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泥人
冷風吹了他半天,酒沒醒,可這心裏一急,酒就醒了大半!
“莫聞霜??”他站在客房院子外大喊起來:“天吶,你又去哪了?你別吓我!再丢一次,我可能就瘋了!”
路過的兩個莊氏小弟子指了指西邊:“剛才看到霜掌尊去賞花了,那條路是去後花園的。”
“哈?賞花?哈哈,謝謝啦謝謝!”洛之羽快步朝着後花園跑去,心裏笑:你果然喜歡花,這大半夜了還要去賞花!真可愛!回頭,我把你故夢隐裏,都種上花,各種各樣的,讓你每天看個夠!
他腦海裏出現了莫聞霜陽光下,微風裏靜立,滿眼笑意的看着花海蕩漾。而他,看着莫聞霜仙氣俊美,賞心悅目。
花香漸濃,把洛之羽從幻想裏拉出來。大片的牡丹盛放,菊花争豔,燈火通明的後花園裏,景色非常。他感嘆,修仙之地就是好,壓根不用管什麽季節,想什麽花開就有什麽花開。
他看到莫聞霜有些迷茫的穿梭在花叢裏,衣袂飄飄,仙姿絕美,被夜風吹亂的幾縷發絲,讓這人冰冷悲傷的神色裏,多了幾分随意自然。不過他看起來并不像是在賞花,倒是在搜尋應該怎麽走出去。
“莫聞霜?”洛之羽看的有些癡了,輕輕喚他,也不知為何,在看到心愛之人的那一眼,他的酒意瞬間又漫了上來。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莫聞霜…你真好看,嘿嘿。”
莫聞霜回頭,看到洛之羽,面色上忽然的放松,朝他走來:“帶我回去。”
“嗯?回哪?綿蕪境?蓬萊?還是…”
“回房。”他有點急。
“洞房?”洛之羽羞澀一笑,“太快了吧。”
莫聞霜:“……快亥時了。”
“哎呀~”洛之羽拉起他的小指晃悠着,“睡眠時間不能改一改嘛!你,你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今天是莫聞霜的生辰,他可是記得清楚。不等對方回答,他擡手化出一個上了色的兩個小泥人。
“看~這個鵝黃色衣服的是你,白色衣服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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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做的莫聞霜嘴角微微上揚,笑的風姿綽約,魅惑不已。這個模樣,是洛之羽心之期待,他想,總有一天,會讓冰渣子笑。
這是洛之羽在蓬萊偷偷做的,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也想給他吃一記心藥。他知道泥人對于他會有什麽樣的刺激。
莫聞霜看到泥人一瞬間瞳孔快速的蕩了一下,微微握住了拳,腦海裏一瞬間充斥着莫聞雨滿手泥巴給自己捏泥人的樣子。他沒有右手,只能用左手笨拙的捏着,所以,不管他怎麽努力,怎麽用心,捏出來的小動物都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阿雨兄長,你真笨!這兔子醜死了!哈哈哈哈!”莫聞霜當年嘲笑的聲音像是魔障,不停的回響。
莫聞雨失望難過,用樹枝在地上寫道:這是給你的生辰禮物,可是我做不好。今天爹娘有事不在綿蕪境,我想讓你過的開心一點。
不…不…不!!!他心裏無比後悔,痛責不斷,明明那天,也是兄長的生辰啊,自己卻那麽無情的嘲笑他!
緩緩退後兩步,想到當年自己對着莫聞雨做鬼臉,“才不稀罕,大哥和二哥給我們的毛筆還有紙鳶,都比你這黑乎乎的兔子好看!我才不要!”
莫聞雨白淨的臉上開始一塊一塊的掉下腐肉,眼裏流出絕望憤恨的越淚,他手裏的泥兔子變成了被扒了皮的活兔子,痛苦嘶嚎…
莫聞霜情緒十分哀傷後悔,渾身被自責痛苦包裹,眼底深邃失去焦點。
洛之羽料定了他會對泥人有反應,特意在他不願意過生辰的日子拿給他。希望在雙重的刺激下,能讓自己發現點什麽。
元潼前幾日的幾句話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想要莫聞霜打開心結,就必須讓他自己能夠坦然面對過去的一切。
洛之羽迷迷糊糊,有點頭疼,卻時刻觀察着他的反應。見他難以遏制自己的情緒,就先把兩個泥人收了起來。在看到對方轉動手腕的那一刻,他心中萬般疼惜與無奈:又要用啼血打我嗎?莫聞雨對你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半點與他有關的東西都會讓你對我絲毫沒有情分可講?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等着挨鞭子。
“啪!”寂靜的夜裏,一聲鞭響震徹天際。
洛之羽渾身一抖,卻發現自己身上并沒有被打。擡眼,莫聞霜身上一道血痕,淋淋血流。
“你!”洛之羽搶過啼血,不解大吼,“做什麽??又打自己?”
