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心實意

如今是十月,想要帶着壯壯離開王府,出城,或者說到別的地方去,那是不可行的。

因為小壯壯才不過三個月,這般小的孩子,便安安生生放在家裏,都會三災八難的,更何況她抱着他出去,是要去逃命的。

所以,便羅九寧再傻,也不會想到在冬天即将來臨之際就籌劃着離開王府。

她若要走,需要銀子,還需要陪伴自己的人,更需要的是一個穩妥的,隐秘的,裴嘉憲絕對絕對找不到的目的地。

而這些,都需要慢慢籌劃。等要成行,至少也得到明年春天。

而在此之前,羅九寧呆在肅王府中,就必須找到一個能掌中饋,并且能幫着自己對抗宋绮的人。

顯然,王伴月再合适不過,所以,她把自己原來給裴嘉憲作的鞋子拿出來,充作是王伴月作的,當然是為了幫王伴月讨好裴嘉憲。

而且,也還得再問裴嘉憲要一回出府的法子,她得見壯壯,還得跟弟弟承功商量商量,叫他提前備好走的後路,這些,就都得經過裴嘉憲的同意。

“秀秀。”羅九寧在燈下盤算了半晌,忽而擡起頭來,就說:“你拿盒治涼席炎的藥膏子,到外院門上遞給阿鳴,然後再借機問問他,王爺今夜會不會回內院……”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裴嘉憲唇角噙着抹子笑,眉梢眼角浮着淡淡的桃花,單負一手,正在窗外站着。

“妾身見過王爺。”羅九寧才絞盡腦汁的,想把這人給哄進來了,一念才動,他就在窗外,她又豈能不大喜。

“阿寧。”

“妾身在。”

“這些全是你予我做的?”裴嘉憲格外好奇的拈起一只鞋子來,嗓音格外的溫柔,又帶着幾分好奇。

羅九寧連忙道:“并非是妾身,而是咱們春山館的王姨娘一針一線給王爺作的,您瞧瞧這針腳密不密,您再瞧瞧這鞋底兒衲的結不結實。”

說着,她略一推,親自推裴嘉憲坐在椅子上,屈了膝跪在毯子上,便要替他換鞋子:“王爺快穿上試試,看舒不舒服,合不合腳,徜若不合腳,妾身再替您改一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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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憲頓時忍俊不禁,她這小謊兒撒的,自己說着話都能露餡兒。

他于是将腳放了進去,鞋子果真作的極妥貼,千層衲的底兒,雖說不适于行遠路,但家常穿着,再舒适不過的。

瞧着鞋子不大不小剛合适,羅九寧笑溫溫的望着裴嘉憲的腳,輕輕兒的撣着鞋面。

叫着這種專注的目光打量着,人總會有一種錯覺,覺得這溫柔如水的女子,一雙眼眸之中除了你之外,沒有任何東西,這世間的一切,于她來說,此刻都是不存的。

她又将幾套中衣皆拿了過來,遞給裴嘉憲道:“這衣裳也是漿洗好的,王爺換上了試試,若是尺寸不合,妾身這裏有針線,此刻就替你改。”

言罷,她連忙抽空出來,見蘇秀在外頭站着,喚了過來,悄聲道:“去,把宋姨娘給咱們正院的茶葉沖上一碗端來。”

蘇秀懵然未懂的,轉身就去沖茶了。

蘇嬷嬷才從外面進來,一眼瞧見西偏殿的窗戶上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身影,便知道是王爺又進來了。

她喜的就對蘇秀和杏雨兩個說:“還不趕緊兒的出去,将門也關上,杵在這裏作甚?”

杏雨連忙道:“王爺進來,按例要敬茶的,咱們還沒給王爺敬茶呢。”

蘇嬷嬷揪着這小丫頭的耳朵,啞聲道:“傻丫頭,他進到這院子裏來,是為了吃碗茶的嗎?趕緊出去。”

偏偏蘇秀此時已經沖好了茶,端着,已經從隔壁出來了。

蘇嬷嬷生怕這兩個丫頭再惹出事兒來,伸手接了茶盤過來,揮手道:“你們倆趕緊兒的出去,也把外頭那幾個盯緊喽,那都是各院兒裏派來的,雖說平時瞧着跟死人似的,要說壞事兒,誰也不比她們拿手,快盯着去。”

按理來說,奉茶這種事兒,并非嬷嬷們的活計,但蘇嬷嬷要搶着奉茶,蘇秀和杏雨兩個沒辦法,也就退出去了。

蘇嬷嬷端着茶進來,端到羅九寧面前,悄聲道:“今夜奴婢就在外頭站着,娘娘放心便是。”像兩個丫頭玩炮仗那樣的事情,蘇嬷嬷是絕不可能再讓發生的。

羅九寧自蘇嬷嬷手中接過茶,笑眯眯的,就捧到了裴嘉憲手中。

裴嘉憲都不必試衣服,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那中衣都是合着他的身材作的。

他接過茶來,笑溫溫的就飲了一口,羅九寧站在一側望着,蘇嬷嬷亦是笑眯眯的站在另一側望着,裴嘉憲一口茶才吃到嘴裏,頓時臉就變了。

轉身自羅九寧的掖下抽了她的帕子過來,他一口摁在唇上,将茶悉數吐了進去,便将茶碗還給蘇嬷嬷。

當他笑的時候,果真風清沐和,可這人要發起怒來,一張眉修目俊的臉上頓時蒙起一層寒霜來,兩鬓間的青筋忽而爆脹,雖說依舊是那張臉,也依舊沉着氣,可那種憤怒感,吓的還從未見他發過怒的羅九寧心都跳了起來。

“嬷嬷吃口茶。”他道。

蘇嬷嬷猶豫着接過茶來,輕輕舔了一口,旋即一聲:“阿呸,這怎的竟是股魚腥氣,這還能叫茶嗎這?”

