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淚眼

車行至半途, 林見深手機響了,是郁醒的來電。

“我們正在回去的路上,快到了, 最多二十分鐘......她喝的有點多,恐怕不方便接電話......是我的疏忽, 抱歉......沒什麽事,不用擔心,好。”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到後方,郁眠蜷縮着倚靠在寬大的皮椅裏, 頭被汽車晃的發暈,一陣陣惡心感湧上喉頭,讓她閉緊了眼, 細細的眉深深蹙起。

香槟後勁足, 她又光着肚子喝了許多杯,這會酒勁上來難受的不行。

醉酒放大了身體的情緒,如果是以前,就算身體再難受,郁眠也會習慣性忍下來,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沒人會在乎她的感受。

可此時此刻, 聽着林見深與哥哥的對話,感受到家人的關愛,哪怕郁眠思維仍然清晰,心中卻還是莫名其妙的浮現一股委屈的情緒。

就好像摔倒的小孩子, 家人不在身邊時會忍着痛自己爬起來,可一看到父母就會哭着張開手要抱抱。

郁眠算不上多堅強的孩子,她只是過久了一個人的生活, 所以才變得獨立又堅韌。她骨子裏一直是那個摔倒在地的,張着手臂等待家人把她抱起的小孩。

汽車平穩駛入郁家別墅院內,林見深停好車,下車來到後座打開車門。

別墅庭院豎立着一人高的路燈,一盞盞照亮其中的道路,橙黃色的光線在夜色中散發着溫暖的氣息。

夜色清涼似水,路燈驅散潮水般擁來的黑暗。

透過柔和的燈光,林見深看到那縮成小小一團的少女,緊閉着眼眸,咬着嘴唇滿臉都是晶瑩的淚水。淚水打濕了她長長的睫毛,染紅了她的鼻尖,讓小小年紀的姑娘猶如新生的幼獸一般脆弱。

男人淺淡的眸光落在她臉上,猝然頓住,接着便如被風吹動的燭火,猛烈的搖晃了幾下。

他慢慢靠近她,動作間添了些小心翼翼的、慌亂的意味。

“郁眠?感覺還好嗎?”林見深無意識的壓低了聲線,仿佛再大聲一點就會驚擾到她似的。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着些喑啞,在這處昏暗的狹小空間裏,染上了些許暧.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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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眠緩緩睜開眼,形狀漂亮的雙眸中蓄滿了淚,反射着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碎成一池星河,盈盈爍爍。

她感覺很不舒服,不敢開口,怕一張口就要吐出來。

林見深見她不說話,只睜着淚眼望他,眼睫毛濕.漉.漉,眨一下眼臉上便滑落兩行淚痕,偏偏她哭時一聲也不出,只緊緊咬住嘴唇,無聲無息的掉眼淚。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他有些頭痛,又有些手足無措。

除了拍戲,他基本沒有與異性相處的經歷,戴鐘就經常說他注孤生。

所以面對眼前這個哭的慘兮兮的,還比他小許多歲,又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的小姑娘,他既不能丢下她不管,又不知該怎麽哄她。林見深罕見的丢了一貫的雲淡風輕,感到無比的棘手起來。

他伸手去扶她,郁眠渾身沒力氣,軟綿綿的靠着他。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小姑娘輕輕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聲音裏帶着濃郁的哭腔,她淚眼朦胧的瞅他一眼,又趴在他胳膊上閉上了眼。

頭暈,世界像在旋轉一樣,越轉越難受。

林見深松了口氣,看來只是酒喝多了。

他輕輕摟着她下車,想将她送回家。這時一個男人從別墅中走出來,男人穿着黑色襯衣和西裝褲,身材修長,脊背挺直,逐漸靠近這邊兩人。

“郁總。”林見深開口。

郁醒看他一眼,而後将視線移到郁眠身上,他目光銳利,注意到她淚痕遍布的小臉,眼神一冷。又見兩人親密依在一起的樣子,竟覺得十分礙眼。

“發生了什麽事?”他幾步走近,毫不猶豫伸手将趴在林見深身上的少女給接了過來。

見郁眠軟趴趴的站都站不住,他幹脆一手環她肩頭,一手穿過她膝彎,将妹妹打橫抱起。

懷中少女離去,林見深感到輕松,又奇特的浮現一絲莫名的失落。不過這種感覺稍縱即逝,還未被他捕捉便消散無痕。

注意到郁醒眼中的質問,林見深表情淡然冷靜,道:“郁小姐應該是喝多了酒,覺得難受。這事是我的不對,沒有照顧好她,等郁小姐清醒了,我親自來給她賠罪。”

