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這裏有點奶漬。”
“啊？”
溫芷剛要伸手去摸自己唇角, 男人大手已經落了下來，粗糙的拇指慢慢掠過。
“又喝得椰奶？”
溫芷想到臨走前自己喝了一口桌上未喝完的椰奶。
“這麽喜歡喝？”顧呈眉眼低垂，“我等着送你一箱。”
“還有那個什麽綠茶冰激淩。”
“……”溫芷有點無語, “我又不是什麽小孩子。”
“差不多吧。”顧呈哼笑了一聲。
……
那天，溫芷最後也沒給他任何答案。
因為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顧呈将她一直送進了樓道口。
溫芷打開門, 也沒顧得上跟要詢問自己的父母說話。
她走進卧室, 有些呆愣地坐在床邊, 手指揪緊了床單。
家裏住三樓，沒一會, 她聽見外面樓下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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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芷起身，忍不住拉開窗簾縫隙偷瞥了一眼。
沒想到顧呈正好也在望向她的窗口。
兩人視線對上半秒，溫芷臉紅，呼吸一窒，立刻錯開目光，又很快将窗簾放下, 躲在窗簾後面, 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可還是被他抓到了, 心慌得厲害。
樓下，顧呈望着那扇窗，窗簾後有個小身影，以為自己是被擋住了, 卻不知道屋內有燈光, 影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拿出手機按了按，顧呈對着那抹身影勾了勾唇角, 這才撐着傘離去。
枕頭邊的手機震了一震，溫芷看着上面彈出的微信。
「想看就看，用不着躲在窗簾後面。」
口吻依舊是嚣張的, 混不吝的。
後面還有一張照片，是他随手拍的窗口，自己藏在後面的身型被影子暴露無遺。
溫芷：“…………”
周末過後，雖然溫芷一直沒跟爸媽交代清楚自己和顧呈是怎麽一回事，但是葉霞自然不會再催她相親，也不再提任何年齡、二十五、結婚的事兒。
溫芷陡然間輕松許多，就像是從低氣壓裏走出來。
相親的事兒暫時放一段落，工作的問題卻又層出不窮。
可能生活就是如此吧，永遠都不會順遂，永遠都有難題。
溫芷最近的項目，基本上每個都會被組長夏琴冉卡一下。
他們是算分數的，每月分數達到一定數值，超出部分就為績效，最多不超過基本工資。
如果連續三個月達不到基本，就比較危險了。
溫芷基本工資是六千，一般在一萬上下，偶爾雙倍，很少有只拿基本工資情況。
但這月已經過去快一半，她與基本分數還差出一大截。
這個晚上。
溫芷不得不再次留下加班，盯着屏幕上的畫稿，頭痛地用手指戳了戳額頭。
草稿明明夏琴冉通過了，她也是照草稿深入的，但是深入後，卻又說設計有問題。
可設計不是在草稿上已經體現了麽。
畫畫最難的就是畫好後，再從草稿開始改。
“我先走了啊，芷芷，又加班啊？”隔壁桌的于軟軟關心問道。
“嗯，是啊。”
于軟軟朝空着的組長位置努了努嘴，悄聲：“我看她就是刁難你。”
溫芷嘆了口氣，沒說話。
她怎會不知道呢。
從剛來時夏琴冉就不待見自己，那天被撞見和秦零說話後，更是不喜歡了。
但她就是這種性子，不夠圓滑，不夠聰慧，拘謹而不懂變通。只能說努力讓自己做得更好，挑不出問題。
“對了，冰箱裏有水餃和馄饨，我看今天還有湯圓，都是公司裏免費提供的。你餓了可以吃哦。”于軟軟以為她剛來，不太清楚。
“嗯嗯，我知道的。”溫芷感嘆一聲，“秦老師對員工真的好好啊。”
“秦老師？”于軟軟一愣，“不是啦，這些都是大老板弄的。”
“大老板？”
于軟軟是天生愛八卦的性子，“對啊，這些都是大老板弄的，大老板你不知道嗎？就是我們投資人，金主爸爸，秦老師只是技術入股啦。”
