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喻明月下飛機的時候,是淩晨三點鐘,然而私家偵探那邊發來的消息是:只能查到沈靜初從機場下了飛機之後,監控顯示,是往南邊走的。但其他的就查不到了。
這裏不比大城市,處處都有監控,能一直找到沈靜初的身影,而沈靜初的身份證記錄也并沒有顯示有什麽登記買票的記錄,酒店也沒有入住登機,沈靜初的行蹤就此在西藏消失。
看到消息的時候,喻明月心頭一顫,一股酸楚感湧上鼻腔,那麽多年的眼淚差點在這秒流出來,你就這麽不想讓我找到你嗎?
攥着手機的手指皮膚變得青白,喻明月知道,造成沈靜初這樣她也脫不了幹系。
比起失蹤,喻明月更傾向于沈靜初躲起來了。可是,西藏這麽大,她要怎麽去找,來之前還将希望寄托在私人偵探身上,現在看來,就是大海撈針。
機場的大屏幕上不停的滾動着西藏的特色景區,偶爾也會滾出西藏地圖,喻明月看到地圖,直勾勾地盯着地圖角落的一個地方,在朗峰腳下,有一個地方,叫塔圖旺治,是她唯一和沈靜初說過的地方,但只提了一句,她會在那兒嗎?
忐忑,不安,她的精神一直像一根緊繃的弦,沈靜初的消息就是撫着琴弦的手,可以用力扯斷這根緊繃的弦,也可以輕輕地撫摸,讓她放松下來。
她差點忘了,手機裏還有王興的號碼,她之前暑假來這邊支邊的時候專門記下的,為了給孩子們郵東西方便。
號碼撥出去之後,右上角的時間提醒了她,現在才不到四點,王興還在休息,她咬了咬牙,想要挂斷電話的手指懸在半空中,感性和理性僵持着,直到最後王興接通了電話。
喻明月聽到電話接通了,将手機貼在耳朵旁,“抱歉,王老師,打擾了,我想問塔圖旺治最近昨天有沒有去一個內地小姑娘?,叫沈靜初。”
王興摸着腦袋,被吵醒的腦袋有點迷糊,他仔細回憶了昨晚來的女孩兒的名字,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有!”
這聲“有”直接将喻明月的心從火海裏拉回水中,她心裏的巨石緩緩落下,她讓王興保密,她今天就會到塔圖旺治了,王興的任務就是看好沈靜初,如果她要走不要攔她,問好她去哪兒。
她問了問,機場有去塔圖旺治的班車,不過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才會發車,而且每天只有一班,喻明月最後又坐回原位置,
從前晚到現在,她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也沒怎麽吃過東西,既然确定了沈靜初的安全,她也就放心了一些。喻明月随便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她不能還沒看到沈靜初就先身體垮了。
第二天的時候,沈靜初按關悅給她安排的課表上課,沈靜初高估自己和小孩子們了,十幾個孩子中,适合打籃球的孩子并不多。果然,還是關悅說的老鷹捉小雞比較适合這群孩子。
有點別的事情幹的時候,另一件一直占據在自己腦海裏的事情就會被放在第二位,帶小孩子們玩的時候,沈靜初覺得自己才覺得心情不那麽壓抑,臉上也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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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數學的姜明透過窗戶看到了笑着的沈靜初,微微有些愣神。
這種群體游戲,對于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孩子來說,是排斥的,但沈靜初有的是辦法讓他們一起玩。
只是,有一個小女孩兒,看起來約莫□□歲的年紀,瘦瘦小小,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也是補了又補,冬天還穿着一副單的破布鞋,任沈靜初怎麽哄,都不肯過來和他們一起玩,只是蹲在一邊的角落看着他們,一雙清澈的眸子裏充滿了未知和恐懼,這應該就是關悅嘴中所說的性格孤僻吧。
無奈,沈靜初只能讓小女孩兒在一旁坐着,看着她們玩,她沒選擇老鷹捉小雞,而是玩的丢手絹,但沈靜初要求他們丢手絹的同時還要大聲喊出坐着的那個人的名字。
喻明月在了隔壁婆婆家歇腳,婆婆認識她,以前受過喻明月的幫助,所以當喻明月提出想要在她家借住一段時間的時候她還很是高興。
從婆婆家的二樓上遠遠的望着學校裏玩丢手絹的沈靜初,喻明月皺了皺眉:“她空着手來的?”
就不知道帶點生活必需品嗎?
她身後的王興點了點頭,那天沈靜初和關悅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不用擔心,昨天他們已經帶她去鎮上買好了東西。”
“有什麽異常嗎?”
“看起來沒有,就是不太愛說話。”
沈靜初是個話痨,喻明月知道。所以她要多難受才會把那麽多話都咽回肚子裏。喻明月扭頭不再看沈靜初,她怕她現在就忍不住,沖上去抱住沈靜初。
她在這裏而不過去的目的是想給沈靜初一點獨立思考的時間,沈青寧到底愛不愛她。
給她時間,讓她自己知道,真愛自會沉澱。
“是你朋友嗎?”也算見過很多次面,以喻明月這種對什麽事情都置身事外的人,王興還第一次見喻明月對一個人這麽上心。
“不是,是我女朋友。”
王興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昨天他就猜到了這個女孩兒對喻明月的意義不一般,只不過沒想到是這層關系。
“王老師去忙吧,今天叫你過來耽誤你時間了,還是按我說的,別告訴她我來了。”
喻明月送王興到門口,自己要往反方向走去,王興問:“你這就要走了嗎?”
