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蒼溟海的輕輕一問,把蒼泊吓得魂飛魄散,掩耳盜鈴地往邢戰身後躲。
邢戰直想扶額,低聲道:“你不是說你把你太叔公搞定了嗎?”
蒼泊哆哆嗦嗦道:“沒、沒錯啊,我、我确實把他送房間,還、還幫他關上門。”
“我怎麽會有你這種豬隊友?”
“這也能怪我?”蒼泊大叫冤枉,戰戰兢兢地對蒼溟海道,“太叔公,你、你怎麽回來了?”
“就你撒謊時費盡的模樣,我要是看不出來,我也真算是白活了。”蒼溟海面無表情地向他們走來,雖然是在對蒼泊說話,但視線一直停留在邢戰和宮牧的身上。
“對、對不起……”蒼泊鴕鳥似的縮在邢戰身後。
蒼溟海一擡手,蒼泊手裏的書唰的一下飛到了他手裏,這一招隔空取物把邢戰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翻了下書,神情變得凝重,随即又望着邢戰,但出于禮貌,并沒有任何動作。
邢戰趕緊識相地把手裏的書雙手奉上,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沖突。
蒼溟海只是掃了一眼封面,一貫冰冷淡漠的眼中閃過訝異。
但他很快恢複鎮定,眼簾微垂:“小泊,你私自進我書房,還帶着外人,你自己說該怎麽罰?”
蒼泊垂頭喪氣:“罰抄清心咒兩百遍。”
“只兩百遍?”
“五百遍!”蒼泊快哭了。
“你現在就去……”
“你知道我們在找什麽的吧?”邢戰突然開口。
蒼溟海對上邢戰的視線,眼神冷得像冰,利得像刀。蒼泊一個勁地沖他打手勢示意他別惹蒼溟海生氣,但邢戰視而不見。
“一本‘辛卯’,一本‘葵巳’,以你的聰明才智很容易就猜到吧?”雖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不是普通人,但邢戰并不畏懼,雖然知道私闖人禁地很不地道,但他必須抓住一切生機。
“所以呢?”蒼溟海淡然回應。
邢戰失笑,他意識到蒼溟海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人有欲便有所求,有所求便有破綻,邢戰見過太多有欲有求的人,但蒼溟海沒有,或者說他的欲他的求不是一般能給予的。蒼溟海個性冷淡,軟硬不吃,到底是上百歲的人精,善于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對于這樣的人,別指望能套出什麽話,唯有直截了當可能還有希望。
“‘壬辰’,我們想找‘壬辰’這本書。”
蒼溟海款款走到書架邊,慢悠悠地将書插回書架:“沒有這本書。”
邢戰與宮牧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傻愣愣地問“怎麽可能唯獨缺這本”之類的蠢話:“你見過鬼面具?”
蒼溟海的手指搭在書脊上,雪一般的臉龐更白了幾分,眼角微微顫抖:“你們見過了。”
邢戰苦笑不止:“是啊,見過。”
蒼溟海緩緩向外走去,冷漠而疏離:“不是任何東西都能碰,不是所有疑問都應該去探究,趁你們還沒惹上麻煩,我建議趕緊脫身。出來,我要鎖門了。”
“如果我告訴你已經惹上麻煩了呢?”
“戰哥!”蒼泊驚道。
蒼溟海駐足,視線轉向蒼泊。
“戰哥,你這是幹什麽!”蒼泊急了,雖然蒼溟海對他十分嚴厲,可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他銘記在心,最近蒼溟海病重,他怎敢再說自己的事?
“這有什麽好瞞的呢?既然他也是曾經見過鬼面的人,與其沒頭蒼蠅一樣地到處亂撞,不如大家都簡單直接一點!”