“帶我回房。”莫聞霜冰冷的甩出一句,然後他把從指尖逼出來的兩只細長的蟲子看了幾眼,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全然不在乎,扔了出去。
是元潼用來吃掉它魔障的蟲子嗎?洛之羽猜測。
莫聞霜見洛之羽原地不動,一只手蠻橫的把他拎起來,眼神逼視,似是一把尖刀射過來。
洛之羽面色疑惑,為何不自己回去?難道…莫聞霜不認路?是個路癡?怪不得風掌尊要說,別再迷路了那句話…
這般氣憤壓抑的環境下。洛之羽竟是有點想笑,他酒醉迷蒙,還真的笑了出來:“想回房,就告訴我,每日亥時你要做什麽?”
他開始覺得,莫聞霜這沒人能破的作息規律,一定不尋常。
沉默。
莫聞霜将他松開,擡頭看了看月亮,時間不夠了。
他像是火海中将死的野獸,掙紮着全身力氣要逃出來。帶着似乎是生死一線的狠厲用啼血纏住洛之羽的脖子,聲聲扼心:“帶我回去!耽誤了時辰,你會死。”
洛之羽聽到這句話,像是突然被凍住,一顆心凍透,随便一磕就會稀碎。
笑容僵在臉上,逐漸苦澀。看着莫聞霜身上傷口不停地滴答流血,心裏一下一下的疼。到底是為什麽疼?他有點恍惚。這個人說出死的那一刻,心裏怎麽就空的那麽徹底,疼的那麽幹脆。
他知道莫聞霜的心結不會容易打開,不然他也不會痛苦煎熬了十五年。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在他的心裏,如此一文不值…這樣的心痛,他一時間承受不了。
“死…?哈…”洛之羽狠狠咬着嘴唇,艱難的澀笑一聲。
“好,我帶你回去。但是,莫聞霜,我不是怕死。若是我這輩子因為你心裏的事情而死,而我的死能你的心有所變化,那我覺得死得其所!無怨無悔!”
對,沒錯,就是死我也要把你給治好了!這輩子,我洛之羽跟你死磕到底了!
他說話時脖子皮膚與啼血的杏花摩擦,劃了幾道血口,絲絲拉拉的疼。莫聞霜看到血絲時,眼裏的內疚瞬間炸裂,他收了啼血,狠狠地把洛之羽摟在懷裏,有些哽咽:“對不起,對不起,帶我回去,我求你,快一點!來不及了…”
對于莫聞霜的情緒大起大落,洛之羽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對于這個沒有喝酒完全清醒狀态下的擁抱,他有些受寵若驚,那顆剛剛被傷的疼到快不會跳動的心,二話不說的又滾燙雀躍起來。
“嗯。”他現在就想寵着莫聞霜,順着莫聞霜,他想做什麽都好,半句都不想不答應。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打開他的心扉,他相信自己可以的。
洛之羽捧着莫聞霜的臉,輕輕抵上一個吻。然後帶着他禦劍回到了客房。
照例,那人回房“咔嗒”一下上了門栓。過了一會從房內隐約傳出來有些混亂的靈氣。
他究竟,在做什麽?洛之羽覺得,有必要好好的跟風雪掌尊說點什麽了。
莊晏的婚宴散了以後,在回房的路上,被一人攔住。喝的有點不知道東南西北的他揮手讓攙扶的人退下,十分不耐煩。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知道?攔着我做什麽?”
“哼,那殺人需要償命的事,何時算一算?”姚蕪钰一字一頓的逼問。
翻了個白眼的莊晏習慣性的去摸腰間佩劍,卻摸了空。今日大喜之日,不宜佩戴尖利物品,他給忘了。
“別掃我的興!讓開!”莊晏不想與她說話。
“喲,嬌妻等着,就可以把曾經調戲過的人徹底忘記?你不怕半夜惡鬼找你?”
後山河水裏飄着的女子屍體,躍上莊晏腦海。那人,是他親自扔下去的。
“姚掌尊,你宗弟子是意外落水,死于非命,與我何幹?”莊晏怒目,卻把眼睛看向了姚蕪钰旁邊的欄杆處。
“如此問心無愧的表情,那少尊解釋解釋她的舌頭為何斷成兩半?不知待我把你的風流韻事告訴段苒晴,她會有何想法。還有段掌尊,他又會怎麽做?”
“呵,”莊晏不屑,威脅?還輪不到你,“不勞煩姚掌尊費口舌了,此事,他們都知道。我既是真心待苒晴,就不會對他有隐瞞,彼此坦誠,乃夫妻基本之道。”
姚蕪钰來參加這婚宴就是不想莊晏能痛快。她仙宗能力弱,資歷低,自覺不能有機會,死去的弟子報仇,那也要讓莊晏明白,他做的事,已經暴露了。
卻沒想到他會主動跟段氏說出來這種污點的事?怕不是诓騙自己罷了。他看着一臉傲慢不屑的莊晏,突然反應過來,他今天一直在喊自己尊稱,姚掌尊。以前,他每次都是直呼自己名字,毫無尊卑禮數。這怎麽…
而且莊晏今日說話,語氣還是高高在上,可分明是在與自己在“講道理”?雖然她明确知道莊晏在撒謊,否認自己玷污自家弟子後導致間接殺了人。但是為什麽,他的理直氣壯讓姚蕪钰無力反駁?
總覺得,莊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兩人不歡而散。
莊晏莫名心裏有了一絲愧疚,那女弟子,确因自己而死,雖然,造成這個事态的直接原因,是因為元潼的蟲子誤傷了自己。他奇怪,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