“是嗎？”
溫芷一向對這些公司領導層不感興趣的，但是想到那些貼心妥帖的零食，咖啡，難得的，對這位大老板産生一絲好感。
“而且我跟你講哦，我們大老板特別帥——有一次我看見他一個側影，帥爆了，大長腿，高鼻梁，就是那種上新聞的富二代。”
“真的嗎？”溫芷也不過剛剛出校園，還像高中大學那樣，有一顆少女心。
“真的，很帥很帥。”于軟軟一臉花癡相。
溫芷攥緊筆杆，不禁腦補出一個着白色襯衣，英俊筆挺，斯文儒雅的形象。
他願意投資被大公司壟斷的游戲行業，一定還充滿決策力與魄力。
這麽想着，溫芷覺得這人确實挺帥的，抿唇笑了笑。
“哎呀，我要趕不上車了。”于軟軟聊了半天，一看手機，“我先走了，你好好加油。”
“好。”
溫芷朝她笑笑，低下頭繼續畫畫。
彼時已經很晚，員工們都下班了。
偌大的辦公室裏很安靜，只有她頭頂那一排燈是亮着的。
溫芷很喜歡這份安靜，讓人心靜。
她握着畫筆，畫得很投入，很認真，甚至連靠近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你怎麽還沒走？”秦零突然的聲音将她吓了一跳。
“秦老師，您…”
“你在畫什麽呢？吃飯了嗎？”秦零俯下身，自然地将她的鼠标握過，放大畫面，“哦？是天宇的項目？”
“嗯，一個被冰封的城堡。”
溫芷不由自主緊張，就跟年少時在畫室被老師看畫一樣，背脊僵硬，
“畫過兩個版本了，可能設計上有點不合适。”
秦零不動聲色，上下掠過畫面一遍，“之前的版本拿過來我看看。”
溫芷将版本調了出來。
秦零又看了看，“嗯”了一聲，“你把這個版本稍微改一下這裏。”他手指點了點塔樓上被冰封住的神像，“表情猙獰點，別這麽美，不然很違和，然後發給你們組長吧。”
“那我這個…”
溫芷剛改得這張，是夏琴冉說她整個城堡後面的效果都不好，從草圖開始大改的，她才剛開始。
“用不着這麽麻煩，讓她發給pm，pm說有問題再改吧。”
“好。”
工程量瞬間減輕了許多許多。
秦零插着兜看她把神像改完，不過十來分鐘，就可以收工了。
“謝謝秦老師。”
秦零沒多說什麽，目光不經意掠過夏琴冉的位置，扶了扶眼鏡，“行了，你也早點回家吃飯吧。這段日子辛苦了。”
日子就這麽平平淡淡過去。
從那天過後，估計是秦零和夏琴冉說過什麽，後者也沒有再為難她。
只是有的時候，溫芷還是能察覺到夏琴冉暗暗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冷冰冰的，透出一絲厭惡。
不過溫芷原本也沒打算交好，保持同事關系而已。
進入十二月的時候，海城下起了第一場雪，
辦公室裏有幾個來自南方的員工，十分興奮，這種興奮很快帶動了整個cg組，大家都站起來到落地窗前看雪。
溫芷捧起桌上的熱咖啡，在氤氲香氣中，垂眸往下看。
21層。
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繁華，鱗次栉比的寫字樓，商場百貨，高架橋層次分明起伏。
只是這一切都浸泡在紛紛揚揚的雪裏，鋪着一層潔淨的雪白，沒有往日那般喧嚣，像無聲卻緩慢流動的浪漫電影。
溫芷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下一張照片，發給了顧呈。
最近顧呈比她還忙，每次給她發來的微信都在深更半夜。
也不知道那頭在忙什麽，一下午都沒有回複。
直到溫芷下班後裹緊大衣往地鐵站走時，手機才震了一下。
她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屏幕上閃爍着一條信息。
「你猜我在哪。」
溫芷呵出一口白氣，看清對話框裏的字時，大腦瞬間一空。
她攥緊手機，擡起眼睛往四周看去。
視線裏白茫茫一片，都是步伐匆匆趕回家的上班族。
她看了一圈也沒找到熟悉的人，想着可能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剛剛伸出戴着半截毛絨手套的手指準備打字，突然感覺腰上一緊。