郁眠喝醉酒,放在以前郁醒根本不擔心。可現在的郁眠一看就不是會喝酒的,去個宴會都緊張的不得了,問了郁媽媽許多注意事項,怎麽可能放任自己在宴會上喝這麽醉。

整個郁家,郁醒與林見深接觸最多,他清楚林見深的為人,即使猜到事情恐怕另有原因,還是忍不住遷怒。

出門前郁媽媽還讓他留林見深喝杯茶,郁醒絕口不提此事,只冷聲道:“嗯,你回去吧,我先帶她回家。”

郁醒抱着妹妹往回走,他以前只當她是名義上的妹妹,對她只有責任卻生不出半點關愛。直到她變了模樣,會乖巧的叫他哥哥,會擔心他工作太累,會關心他身體健康,看向他的眼中充滿了信賴和孺慕。

有句話叫,愛是相互的。

郁眠毫無保留的真摯情感,讓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她哥哥。

小時候,母親剛懷上郁眠時,他撫摸着母親鼓起來的肚子說,我想要個妹妹,可愛的、軟軟的、會撒嬌的妹妹,我要一輩子保護她!

可惜之前的妹妹并不需要他的保護,她仇視他憎恨他,把他當作敵人來對待。那樣的妹妹與他理想中的相去甚遠,對着一個怨恨自己的妹妹,他完全無法生出關愛之情。

這時候,他才有了自己的妹妹回來了的感覺。

被人懸空抱起,郁眠的暈眩感好了很多,她迷迷糊糊睜眼,看到男人冷峻的側臉。

“......哥哥?”

郁醒停下腳步,低頭與她對視,少女眼中淚光盈盈,他心中一片柔軟,溫暖的橙色光打在他身上,冷硬的面孔也變得柔和起來。

“哥哥帶你回家,馬上就到了。”

郁眠小聲哼哼,她将臉埋進哥哥肩膀,把眼淚全蹭在他襯衣上。

這是她哥哥,所以......她可以對他撒嬌的,對吧?

“難受......”她軟聲說。

郁醒一邊走,一邊問她:“哪裏難受?”

郁眠吸了吸鼻子,“頭暈,還疼,想吐。”

“那你還喝那麽多酒?是不是林見深沒照顧好你?”

郁眠刷一下的擡起頭,亮晶晶的眼瞪的圓乎乎的,“沒有!才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想喝,我開心!”

“開心什麽?”郁醒話少,最不喜歡說些沒意義的話,陪着喝醉的妹妹時,卻願意有一句沒一句的與她閑談。

郁眠嘟囔兩句聽不清的話,又把頭埋進他肩頭,不吭聲了。

兄妹倆回到家,郁父郁母見到喝醉的小女兒,皆是擔憂至極。明明以前郁眠喝醉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可他們每次還是無比憂慮,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給她喝了醒酒湯,郁媽媽照顧着她洗了個澡,将她送回房間休息。期間郁眠像個沒長大的小娃娃,黏人的不得了,一疊聲的叫着媽媽,喊的郁媽媽心都酥了。

見郁眠睡着了,郁媽媽才從房中出來,外面郁父和郁醒都還在客廳沒去休息。

郁媽媽笑道:“沒事了,已經睡了。”

郁父說:“哭成那樣,以後還是讓她少出去吧。”

郁媽媽擺手道:“小姑娘多愁善感,不是什麽大事,我看眠眠現在懂事多了,你別總管着她。”

郁醒道:“明天早上看着她點,應該會頭疼。”

他丢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回了房間,背影看起來還是那麽冷漠。郁父郁母卻是相視而笑,笑容裏帶着欣慰與滿足。

...

一個人驅車回程,為了這次宴會,林見深向導演請了兩天假。郁家與他的住處相隔大半座城市,抵達時已近淩晨。

準備下車,眼角忽然瞥到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小紙袋。

眼前閃過少女紅撲撲的臉頰,羞澀的舉着紙袋看着他的神情,以及光線昏暗的後座裏,她不安的蜷縮成一團,淚眼朦胧仰臉望着他時的脆弱模樣。

男人的喉結突然不自覺的滑動幾下,他探手過去,将小小的紙袋捏起來。

慢慢打開袋子,眼睫垂落,還未看清裏面的東西,一股甜蜜的桂花香便撲面而來。

漆黑濃重的夜晚,四周萬籁俱寂。林見深緩緩扯開袋口,看着裏面白色的小塑料盒子,和盒中一塊塊碼放整齊的淡黃透明的桂花糕。

今夜意外有些多,以至于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晚飯還沒有吃。

于是這散發着甜香的糕點,便成了極致的誘惑。

盒子裏還貼心的叉了銀質小叉子,想到那小姑娘說這是她親自做的。

林見深猶豫了一瞬間,還是捏着叉子試探性的将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咀嚼的動作頓了頓,他平靜的眼眸悄然一亮,而後慢條斯理的将一整盒糕點消滅殆盡。

有些複雜的思緒,也随着桂花糕的消失,和他理智的歸攏,而重新變得無波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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