“你們給娘娘吃的,就是這種東西?”他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所有的擺件全都跳了起來,咣啷啷的亂響。

蘇嬷嬷瞬時就跪到了地上,羅九寧也吓的要跳,摸着一手攀上身後的椅背,才能叫自己站得住。

“王妃,這茶是誰送來的?”忽而,他問道。

羅九寧總覺得裴嘉憲像是看穿了自己,可轉念一想,這一年來,從衣食住行,到吃穿用度,自己叫宋绮苛待了那麽多,橫豎是自己有理,又有什麽好怕的?

她行至裴嘉憲面前,欠腰福了一福,道:“這茶當然也是好茶,還是王爺頂愛吃的佛動心,可是也不知怎的,宋姨娘送到咱們這正院的茶就是這樣一股死魚味兒,妾身這裏也沒有別的好茶,王爺若不能将就着吃,妾身給您換白水?”

過了良久,裴嘉憲才揮了揮手,示意蘇嬷嬷退下。

旋即,他指着自己腳上的新鞋子,道:“王氏作的?”

羅九寧連忙點頭:“王姨娘為了替王爺衲衣裳,兩只手都戳爛了呢。”

“但不知,王氏想要什麽賞賜?”此時,裴嘉憲的聲音又變回了方才的和煦與溫柔,和煦而又悅耳,簡直動聽無比。

羅九寧低下頭,恰迎上他的目光,瞬時心跳便漏了一拍。溫暖的燈光暈染着,裴嘉憲的眉眼看起來比平日裏更加溫柔,溫柔的幾乎叫羅九寧于一瞬間,險些就失了神。

這般的丈夫,徜若他不會殺妻弑子,她是真願意給他作個正妻,替他管束內宅,絕不會想着逃跑的。

她敵不過他那兩道略深邃,但又溫柔的叫人迷醉的目光,連忙別過了眼,柔聲道:“王姨娘自己倒是甚也沒說過,但是,妾身覺得咱們這內院,也該有個側妃了,妾身自知年小理不得內院,王姨娘比妾身大着兩歲,又是從太傅府出來,妾身覺得,她堪為側妃人選。等她作了側妃,正好兒不就可以替妾身打理內院了嗎?”

裴嘉憲眉目愈發笑的溫柔。

他明白了,這小王妃先拿衣裳來哄自己,把王伴月給推出來,就是想要借王伴月,來謀宋绮如今的掌家之權。

又怕他會不答應,于是再拿出宋绮給自己的茶葉來,便是想讓他知道,宋绮于私底下,給她的苛待。

好一招連環計。

裴嘉憲原本以為,自己這小王妃除了抱着孩子哭,就只會抱着孩子哭,此時看她這一招一招的,才驀然覺得,她要真願意使手段,這院子裏,只怕誰也不是她的對手。

目光梭過羅九寧,裴嘉憲一雙眸子忽而一頓:“阿寧這塊墜件兒,似不是玉,倒是極好看。”

羅九寧垂眸一看,是只憨态可掬的小傀儡人兒,木雕的,漆成紅色,戴着兩冠翅,穿着紅羅衣,是個小小狀元郎的形樣兒。也是她慣常的挂物,就在她腰間墜着。

她連忙一把捂上,讪笑了笑,道:“這是我家承功送的,因覺得好看,就一直戴着。”

雖嘴裏這樣說着,她還是一把就摘了下來,轉身扔到了案頭的匣子裏。

事實上,這東西并非承功送的。

而是李靖,哦,不,應該是皇太孫裴靖曾經送予她的。

想起裴靖來,羅九寧心頭不由就浮起個戴着小方巾,背着小書包的少年郎來。

她在安濟堂診脈的時候,有一日給弟弟羅承功的一個同學治了回跌打扭傷。

而後,有那麽一段時間,那少年便死纏爛打的站在安濟堂外,跟着纏着,誇她生的美,誇她心地善,今兒賞荷明兒賞花,天下間的新奇有趣,他都能給她找來。

少男少女,私相往來,原本就是大不逆的事兒,她只當那裴靖與弟弟承功一般,也不過是個小書生而已,瞞着父母來往了一年多,還私相訂了嫁娶。

豈知有一回入宮時撞見,才知道他并非什麽白馬書院的學生,而是天家堂堂的太孫殿下。

羅九寧猶還記得自己滿心期待的追上去,一腔雀躍的喚着:“李靖,李靖。”

裴靖當時與自己的父親,太子裴嘉上走在一處,回過頭來,眼神帶着抹子戒備的狐疑:“何處來的婢子,竟連本世子都能認錯?”

皇家太孫,拿她作個玩藝兒,枉她真心實意待了他那麽久。

便過了一年多,羅九寧依舊記得當時裴靖眼中那種陌生與鄙夷,從那之後,那個人在她心頭就已經不存在了。

在那本書裏,很快皇太孫裴靖就要來了。

不過,書裏的羅九寧堅決不曾見過裴靖,現實中的羅九寧,也絕不會再見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壯壯:我究竟有幾個好粑粑?

小阿寧:我的壯壯只有娘,沒有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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