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妹拿來一個小禮盒:“戰哥,昨天送來的茶葉我幫你包裝好了。”
“謝謝啊。”
邢戰拎起茶葉向外走,實在是不習慣有個背後靈跟着,所以三步一回頭,宮牧斜着眼,根本不用邁步子,一頓一頓地飄在他身後。
“你倒是很偷懶啊。”邢戰有點不爽。
宮牧無所謂:“你也可以死死看,然後偷個懶啊。”
邢戰意識到無法與他進行正常的人類對話,又怕話說太多別人以為他自言自語精神有問題,于是極力忽視他。
出了水月人家,邢戰走進隔壁的店鋪。
隔壁是一家玉器店,但邢戰一直懷疑究竟有沒有生意。這家店名為靈修齋,門面很小,沒有人知道靈修齋是什麽時候開在這片集市的,聽一些老人話裏的意思,在古玩工藝品集市還沒有興起的時候,這家店就已經在了。
店主是個古怪的人,極少出門,有些在集市做了好幾年生意的人都沒見過他,更多時候人們似乎會忘記集市裏有個叫靈修齋的玉器店,忘記還有這麽個深居簡出的人。
倒是邢戰有幸與他結識。那時候還是他剛租下門面在裝修,出于禮貌拜訪了左右鄰居,沒想到與靈修齋的主人相談甚歡。那人還說自己略通陰陽風水,可以免費幫他看看茶坊裏的物件擺設。雖然邢戰根本就不信,但為了睦鄰友好,不便駁人好意,就請了一次。後來每隔一段日子,邢戰都會帶點小禮上門,維系感情。
靈修齋即使是白天也只開半扇門,裏面光線晦暗,陽光似乎受到了阻隔,照不進店裏,不像別的玉器店恨不能用各種燈光把玉石照得晶瑩剔透。百寶閣上櫃臺裏整整齊齊擺放着一個又一個玉雕人偶,或站或立,或飄逸靈動,或靜若處子,眉目生動栩栩如生,但偏偏所有的人偶都長着同樣的面孔,好像一個人化成無數個分.身,注視着來訪者。
店裏靜悄悄的沒有人,櫃面上擺放着一個雕了一半的人偶,邢戰随意拿起玩看,玉質細膩,入手柔滑,即使邢戰不懂行,也能覺出這玉料價值不菲。這就更令人奇怪,一家從未見過一個客人上門的店,究竟從哪裏源源不斷地弄來上好玉料?不過邢戰無意探人隐私。
但宮牧看到滿屋子的玉雕後,一雙清眸猛烈收縮,眉心的朱砂紅隐隐透出純淨的光芒。
“宋老板?”邢戰喊了一嗓子。
門開着就說明人在,一般不在鋪子裏就在後屋。
窸窸窣窣,什麽東西從昏暗中爬出來,不急不緩地探出腦袋。
那是一只長半米的守宮,通體翠綠宛如翡翠雕刻而成,鼻尖一抹豔紅,如畫龍點睛之筆。
“喲,小翡翠,好久不見。”邢戰點了點它的腦袋。
守宮小腦袋一偏,定定地看着邢戰,但它突然弓起身子,下巴快速抖動,好像攻擊或戒備的姿态。
邢戰回頭一看,只見宮牧冷冷地注視着守宮,眼底有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翡翠吐了吐纖細的舌頭,向後退了一步。
“你……”
還來不及說什麽,一人從後屋款款而來。
邢戰把宮牧和翡翠的事丢在腦後:“宋老板,給你拿了點茶葉,是我戰友從武夷山給我寄來的。”
“費心了。”來人聲音溫潤中略帶低沉,好像深埋在地底的泉水汩汩流淌,一個俊逸的人走出黑暗,他身材修長,不辨年齡,看似三十來歲,可眼中的滄桑似乎看遍山山水水,若硬要說,就是他身上有股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氣息。他叫宋游玄,靈修齋主人,翡翠是他飼養的寵物。
宋游玄在看到邢戰的剎那間目光凝滞,眼中的驚訝藏都藏不住。
他能看見宮牧?邢戰震驚。
但宋游玄很快收起異樣的表情,輕撫翡翠的背脊,翡翠安靜下來,可還是一步步緩緩退入黑暗。
邢戰暫且放下疑慮,随口扯起話題:“宋老板最近生意可好?”
“就這樣吧。”宋游玄的笑容溫雅,他深深瞥了邢戰一眼,“倒是邢老板,最近不太順利吧?”
