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太後依舊如很久以前見到的模樣般居高臨下地端坐着,祖母綠的鳳袍用金線繡着栩栩如生的一只巨大的鳳凰,托的她更加雍容華貴,只是為什麽她精致的妝容裏隐約有着疲乏?
金碧輝煌的大殿只有她一人,奴才們都被她打發走了,四周眩耀的金色冷冰冰的張揚着,她獨身坐着,好不寂涼,我發覺此時的她不像是太後,而是一位苦等兒子回家的母親。
她鳳眸微眯地從上到下審視着我。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我福了福身子。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宇文宮跟我同時開口。
“跪下!”太後嚴聲喝道。
我會回來就是有打算無條件的接受太後的淩虐,精神上和肉體上的。
正欲溫順的跪下,卻被宇文宮托住身子。
“詩宋有孕在身,兒臣替他跪了。”語畢,他一甩衣袍就跪在我的身旁。
若此刻我站着沒動作,必是讓人人都覺得我恃寵而驕了。于是我也連忙跪下。
太後斷是沒想到宇文宮居然忤逆了她,更為光火:“宮兒,我聽說你拟好了聖旨要立這個女人為貴妃?”
“啓禀皇額娘,是,兒臣心意已覺。”宇文宮堅定道。
其實位分對我而言只是虛名,犯不着為了它與太後起争執。
“且不說這個女人是鄉野村婦出身,我聽說她和李丞相之子李默也糾纏不清,此次無故出宮就一直居于李默的私人府邸。”太後咄咄逼人。
“兒臣相信詩宋和李默之間是清清白白的,詩宋現在為了兒臣的骨肉,兒臣請皇額娘成全。”宇文宮一定是第一次為了某個女人正面和自己的母親起沖突,他必然不知,他越是為我說話,太後的心裏對我越是憎惡多一分。處理婆媳之間的關系,做為夾在中間的男人,應該是兩頭瞞才對。
“你是鐵了心了?要不要皇額娘提醒你,我派人去查了一下,她住在李府的這段時間裏,宇文徴也常常流連于李府。”
太後此話一出,我心驚肉跳,她說李默和我的關系時,我可以不以為然,但是宇文徴……我真的對他動過情。
宇文宮覺察到我的緊張,身子僵硬了一下,又鼓舞地看了我一眼。
“兒臣相信詩宋,也相信三弟。”宇文宮的語調很平穩,沒有起伏。
太後突然情緒大動,手指直指向我:“相信?你皇額娘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你難道忘了我們以前怎麽茍且偷生的?你要她也成為和你皇額娘一樣禍國殃民的女人?你父皇曾經也很相信某些人,結果呢?”
太後怒氣沖天的失去理智,居然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提起她的陳年舊事。最驚到我的是,她說她自己是禍國殃民的女人!
“兒臣心意已決。”宇文宮仍是這句話,可态度一次比一次堅定。
“如果你要為了這個女人和哀家翻臉,那哀家以後再也沒有你這個兒子了!你把哀家送去華月庵吧!”太後心中認定了我是狐媚惑主、禍國殃民的主,我搶走了她心愛的兒子,讓她栽贓幾句瀉瀉火也是該受的。
“皇額娘含辛茹苦地把兒臣帶大,兒臣做不到,但兒臣愛詩宋,他和兒臣以前寵幸的那些妃嫔不一樣,請皇額娘不要傷害她。”宇文宮的話語有些模糊不清……
身子有些疲倦,也許是有孕在身,跪着的雙腿漸漸發麻。我愕然的感覺下身有一股熱流湧出,低頭看去,素色的衣裙早已染上了觸目的紅。小腹傳來隐約的絞痛,腦袋一陣眩暈,我驚恐地把雙手撐在地上,讓自己不要倒下,或者倒下時不會那麽狼狽。
“詩宋!”宇文宮驚呼出聲。
他飛快地起身把我橫抱在懷裏。
“詩宋,不要怕。我馬上傳太醫。”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他紊亂的心跳卻讓我很安心。
“你會這般寵愛她只是為了孩子吧?”太後的表情我看不到,但她不屑的口氣,我還是能聽懂。
宇文宮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平和道:“皇額娘錯了,任何一個女人都能替朕生孩子,可是朕不要,朕只要她的孩子。就算沒有孩子,朕也只要她。兒臣今日會過來,是因為還念着和您的母子情分,但倘若詩宋有個三長兩短,朕……朕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
太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她一直拼了命捧在手心的兒子說她錯了!她錯了!他甚至還為了懷裏的女人威脅她!
