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四人天高海闊的聊着，也不知是誰先聊起在戰隊時的過往以及曾經抱憾的比賽，聊起勁的同時也逐漸喝上頭了，啤的換成白的繼續喝。

程辰的酒品跟他性格一樣呱噪，白酒一下肚，大腦一麻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他自顧自倒了杯酒，手肘撐在桌上，臉色泛着酒勁上頭後的潮紅，抿了口酒大着舌頭憤然說：“我實在是替隊長感到不值，要不是那兩傻逼搞的破事，隊長也不會跟TYP解約，那他現在仍舊是咱們PCL的牌面，我也還是王牌突擊手，真搞不明白那兩個傻逼為啥要買外圍，好好比賽他不香嗎。”

顧脩輕晃着酒杯裏的白酒，他喝酒不容易上臉，到現在仍舊膚色如常，沒事人一樣，但此刻聽程辰說起他最不願意想起的舊事，心頭還是難免沉了沉。

興許是酒精的緣故，放在平時絕不會表态的人，還是控制不住地淡淡嗤了聲，

溫宇倒是想不到程辰喝醉後會先聊起這檔事，他面色小心地看向楊煥，不知該不該當着顧脩的面聊這事，就想看看楊煥的态度。楊煥卻明顯喝大了，真情實感地說：“其實這事也不全是他們倆的鍋，要沒上層同意，他們倆真敢興起什麽風雨？不能夠，我覺得他們只不過是被當槍使了而已。”

楊煥仿佛知道什麽，喝了口酒，神色複雜地看向顧脩，躊躇幾息還是沒開口，顧脩察覺到了他的眼神，遂說：“怎麽？”

楊煥說：“就是想問你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顧脩說：“你問。”

楊煥斟酌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問：“你跟沃爾的關系是不是很好？”程辰一聽他提到沃爾，臉上就寫滿了在意，好奇着看向顧脩。

顧脩眉頭微蹙，對沃爾會出現在這話題裏感到奇怪與些許違和，婉轉道：“不差，怎麽，跟他有關？”

楊煥坐直身軀，态度認真的強調道：“這事我也是聽周海說的，對不對我不知道，你們随便聽聽就成了。周海之前跟我約訓練賽的時候問過我ZGK缺不缺人，想轉入ZGK，我問他為什麽，他說總比被人換下去強。我當時覺得有點奇怪，所以就追問了兩句，他才說你最近一直在全方位的培養沃爾，估計是想頂替他。當時我還安慰他說不可能，沃爾的定位很明顯就是随時替補你們四個的自由人。後來出了買外圍的事，我又聽我們教練跟經理說這事你們管理層也有參與就覺得不對勁，所以我就去詐了詐周海，結果他換了個說法，說……”

楊煥為難的看了眼顧脩，在對方坦誠及疑惑的目光下繼續硬着頭皮道：“說你跟沃爾暧昧不清，還要一起簽去外服惡心人，所以想榨一下你的剩餘價值。誰知道他們演技太差，估計也是沒想到你會帶着程辰跳機場拼命殺出來，所以這個鍋才沒砸到你頭上。現在想想，你跟TYP強制解約後沃爾轉去了其他戰隊，你沒去外服，TYP戰隊也盤給了別人，所以我覺得你多半是被演了。”

說到這裏，楊煥也不确定顧脩是否能聽懂自己想表達的關鍵，不過他算說得委婉了，當初周海跟他吐槽抱怨顧脩跟沃爾兩人關系不太對勁時，用的言語可難聽太多了。

顧脩沉默的看着酒杯裏澄澈的酒水，心裏卻無比波動，不是因為在總決賽上隊友買故意演他，而是對他要帶着沃爾簽去外服的話感到詫異，正準備跟楊煥确認，被酒精麻痹大腦的程辰卻已怒得不行了，炸毛道：“我草他媽！周海這個狗逼在放屁！隊長從沒說過要去簽外服！還有，他什麽時候跟沃爾暧昧不清了？！明明是沃爾糾纏隊長，還割腕......”

“程辰！”顧脩蹙眉，沉聲打斷了他。

程辰意識到失言，頓時悻悻啞火，心虛的看一眼顧脩後忙找補道：“其實隊長那時候已經有退役的打算了，他手腕勞損過度，隊醫很早就建議他修養了，這事上層也他媽知道啊，我搞不懂為什麽他們要買外圍惡心人，我他媽當時以為就周海跟吳兆買了！”

楊煥心頭是震驚的，他其實一直不信周海說的顧脩跟沃爾關系暧昧，但他似乎又從程辰這裏聽到了實錘，不過未免大家尴尬，他識趣的岔開話題說：“說句實話，很可能就是因為上層知道老顧準備退役了，所以才想撈一筆。你們想想啊，當時TYP的贊助那麽多，狀态又好，輕松贏下那場半決賽完全沒問題，所以買你們贏的人實在是多到數不清，這時候如果有人反向買你們輸呢？那得到的利益将會是筆天文數字，我覺得周海跟吳兆也是被人利用了。周海前段時間還被撞傷了手，對方是酒駕，賠償很到位，就沒承擔多少責任，不過周海那手多半是沒法玩絕地求生這種精細的游戲了，而且我還聽說，酒駕的那個人是TYP的老粉。”

說着又唏噓道：“TYP的管理本來就有點一言難盡，過于功利了，其實也不奇怪，沒有老顧的TYP價值肯定是要大打折扣，與其慢慢衰敗，還不如狠賺一筆呢，反正兩個結果都是走向沉寂。”

程辰聽了楊煥這波分析，反而不太記恨周海了，而是恨上了管理層的那幾個人，他惡狠狠地喝了口酒，說：“怎麽撞的不是那幾個逼人呢。”