有人從背後，将她整個兒抱住了。
手臂結實，有力。
被攬在男人溫暖寬闊的懷裏。
二、
昏昏沉沉的街角被路燈照亮一隅，地上的積雪被染上層淺橘光。
冬天衣服厚，可她依舊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溫度，以及屬于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一股熟悉的煙草味蔓延開來。
還有，怦怦怦的心跳。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幾片細小的雪花落在她發頂，融化，沁涼一片。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撫上了她頭頂，輕輕撥去了那些雪粒。
“怎麽也不知道帶把傘？”
低啞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裏，頭皮一麻。
溫芷一呆，好像這才反應過來。
僵硬的身體動了動，想掙脫開他的懷抱，手指剛去掰那只手，男人的手臂卻使勁緊了一下，然後就将她放開了。
溫芷怔愣兩秒，轉過頭。
詫異他今天竟沒像過去那麽流氓。
“怎麽，不舍得？”顧呈盯着她，伸手，笑問，“那再抱抱你？”
“不，不用。”溫芷忙退了一步，被他這句話逗得臉有點紅，撥弄着耳邊發梢，“你怎麽過來了。”
“不想我過來？”
溫芷：“……”
他真是每句話都沒法讓人回答。
“就是想你了。”顧呈沒再逗她，坦誠道，“看你發的那張雪景挺好看的，就想跟你一塊兒看看。”
“哦…”
溫芷眼睫毛顫了顫，雙手揣回大衣口袋裏，“我就是随便拍的。”
顧呈嗯了一聲，上下掃她一眼，“穿這麽少也不嫌冷。”
說着解開自己脖頸上的黑色圍巾，給她披上。
圍巾很長，他順勢纏繞過她頭頂，将她的頭包住，遮住雪花。
溫芷覺得這個造型肯定很奇怪，會不會很像上個世紀畫報裏的阿姨，伸手想去摘下，手腕卻被他握住了。
“別，挺可愛的。”他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車停得有點遠，走過去別感冒了。”
溫芷看向地鐵站。
顧呈說：“好不容易見一次，順路吃個便飯吧。”
溫芷想了想，也覺得無論如何是應該好好請他吃頓飯，幹脆道：“那我請你。”
顧呈揚了下眉。
“就當上次謝謝你來接我。”
顧呈樂了，“只有上次？”
溫芷靜了靜，臉有點紅，還真是的——不僅僅是上一次，還有相親那次，同學會，機場…幾乎每一回，他都幫她解了圍。
“我請你吃頓大餐吧。”溫芷掏出手機，想搜索附近有沒有好的餐廳，“你想吃什麽？”
溫芷原想請他去極地附近好好大吃一頓，那邊餐廳比較高端，但是雪天車子不好開，再加上周五晚上，堵得厲害。
最後，他們随緣選了一家路過時看見的碳火烤肉。
店挺小，像是新開的，也沒聽說過。
“我不知道這家好不好吃，要不然等下一次，我請你吃個好的。”坐進靠窗的位置，溫芷将圍巾摘下還給顧呈，又脫下白色的呢子大衣，疊好放在沙發邊。
顧呈大落落翹着腿，翻着菜單，淡淡道：“那敢情好啊。”
溫芷擡頭望他。
顧呈也剛剛好在看她。
她脫去了呢子大衣，裏面是件緊身的黑色羊絨衫，半高領，勾勒出胸前起伏豐盈的曲線，小腰那裏收了進去，不盈一握。
顧呈舔了舔後槽牙。
男人目光是坦率的，直接的，充滿侵略性的，沒有一絲一毫隐瞞。
就像是荒野戈壁上目标精準的獵鷹。
他這樣，其實遠比那些故作紳士，實則暗暗龌龊打量令人舒适。
但是溫芷還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抱緊了手臂，輕聲道：“快點菜吧。”
他們點了許多肉，又加了份海鮮土豆餅，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鍋子下面就是冒着騰騰熱氣的碳火，顧呈負責烤，用夾子将一片片肉擺了上去，然後細心地一片片翻着面。