我用食指在嘴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別說了,皇額娘也是為了你好……”我着實不願意傷了一個母親的心。
我的舉動未能阻止宇文宮。
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矜淡的話語裏摻拌着怒氣:“兒臣還要告訴皇額娘,兒臣不相信三弟和詩宋會背叛兒臣,即使有一天他們那麽做了,兒臣也不會像父皇一樣,讓詩宋在世上茍且偷生。兒臣會親手殺了她,因為她只能是兒臣一人的。”
我聽到太後頹坐在椅子上的聲響,小腹的疼痛越來越明顯,我無助的攀住宇文宮的頸部。
“兒臣告退。”他出了大門,冷冷地把餘音傳進大殿。
他今日入門之後自始至終都是恭敬疏離的态度,讓太後傷透了心,我有些于心不忍。
小腹的陣痛又傳來,我忍不住抓緊宇文宮的手臂道:“宇文宮……我好痛。”
宇文宮低首瞧見我的臉色發白,他額頭上蒙了一層薄汗,滿是驚憂的眼眸不安地晃動。
“沒事,你一定會沒事。”他加快步伐,邊走着邊冷聲地對身旁跟随的太監道:“快傳劉巫醫進宮!”
本以為宇文宮會帶我回秋水宮,而是抱着我來到了他的寝殿,他把我平放在他的龍榻上,我存着最後一點餘力欲起身道:“宇文宮,我聽說男人的床不能沾染肮髒的血污之氣,何況這是龍榻……”
他把我按回去,順手拉起明黃色龍圖騰的錦緞絲被替我掖好,動了些怒火道:“以後你要一直住在這裏,不能離開我的視線。還有,不準侮辱自己,你很幹淨。”
“……”我無奈。
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着,巫醫替我診脈施針止血,又熬了安胎藥喝下,千叮咛萬囑咐不可再操勞,情緒也不宜有大的波動。
巫醫的最後說得一番話聽的我心驚膽寒:“貴妃身子受過重創,是上次為馬車所撞和心口上的刀上所致,但不足以致病,不知貴妃在此之前還曾受過什麽傷?”
宇文宮沉吟片刻,心痛地蹙眉道:“鞭傷和杖傷。”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幾次我不經意受過的傷,影響居然如此久遠。只見巫醫也恍然大悟道:“這就對了,難怪有新傷還牽扯出舊傷之感,恐是以前的傷沒有好好調理,傷及心脈,留下後患。再加上身子底質本就不好,此次懷孕恰巧遇上最不适宜的時間,胎兒越大越會吸蝕母親的精氣,如果強行要堅持到孩子足月,到時候胎兒吸光母親的精氣,只怕兇多吉少……若五個月後還有見紅,臣建議為了貴妃的身體要打掉孩子,若五個月後貴妃的脈相平穩,臣再看看吧……”
巫醫說完後搖搖無可奈何的腦袋,請安退下。
宇文宮陪着巫醫走到殿門,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絕然道:“若有任何問題,先保大人。”
眼淚像斷線風筝劃過臉頰,我甚至無力擡手去擦掉它,任由它滴落在枕頭上,濡濕了明黃色的軟枕,留下一片水漬。
無力感蔓延整個身體,像一拳打在棉花裏,渾然無覺。
我咬着下唇,吃到血腥味,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眼淚拼命的流着,我很恐懼……我好怕,好怕失去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