三人那邊讨論激烈，唯獨顧脩安安靜靜的。

楊煥的一番話讓他想起了太多東西，還在TYP時，他确實是有心培養對他總是唯命是從到不适的沃爾，也正如程辰所說，培養沃爾也是為了自己退役做的準備，但讓沃爾代替誰，他從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一來是沃爾曾表過态沒有自己的TYP他不待，二來顧脩從未打算替戰隊的管理層下什麽決定，所以培養沃爾，單純的只是因為沃爾對他總是掏心掏肺，所以就想把自己對游戲的理解回饋給對方而已。

桌上的菜已經涼透了，酒瓶子東倒西歪的丢了滿地，程辰一氣之下喝了太多酒，噴人噴到一半就急忙沖到廁所裏吐去了。

對面的楊煥及溫宇一邊抽煙一邊挨頭刷手機，顧脩有些頭昏，于是摸了根程辰放在桌上的香煙，拿上打火機起身跟對面兩人招呼道：“我出去上個廁所。”

高檔菜館就連廁所都十分別致，顧脩出來吹了冷風清醒不少，此時滿腦子全是楊煥的話，難免有些頭疼心煩，索性點上煙坐在馬桶上沉思。

滿載熱情與夢想的三年職業生涯，留給他的回憶竟然全是疲憊。隊內買外圍，他同并肩面對三年榮辱的老戰隊翻臉解約，都不及沃爾被他拒絕後割腕給他的沖擊大，甚至在退役後還受這事影響，即便是現在想起來，顧脩也忍不住皺眉。

沃爾為他割腕這事，隊內的人幾乎都知道，曾在TYP擔任經理的周華也不例外，所以當周華拿這事來威脅他帶主播時，礙于沃爾還在別的戰隊效力，顧脩只能接受周華的威脅，以免他将沃爾的事傳播出去，對他造成二次傷害。所以在從周華嘴裏聽到沃爾退役後，他就拉黑了周華，不願再受他威脅。

現在看來，很多人就算不聯系，也總會在生活中的某一刻刺痛着你。

顧脩難得的抽了口煙，靠在蓄水池上緩緩籲了口氣。

正心煩間，有腳步聲進了廁所，站在小便池前噓噓，“你挺能的嘛，幾個月不見，竟然學會拿你姐的錢去給主播砸禮物了，流弊。”少年的聲音粗粝且嚣張，語氣也滿是嘲諷。

嘩嘩的流水響起，少年沒得到回應，火氣越發旺盛，在長輩面前裝乖巧早就讓他十分不耐了，“問你話呢，吃軟飯香不香啊。”

“樊宇，你說話很沒有禮貌，這種行為是不對的，我雖然是你堂哥，但是我不想慣着你這種壞習慣，所以我不要跟你溝通了。”另一道軟乎乎卻十分堅決的聲音響起，令顧脩有些意外。

這聲線，竟然有點像星星。

相貌俊郎但眉宇間盡是戾氣的樊宇嗤笑一聲，嘲道：“我沒禮貌總比你沒骨氣強啊，至少我自己會賺錢，不吃女人的軟飯，你呢，蠢得跟頭豬似的，這麽大了要靠你姐姐賺錢養你就算了，竟然還學會給主播花錢了，一出手就是一萬，挺豪氣啊，怕是你兩個月的工資都不夠頂吧。堂姐竟然還說得這麽驕傲，我不知道她有什麽好驕傲的，驕傲你學會亂給主播花錢是嗎。不過我看你砸了一萬，Awaken也不見得鳥你啊。”

顧脩：“......”

這樣都能跟他有關？！

一萬塊的禮物他近期确實收到過一次，但他當時好像就立即感謝了，沒有不鳥吧。

嘩嘩的流水聲停了。

“我沒有上班的時候你說我吃軟飯，現在上班了你還說我吃軟飯，你就是對我有偏見。”對方一針見血，說話不慌不忙仍舊軟乎乎的，“他帶我打游戲，我給他送禮物，這很公平，才不是亂花錢。”

顧脩心思活絡，這麽一串聯，覺得對方是星星的可能十分大，不過星星竟然用他姐的錢給自己砸禮物？顧脩有些奇怪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直播間，但轉念一想，畢竟有程辰在，知道也不奇怪。

樊宇嗤道：“花別人的錢就是亂花錢，你就是吃軟飯，蠢豬！”

“你又罵我，我不等你了，我要去告訴姐姐。”樊星手都沒烘幹轉身就走。

“我草？！”樊宇驚呆，忙甩幹最後幾滴，提上褲子就去追人，“樊星！你要敢告訴你姐，我明天就把你家外面的野貓弄死你信不信！”

樊星當真了，仿佛樊宇要弄死的不是貓而是自己，害怕得後背發涼，拔腿就跑。

樊宇在後面頭痛的追，“你他媽跑什麽？！給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弄你了！”

樊星不僅不停，反而跑得飛快。

外面突然傳來叮叮珰珰一陣響，重物以及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先後響起，幾息後，一聲委屈無比的哭嚎震得顧脩心頭一緊。

在知道對方是星星後，顧脩心裏就多了幾分在意，怕他被人欺負，滅了煙跟出去，就見走廊裏餐車翻在一旁，其中一名少年半拖半抱着另一名哭得驚天動地的清瘦少年匆忙往前走，一只手還緊緊捏着他的手腕，怒道：“你他媽是瞎着眼睛跑啊？餐車來了都不看，老子這次要被你害死了！！”

樊星跌跌撞撞的被拽着走，口罩都快把眼睛遮住了，無意間瞟到自己的手臂在流血，登時哭得更大聲了。

顧脩蹙眉，再要跟上去時，兩人已經消失在了走廊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