“不行!我說不行!”蒼泊大叫,撲過來就要捂邢戰的嘴。
宮牧搶先一步,擋在他面前,輕輕松松一只手将他鉗制住。
“戰哥!”蒼泊撲騰着,眼睜睜看他走向蒼溟海。
邢戰邊走邊解開衣扣,他今天單穿了一件襯衫,襯衫一脫,裸.露出上身,暴露出背後猙獰的鬼面。
蒼泊啞火,驚訝地瞪着眼。
宮牧深深望了邢戰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眼熟嗎?”邢戰沖蒼溟海一挑下巴。
青黑色的鬼面似乎在對蒼溟海笑,蒼溟海臉色大變,踉踉跄跄地向後倒退,腳下被書架絆了一下,身體傾倒。
邢戰連忙上前攙扶,當他抓住蒼溟海手臂時,只覺他手臂又硬又細,有一種奇怪的觸覺。還沒來得及細思,蒼泊已趕來接過蒼溟海。
“所以我懇請你,如果你知道些什麽,盡可能告訴我。”蒼溟海對鬼面如此驚懼,也是讓邢戰始料不及。
許久蒼溟海才緩過勁來,輕抹額角的汗水:“恐怕,我只會讓你失望。”
“總不會比現在還差。”
蒼溟海推開蒼泊,背影虛弱又疲倦:“都先出來。”
幾人在客廳裏坐定,蒼泊給衆人泡了茶,規規矩矩地坐在蒼溟海邊上。
蒼溟海捧着茶杯,垂着頭,呼吸弱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衆人也不敢催促,靜靜地陪着他。
當太陽落山,霞光照進客廳,蒼溟海才開口:“小泊,去把窗簾拉好。”
蒼泊趕緊将四周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并打開了燈。
“那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對我來說好像還是昨天。”白色的燈下,蒼溟海就像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冰人,眼睛直視前方,視線卻沒有落到實處。
八十年前,合了土地公的說法,邢戰側耳傾聽。
“小泊應該已經告訴過你關于我們門派的事了,其實算不上什麽隐秘之事。我師父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一張鬼面具,按照門派的規定記錄在冊,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他老人家當年的手跡。
“他發現戴上面具後修為精進極快,以為是得到了機緣,便愈發勤奮日夜不綴,短短一個月竟然就超過了潛心修行上百年的師祖。這種速度太過反常,師祖和師叔師伯們都勸他,說他提升太快未必是好事。但師父着了魔似的根本就聽不進,認為旁人都是嫉妒他,是他大道的阻礙。
“師父本是個和善的人,但自從他有了面具後,脾氣就變得古怪,不再與任何人親近。突然有一天他就發狂了……”
說到這裏,蒼溟海深吸了一口氣 ,不願提及的往事将他淹沒,悲傷像深不見底的大海。
“他封了山,血洗門派,門內長輩無人能攔得住他,合全力才将他打傷,但他們也被暴怒的師父全滅。最後,我與……”他頓了頓道,“師兄二人僥幸逃脫,啓動護山大陣,将師父困死在了裏面。”
“那這些書?”
“這些書是我們數十年後再從廢墟中找出來的,‘壬辰’一本記錄的正是面具,當時由師父随身攜帶,所以也一并毀壞,沒能留下來。”
當年的慘劇在旁人看來不過是一則故事,他說來短短數語,豈能描摹當日的驚心動魄。都是至親至近的人,銘刻在心中,幾十個春秋都無法淡忘。
長久的沉默後,邢戰試探道:“那面具……”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師父得到後也極少示人,但它無疑是師父入魔的根源,是我清玄派滅亡的罪魁禍首。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恐怕真的很難幫到你什麽。”
“那面具去哪裏了?”邢戰問。
蒼溟海搖頭:“應該是與師父一同被毀了吧。”
邢戰黯然,雖然知道了清玄派滅亡的經過,但無濟于事,他仍然對鬼面一無所知,甚至覺得這玩意兒更加捉摸不透,它的來源是個迷,它會造成的後果也不盡相同,或者說完全無跡可尋。
離開的時候,蒼泊将邢戰和宮牧送到門口。
“對不起,戰哥,我還以為你要把我的事告訴太叔公呢,我錯怪你了。”蒼泊一個勁地道歉。
“說什麽呢,多大點事。”邢戰當然不會告訴他,其實一開始是真想告訴蒼溟海,畢竟自己只是個外人,他們才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不不,是我害了你,真對不起!”
蒼泊一直以為是他把邢戰牽扯進王春旭的事,才害邢戰被鬼面盯上。
看他小狗似的垂着頭,邢戰嘆了口氣,随即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你想什麽呢?是假的。”
“哎?假的?”蒼泊摸着被他拍疼的腦袋。
“我就知道會被你搞砸,所以特意想了B計劃。你說你背後出現鬼面,我想着這主意不錯,照樣子畫了一個,到時候萬一被你太叔公發現,就打苦情牌,沒想到還成功了。”
“原來是你畫的?”蒼泊馬上就信了。
“畫得不錯吧?”邢戰擠了擠眼睛。
蒼泊立刻恢複元氣,崇拜地看着邢戰:“戰哥,你太聰明了!這都能被你料到!你畫得也太像了吧!我都被你唬弄過去了!”
“行了,別廢話了,回去照顧你太叔公,看他病的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
“嗯!戰哥你慢走,我不送了!”
蒼泊興高采烈地關上門,宮牧瞥了他一眼,微微皺起眉骨,語氣卻十分平靜:“你對這呆瓜太好了吧。”
“有嗎?”邢戰聳肩,“他又幫不上忙,幹嘛給他造成心理負擔呢。”
“他瞞不了蒼溟海多久。”
“我也這麽認為,而且我覺得他根本就不應該瞞,到時候出事了對人傷害更大。不過呢,既然是他自己的選擇,我總得尊重他,你說對吧?”
宮牧輕哼一聲,似是不屑,邢戰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