邢戰一直覺得這人有點邪乎,但表面上還是大大咧咧的:“是啊,這幾天生意差極了,再下去我又要睡大街了。”
宋游玄似笑非笑地在邢戰周身一掃:“只是沾了點污穢,邢老板是個磨砺出鋒的人,又有赤火相伴,一般邪祟根本近不了身。”
邢戰根本就不信他的話,但是個人總愛聽好話,所以樂呵呵地不反駁。
“邢老板總是送東西來,我也得找點什麽禮尚往來。”宋游玄說着從櫃臺的抽屜裏摸出一個平安扣。
借着微弱的光,邢戰細細一看,細膩純淨的玉磨得光滑水亮,觸感滑膩。
“這太貴重了。”邢戰連忙推辭。
宋游玄按住他的手,看似輕飄飄的,邢戰卻感覺到了千鈞之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邢老板拿去玩。”
一罐茶葉換一塊好玉,邢戰不習慣占人便宜,離開時仍然惴惴不安,宮牧在飄出靈修齋時回頭一望,正對上宋游玄含笑的目光。
邢戰還在思索着弄點什麽等值的還回去,又想起宋游玄說的話,上下打量着宮牧:“小鬼,那人說的污穢不會指的是你吧,我現在不就是鬼上身嗎?”
宮牧斜視:“你看我污嗎?”
“我吃喝拉撒你都看着,你說你污嗎?哎你會不會還吸我陽氣吧?書裏的狐貍精都是吸男人陽氣的。”
宮牧眼神輕蔑:“凡人濁氣只會誤我修行!”
“說得跟真的一樣,你究竟什麽東西?”不等宮牧回答,邢戰又嚴肅道,“宋游玄是不是能看見你?”
“他看不見。”宮牧毫不遲疑,“但他能感覺到我。”
“邪門啊。”邢戰撓了撓腦袋,“不行!我得再去背一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在他們跨進水月人家大門時,宮牧稍微緩下步伐,眼中含着碎冰,冷冷地注視門柱下的石墩。
剎那間,邢戰在宮牧身上感受到了名為殺意的氣息,小小的一個少年,卻猶如沙場上浴血的修羅,眉心朱砂殷紅,兇煞中帶着霸氣。
“你在看什麽?”邢戰問。
宮牧瞬間收斂氣息,跟上邢戰,面色平靜:“沒什麽。”
邢戰順着他剛才的視線看去,似乎看到一團淡淡的灰霧,揉了揉眼睛再看,又什麽都看不到了。
當晚,邢戰依舊是打掃完茶坊關門歇業,準備休息。
“去看看門上鎖了嗎?”宮牧道。
“鎖了呀,我第一件事就是鎖大門。”
“再去看看,萬一你老年癡呆了呢?”宮牧堅持。
邢戰大驚:“才一天,你哪學來的老年癡呆這個詞?你知道該怎麽用嗎?”
“我聽你店裏客人說的,快去看看,休再啰嗦!”
邢戰無奈,只能再去前門後門轉了一圈,當他檢查完前門後一轉身,餘光瞄到一抹紅光閃過。猛然回頭,卻平靜無常,只有宮牧斜着死魚眼。
“你剛才幹了什麽?”
“我幹了什麽?”宮牧反問。
邢戰又上下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用眼神警告宮牧。
一天忙完,邢戰舒舒服服沖了個澡,幸虧沖淋的隔間本來就很小,一關上門正好把宮牧擋在外面,斷絕了洗澡也要被他看着的可能。
洗完澡,邢戰拉開門,一邊擦身,一邊道:“幫我把內褲遞過來。”
也許是在他看來宮牧幾乎跟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以至于他一時忘記了宮牧是個鬼。
宮牧卻也沒有立刻反駁,兩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邢戰的內褲。
邢戰很快反應過來,走出沖淋間就要拿內褲。
“別動!”宮牧大喝,把邢戰吓了一跳。
宮牧繼續盯着他的內褲,好像要把他內褲灼出兩個洞。
邢戰有點不好意思了,雖然只是條平角褲可一直被人盯着總覺怪怪的:“那什麽,我能穿內褲了嗎?”
宮牧的雙手隐隐發光,慢慢伸向內褲,像拿什麽珍貴藝術品一樣捧起邢戰的內褲。
邢戰差點以為自己穿的是黃金內褲,被人這麽鄭重其事地捧着實在是太詭異了,但他立刻發現更加詭異的地方:“你能拿起東西?”
他的話讓宮牧分了心,手上光芒一淡,內褲掉落,蓋在了宮牧臉上。
邢戰眉角一跳。
內褲在他臉上短暫停留後,穿過他的身體,啪嗒,掉在濕噠噠的地上。
兩人低頭望着弄髒的內褲,氣氛詭異。
邢戰無奈,只能把內褲塞進洗衣機,光着屁股走到房間又翻出一條穿上。
夜深,邢戰熟睡,宮牧還是站在他床頭。
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巨響,聲音來自于水月人家的大門。
宮牧循聲望去,面色森冷,殺意又起,少年俊俏的臉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煞氣。
砰砰砰!
緊接着又是幾聲,好像什麽東西在沖撞大門,在安靜的夜裏尤為響亮。
但是向來警覺的邢戰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依然睡得沉沉的。
宮牧的身上發出淡淡的紅光,眼中隐約有赤色烈焰在流轉。
許久,撞門聲停止,宮牧漸漸放松,光芒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