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作自受

果然有些話是不可以随便亂說的,即使是鬼也難逃天譴。

孟婆呲了滿口白牙,憤恨的吼道:“你娘的你到底喝還是不喝?”

“我喝我喝!”

蘇景玉又驚又愧,又笑又怕,慌忙接過那瓢迷魂湯,再無一句廢話,仰頭喝了下去。

片刻後,蘇景玉原本清冽純淨的一雙眸子開始變得癡癡怔怔,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似是行屍走肉一般再也沒有了情緒反應。

孟婆焦黑的手指朝着奈何橋頭麻利的一戳,蘇景玉竟乖乖的朝着那邊挪去,行不過幾丈遠,便一頭栽入了轉世輪回的混沌中。

目送完蘇景玉投胎的整個過程,謝逸收了鎖魂鏈與範皓對望一眼,又雙雙看向了被雷劈成焦黑的孟婆。

“孟娘,你無礙吧?”範皓關切的問道。

孟婆還未從氣憤中解脫出來,怏怏的回道:

“秀發都燙卷了,能沒事嗎?別讓我再碰見這姓蘇的小子,有他好受!”

範皓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去接孟婆話茬,只是尴尬的望着孟婆。謝逸卻冷然的一笑背過身去,抛出一句清冷的話來。

“孟娘對這蘇景玉是否太苛責了些?他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孟婆聞言怔了怔,沉了一張黑臉回道:

“謝鬼使說的沒錯!可我孟婆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為情作死的短命鬼。自身命賤也就罷了,也不思慮思慮對方是否值得他這麽做。坑害了自己卻換不回真心,圖的什麽?”

“咳咳……”

範皓忽然咳了兩聲,孟婆适時止住不再言語,只把手中的葫蘆瓢複又伸到湯鍋中去混攪,也不去問範皓為何要用假意的咳嗽來提醒她停止講話。

與其說那番話不經意的說進了謝逸心裏,倒不如說是孟婆自己說給自己聽。一語三關的一席話,也令孟婆悲凄了面色。

“圖的什麽?”

謝逸重複了一句,微鎖了眉頭亦不再言語,邁開步子準備離去,範皓緊随着追上。

孟婆擡頭望了謝逸背影一眼,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為情所困的又何止蘇景玉一個?總有一天你謝必安自會知曉,這般不離不棄究竟坑害了誰。

快要步下奈何橋,卻見對面匆匆奔來一抹青色鬼影,漸漸近了才看的清楚,來者面如透玉,五官清秀,身姿如竹,處于冷幽暗藍的冥界陰間,卻自帶一股暖溫之風,人鬼見了都覺得異常親切。

青衣鬼擡頭與範皓謝逸對視一眼,象征性的點了點頭以示打過了招呼,便急匆匆的越過他們直奔孟婆而去。

想必又是一個前來投胎的鬼吧,謝逸與範皓沒興趣再去了解一次,腳步未停歇的繼續朝橋下走着。

忽聽孟婆驚呼一聲:

“喲……今兒這是吹的什麽風?婆婆我這奈何橋上怎的來這麽多名角兒啊?”

青衣鬼笑着回道:“孟婆休打趣了,方才有個叫做蘇景玉的鬼是否已經到陽間投胎去了?”

孟婆譏笑道:“去了去了,你十殿轉輪王給的十分好命,他巴不得趕緊投胎陽間去做人呢!”

十殿轉輪王薛傾?

謝逸與範皓還不曾見過這十殿轉輪王,原來竟是這般模樣,沒有閻羅王般暴戾猙獰恐怖的面相,卻像個斯文馴良的讀書人。之前聽到關于轉輪王的傳言,十句離不開八句都講他收禮成癖,可如今見了,卻看不出是那種視財如命的德行。

轉輪王薛傾皺着眉頭在奈何橋上來回踱了幾步,忽然看向孟婆道:“算了,孟婆給本王一碗迷魂湯罷!”

“啊?”

臉還沒來得及清洗的孟婆又把臉吓黑了一層。

“你……你要做什麽?你不會是想去陽間做人玩吧?陰間的禮都收不夠,還要去陽間收啊?”

“孟婆!”

薛傾駁斥一句打斷孟婆的口無遮攔,沉聲回道:

“事情出了纰漏,那太子李昭還未出生,魂魄便不見了。冥帝命本王徹查此事。再者,本王也不能把睿國的天下托付給一個傻子。當務之急,也只能親自去陽間走一遭了!”