溫芷看着他這一系列體貼周到的動作，心底有絲微妙的感覺掠過。
店裏熱，顧呈只穿着件長袖的黑色T，大冬天還不怕冷似的将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結實流暢的小麥色手臂。
他是極鋒銳的面相，頭發剃得極短，側臉線條冷峻流暢，做這一切時卻有一絲家常氣息。
兩種氣質糅合在一起，像是一貫放浪形骸的浪子洗手為你做羹湯，莫名得，很吸引人。
旁邊的幾桌女客都頻頻看來。
溫芷看了一會，便默默将目光移開，眼睫毛低垂下去。
小牛排沒多久就烤熟，散發出濃郁香氣，顧呈夾起一片，仔細蘸好醬汁，又加上一點辣，包裹在嫩綠新鮮的生菜裏，卷好，遞給了她。
溫芷接過來，眨了眨眼睛，盯着手裏的生菜肉卷，一時沒有說話。
“怎麽，不餓？”見她不吃，顧呈問。
溫芷這才回神，将生菜肉卷送進嘴裏，嚼了兩下，眼睛倏然一亮：“好吃诶。”
“真的？”
“嗯，很好吃。”溫芷點了點頭，見他還在那邊忙活，想了想，也卷了一只遞給他。
顧呈手上動作沒停，只懶洋洋地偏了偏頭，自然地張開嘴唇。
溫芷遞給他的手微微一頓。
顧呈也沒看她，目光還停留烤鍋上，怕她沒注意到自己，嘴巴張大了點，低低啞啞地“啊”了一聲。
他這幅樣子，竟有那麽一點點的可愛。
溫芷心底不禁一動，猶豫半晌，一直這麽舉着也不是事兒，最後無奈地将烤肉卷喂進了他嘴裏。
顧呈放下燒烤的夾子，手指頭塞了塞，直接将一整只卷都塞了進去。
嘴角勾起一個淡笑。
只覺得這家烤肉，超乎想象得好吃。
從燒烤店出來後，外面的雪小了許多，馬路上車子卻還是一輛接一輛。
車停得遠，顧呈去那邊把車子開過來。
溫芷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等，剛吃了烤肉一點兒都不冷，渾身上下都洋溢着暖融融的氣息。
她望着寧和雪景，松樹上堆積着雪團，一陣風吹過，雪花撲簌撲簌往下落，宛如童話裏的世界。
溫芷忽的心情大好，在臺階上蹦噠了兩下，又想到剛吃完飯這樣影響消化，連忙不再鬧騰，乖乖地将手指插進兜裏。
手機突然響起。
溫芷從包裏掏出，看着屏幕上“秦老師”三個字，愣了一小下。
已經快九點了，她想不到這麽晚會有什麽事。
“喂，秦老師？”溫芷語氣帶着一貫對老板的恭敬和小心。
秦零聲音卻不複往日般溫和耐心，甚至透出從未有過的嚴肅沉重：“溫芷，你現在在哪？方便回公司一趟嗎？”
“出什麽事了嗎？我現在在外面。”
“很重要的事，電話裏說不清楚，我見面跟你說，實在不方便的話，或者你明天早上過來一趟。”
“那我現在過去吧，我打個車，估計一會就到。”溫芷也跟着緊張起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到明天早上，她恐怕也會睡不着。
“嗯。”電話挂斷了。
溫芷握緊手機，剛才望着雪景吃烤肉的輕松溫馨霎時煙消雲散。
她給顧呈打了個電話，沒接通，提示正在通話中。
又等了會，他還是沒來。
她心裏太着急，又怕他是不是堵在哪裏，見對面一輛空的出租車路過，飛快伸手攔下。
坐上車後，她立即給顧呈編輯短信。
那頭顧呈和家人通完電話，摘下了耳機，一轉方向盤，看着烤肉店前空空蕩蕩的門口。
他微微一頓，掏出手機，劃開屏幕。
「公司裏臨時出了點急事，必須要我回去一趟，回公司跟你也不順路，太堵了，你快回家吧。」
顧呈揚揚眉。
已經快九點了。
這麽晚能有什麽事。
他給溫芷撥去電話，那邊很快就接了，但是自己也說不知道什麽事，只是連聲抱歉自己先走。
挂斷電話，顧呈手指頭戳戳額頭，這就要給秦零打過去，問問他這麽晚叫一女員工過去到底什麽事兒。
撥了一會那邊卻一直占線。他沉吟幾秒，幹脆握着方向盤，調頭往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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