她頓了頓腳步,“我去買點東西。”
如你所見,我也空着手來的。
不過喻明月買的東西就有點多了,除了給自己買了生活用品之外,還騎了輛摩托車直接回來,車後面載了不少東西,不過她遠遠的就把車停下了,讓王興又開過來的。
如果她要自己開過去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的圍觀,難保不會被發現。
“有了這輛車你們去買東西,出行就方便多了。”喻明月拿下其中的一小包,那是給自己還有婆婆的,剩下的車上後面載的都是給他們買的,有糧食和肉,還有一些藏袍。
王興看着滿車的東西,竟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麽,“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
“不會,你就說是資助這裏的人給你定好的,退不了,再說了,你也該買輛車了。”
王興騎着摩托轟隆隆的回去了,喻明月繞開了學校回到了婆婆家。
晚上,又是相聚暢談一天發生事情的時刻,沈靜初依舊是來湊人數的,聽着他們說,哪個孩子今天表現好了,哪個又不好了。
哪個孩子心理有問題,哪個孩子需要怎麽着……
姜明向沈靜初挑眉示意,“沈同學今天有什麽發現嗎?”
大家都覺得沈靜初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本來他還想讓她自我介紹,最後想着不為難她了,只讓她談一下今天的情況。
“挺好,不過有個小女孩兒不太合群,其他的都沒有什麽大問題。”
關悅輕微地嘆了口氣,将自己的二郎腿放下來,“這個小女孩兒我了解過,叫卡瑪,家裏情況不太好,才造就了她這樣,性格有缺陷,太孤僻,這是個重點疏導對象。”
昏黃的燈光,與月光融合交織,均勻的灑在院子裏。談到卡瑪這個話題的時候,衆人都沉默了,靜靜的聽着關悅說。
王興給大家解釋說:“卡瑪父母二人關系不和,對卡瑪的生活也不怎麽上心,雖說不是留守兒童,但是和留守沒什麽區別。她都十二歲了,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平時寡言少語,回家面對的也只是非打即罵,這種情況我之前介入調解過很多次,但都沒有用,他們一家還是老樣子,該打的打該罵的罵。”
小楓握緊拳頭,憤憤地說:“生了不好好養那生她幹什麽?這樣的父母真氣人!”
沈靜初喃喃自語,“是啊,為什麽要生呢?有的出生不就是錯誤嗎?”
關悅說:“出生是沒有對錯的,不管為什麽出生,愛的結晶也好,意外也好,都沒有錯,錯只錯在了生而不養的父母身上。”
“也包括用自己懷孕的理由去作為搪塞別人的借口嗎?用一個小孩子來當擋箭牌?”
不是因為愛才懷孕,只是為了甩人。
王興作為一個經歷過很多事情的中年人,通過沈靜初說的這些話,他大致猜到了沈靜初的心事。
王興問:“那這個父母對小孩子好嗎?”
“好。”沈靜初想了想,應該說,是特別好。
“這個小孩子可能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個錯誤,但是這并不會成為父母不愛她的理由。”
沈靜初所糾結的問題,在王興邏輯裏,根本沒有什麽必要,但他不是當事人,無法感同身受。
大家都以為是在說卡瑪的話題,關悅:“對,校長說得對,之前我們家對面那戶的小孩子是領養的,但他的養父養母對他就很好。”
又有一個男孩說:“對啊,出生什麽的,哪有對錯啊。”
大家的話題從關于養不教,父之過和如何疏導心理不健全的兒童變成了出生沒有錯這件事身上。
沈靜初聽了一會兒,在一群坐着的人中突兀起身,低聲說:“我先去休息了。”
剩下的一群人只覺得不對勁,也沒說什麽,目送了沈靜初。倒是關悅和王興,兩人都垂着腦袋,若有所思。
夜很靜,一群人說話的聲音在零星的建築物之間傳播的很遠。喻明月站在婆婆家二樓的窗戶邊上,聽着他們隐隐約約的講話聲。只是沈靜初走的時候她也從窗戶邊走開了。
沈靜初躺在床上,雙手垂在身側,兩眼放空,陷入了漫無目的的沉思。
沈青寧對她好嗎?好,特別好。沈青寧給了自己足夠的關愛,足夠到可以忽略自己沒有父親。
他們說缺少父母的家庭兒童會有心理問題,但自己卻沒有,而且還比別人開朗很多,從小到大沈青寧沒打過她,沒罵過她,雖然平時少不了調侃,但從來傷過她自尊心,都是把她當手心上的寶貝。
沈青寧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好,往事都一樁樁的湧出來,教她獨立,教她成長,但對她的的不好,她半絲也找不出來。
媽媽,沈靜初心裏默念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因為再不閉眼睛眼淚就要流下來了。這女人多好笑,拿自己當擋箭牌,還對自己那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讓我想起來南康白起的一句話,雖然語境不太一樣,南康白起是對他男朋友說的。
南康白起說:你看這個人,嘴裏說喜歡我,又讓我這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