能混得這麽慘呢?

宋念念的眉頭越皺越緊。

那些衣服壓根都不能穿了,雜志報刊撿回去也沒用,撿回去又不能當柴火燒,現在城市裏面根本沒什麽人再用煤炭爐。宋念念幹脆叫他別用了,幫他撿完後兩人一起下樓,在她的百般勸說下,盛清寧終于答應把這些殘破不堪的衣服全丢進垃圾桶。

做完這些,宋念念從錢夾裏掏出一筆現金放到他手裏,并囑咐:“我今天身上只帶了這麽多,你先拿着這些,買點衣服給自己穿。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真得光着身板流浪街頭了。

那人魚線不知道要讓多少女性為之瘋狂。但是,耍流氓畢竟是耍流氓的行為,誰敢真的當街裸-奔,保管被按上一個破壞城市形象的罪名先拉到所裏一通教育。

宋念念不忍心他遭遇這一切,看他時的目光,總會帶上一點憐憫色彩。

不過得事先說好,她目前對他所有的關照,并不是出于一個小富婆包養一個小狼狗的心态。

宋念念強調道:“錢你先用着,以後要還我。”

帶着他重新上車時,她重新望向前方老舊的小區樓棟,忽然靈光一閃,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

是妹妹。

秦嶺不是說過他有一個正在念小學的妹妹嗎?

她還陪着他一起買過生日禮物給他的小妹妹。

可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過這個小妹妹出場,而且出租房裏被扔出來的物件也只有秦嶺一個人的用品。

“你妹妹呢?”

宋念念邊開車,邊提出質疑。

他好似早會料到她這麽問,眼神繼而落寞下去。

“被接回老家了。”他嘆息,“現在由我叔伯在照顧。”

仿佛話題繼續下去,貧窮小子的畫面又會浮現出來,他會嘶吼,會咆哮,會痛訴:“是我無能,我沒能好好照顧妹妹,沒能給她提供最卓越最優質的生活,我答應過她,要帶她來大城市過好日子,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人生這道題,真的是太難了啊!”

宋念念漸漸沉默。挖掘別人的傷心事,不是她擅長的行為。

那些六七個葫蘆娃兄弟姐妹們,自然也只存在于她的想象裏,壓根不是真實存在的情況。

被叔伯接回去照料這個回答,盡管出乎宋念念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原先還想一睹小妹的風采,畢竟盛清寧的模子在這裏,小妹肯定長得也好看。可惜,目前是沒這個機會了。

半個小時後,宋念念開車來到第一家最近的酒店,四星級的酒店裏裝修算不上奢華,但也很精致。

盛清寧自從丢失工作以後,和丢失魂魄一般,走路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宋念念不會要他似的,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像極了她的小媳婦兒。

宋念念嘆息一聲,踩着腳底光滑的大理石瓷磚,也不敢回頭叫他走快一點。

來到前臺以後,前臺微笑着讓他們兩人掏出身份證。

宋念念心想,反正這邊只讓盛清寧一個人住,交他一個人的身份證開房足矣,誰知盛清寧摸了半天褲兜,竟然發現:“我的身份證好像掉了。”

宋念念先愣了一下,之後才有所反應,仿佛頭腦上盤旋着很多帶了“卧槽?”的問號。

“對不起。”他的神情很哀怨,也充滿抱歉。

頓時堵住她想說“你怎麽可以掉了身份證,你怎麽會掉了身份證,你要是掉了身份證你不早說這房間還怎麽開啊”的一大串吐槽。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宋念念發現原來她的脾氣也可以這麽好。

“掉了就掉了吧,下次再補辦。以後記得,這些比較重要的證件,一定要擺放在明确的位置。畢竟補辦起來很麻煩。不能再掉了。”她好言安慰,溫柔到自己都快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輕輕點點頭,接受她的好意,可嘴裏還是說:“對不起。”

宋念念更加沒脾氣了。

那現在怎麽辦呢,總不能真的叫他流落街頭?

宋念念帶着一份探尋的目光,看向前臺。

前臺立即領會她的意思,抱歉說:“必須要本人身份證才行。”

算了。

宋念念催促盛清寧跟她先回車上再想辦法。

其實身份證件根本沒掉,只不過上面的那個名字不叫“秦嶺”,而叫“盛清寧”,盛清寧當然不能在宋念念的面前掏出這樣東西,謊言會立即不攻自破。

他也總想找個機會把誤會解釋清楚,可随着時間的轉變,誤會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找不到合适的時機解釋。

而且,盛清寧無語地發現,他現在着實堕落,堕落到竟然真的想做宋念念包養的小狼狗。

兩個人重新上車,當務之急就是解決盛清寧的食宿安排,許是總想着将來會餓死街頭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始終打不起精神。

氣氛漸漸壓抑,配合盛清寧的一聲嘆息,“我今天先去公園裏面睡覺吧。”

“或者橋墩子也行。”

宋念念頭皮一緊,詫異看向他的同時,腦海裏再次産生他被壞人強迫,他孤苦凄涼地喊着“不要不要”的畫面,不由自主說:“要不,今天晚上,你先跟我回家睡吧。”

說完以後,她只想回自己一句:如果你的腦子不要,可以捐獻給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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