“這……可是……”

孟婆震驚的望着轉輪王薛傾,竟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說什麽重要的事。

“孟婆無需擔心,本王又不是沒去陽間輪回過,陽間百年光陰不過冥府一瞬,本王去去就回。”

薛傾說的輕松,伸手便朝孟婆讨湯喝。

“話雖如此,可也沒必要轉輪王您親自去跑一趟啊?”

孟婆仍舊不解,還是不敢倉促遞給他迷魂湯。

薛傾笑道:“孟婆有所不知,本王此去還有另外一件要事,此時不便多說,等回來再告知于你。”

孟婆見轉輪王說的如此圓滿,再沒有了拒絕的道理,只好木讷的将手中的湯碗遞了上去。

陽間一世對于冥界來說,的确不過月餘時間,走一遭就像是休了個長假而已,但是孟婆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妥。

轉輪王薛傾卻痛快的接過迷魂湯,一口氣喝了個幹幹淨淨,随即朝着奈何橋頭奔了過去,噗通一聲紮入了混沌中。

“哎呀!轉輪王!那小皇帝李昭……他是個受啊!你要被那蘇景玉XXOO……”

孟婆這才想起心頭深覺十分不妥的事,可惜十殿轉輪王薛傾是沒機會聽見了。

謝逸與範皓四目相對,本以為陽間的人類瘋狂,沒想到這冥界的鬼更是瘋狂加癫狂。

十殿轉輪王薛傾呀,你這不是自作自受嗎?

……

去到陽間一遭,經歷別離之痛,又連捉逃亡畜生,謝逸實在有些乏累了,打算休息一下,便徑直奔回住處。

範皓停下步子左右看了看,忽然想到什麽,忙喚住走在前方的謝逸,問道:“必安,要不要去看看你那燒化過來的居室?”

謝逸這才記起那間完全燒化至冥界的居室,是應當去看一下的,或許可以查到些什麽蛛絲馬跡,來印證他們的某種猜測。

能将三清觀後院的整套居室,在極短的時間內化為飛灰片瓦不留,實在是有些蹊跷,可又想不到這其中的關聯,縱使謝逸聰慧異禀也無法參透。

片片白花蔓草環繞下的清雅陋室,冥熒光中卻顯得美奂美倫。或許自身已死為鬼,或許自己本就鐘愛青蘭之色,總之,這一處本該被陽間稱為陰森可怖之地,卻在冥界成了美景妙處。

謝逸本就性子清冷,遠遠望見了這孤立一方的僻靜鬼屋,就更覺得這裏注定是屬于他的住所。

果真同陽間時的居室一模一樣,謝逸踏入門中掃視一周後,發現屋內一切如常,如常到窗前案幾上置放的那張他生前畫了一半的畫,仍舊平鋪在案幾之上。

那展開的帛絹上,畫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雖不曾精細描刻,卻平添幾分囫囵朦胧的神秘感。

本以為一切都放下了,甚至在陽間再次見到他的背影都不會再有情緒了。

本以為身都死了,心也該一起死掉的,卻原來那句‘已經不在乎了’不過是負氣而已,沒想到這幅未曾作完的畫,卻令謝逸情難自禁失了神。

不知道當初為何想要為他畫上一副畫像,謝逸天生就不是個附庸風雅的人,可能是每次見面的時間都太過短促,短促到對他的樣貌總是記不清楚,所以才會不自覺的拎起了筆吧。

“必安,你還是……忘不了他?”

範皓十分尴尬,他并不知曉謝逸生前畫了這幅畫,且一直置放在案幾上。見謝逸神情又顯落寞,範皓習慣性的出聲安慰。

“無赦,我想忘記,可冥冥中總被提醒,不知這份孽緣究竟何時才能終結。”

謝逸心思煩亂無助,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對元烨的這種想放卻放不得的糾葛。

範皓站到謝逸對面,刻意将案幾上的畫像擋住,負于身後的手輕指一彈,那副不清不楚的畫像便在範皓的術法下消失不見。

謝逸知道他做了什麽,卻并未阻止,只是擡起頭來,望着比他高出半頭的範皓,那雙深刻的眸子中映出的,是全然為他着想的心思。

“必安,有師兄陪着你,你……你并不孤單!”

範皓蹙起眉頭,他不允許謝逸再為一個不該傷神的人而失落。

“無赦,我……”

謝逸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敢将那晚的迷離春夢告訴範皓,或許範皓不喜歡聽這種私密之事,再者,他也說不出口。

範皓盯着謝逸那張欲言又止的清絕面容,忽然一把将他按進了懷中。

“我不曾見過他,但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如果你心裏難過,可以說給我聽。”

謝逸沒有掙脫範皓的懷抱,但卻不知該如何告訴範皓。

他是從第一次見到元烨起,便被他徹底的震顫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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