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隊長千裏尋夫】

森林中的夜色濃黑的仿佛天空再也不會亮起來了,樹葉窸窸窣窣發出如泣如訴的搖曳聲,張牙舞爪的枝幹如同從天而降的牢籠将他們全部困死在這裏。

漫長的一夜在壓抑沉悶中靜靜流淌,天邊剛剛有深藍的晨曦斑斓落進森林中時,江褚突然站起身,将巨大的行軍包甩上肩膀,冷靜的道,“我要離開這裏。”

“隊長,上級有命令……”

江褚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密林中如同獵豹隐匿着危險,他聲音低沉,啞聲說,“我要找一個人。斑鸠,現在我命令你是隊長,帶領他們原地等待任務!”

他果斷的将肩膀上的勳章撕下來,雙手奉上,目光一一從他的隊員身上劃過。

他不配當這個隊長,不配接受他的隊員的信任,他無法再堅定自己的信仰,尤其是無法再見過那個人兒之後還能坦然面對他的上級,他的國家。

江褚轉身大步離開,手臂卻被人突然抓住,被叫做斑鸠的男人臉上塗滿油彩,只有一雙透亮的眼睛望着他。

斑鸠沉默的拉着江褚往前走,一直到江褚甩開他手腕,漠然道,“你想問什麽問吧。”

“隊長,這一個月以來你都不正常,雖然我不該問,可現在喪屍橫行,活生生的人說不定下一刻就死了,也許現在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不在乎什麽國家保密,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抛棄你的隊員!”

江褚擡眸,盯着他,“你知道軍人的天職嗎?”

“服從命令!”

“服從命令……”,江褚深深嘆口氣,目光松動,他擡眸凝望遠處慢慢明亮的蒼穹,“三十二天前,我收到ssss級命令,離開基地七天,你還記得吧。”

“是。”

江褚深深皺眉,“命令的內容是配合一個隐秘實驗室基地。他們要求我……”他有些說不出來,腦中全部都是那條細滑青黑的魚尾和那個人無聲流眼淚的模樣。

“我的任務是與一只人魚進行……我對他施暴,提供基因。我猜測過他們的目的,是想要讓人魚誕出下一代。”他忍了好久,才說出這段話,心口像被刀子刮過。

斑鸠睜大眼睛,“人魚?世界上真的有人魚?!下半身魚尾,上身是人?!”

“不,并沒有,那只是傳說。我所見到的人魚是他們利用細胞基因與魚類基因片段無數次融合,進行的基因改造。我想,試驗進行的并不順利,否則他們完全只需要向精子庫提取,完全不需要使用…這種方式。”

“匪夷所思。”

“是,他們的基地非常隐秘,而且從話語之間似乎這個實驗已經進行了好多年了,我無法知道具體的地點,不過,我想試試再找到那裏!”

斑鸠皺眉,“你離開的原因…”

“他們一定有許多人魚,可我只見到了那一只,不,是一位男孩。他們使用了什麽,能讓他的魚尾轉化成雙腿。他和正常人不一樣,他——”江褚說不下去,他無法描述他的想法,無法說出來他的感受。

江褚盯着他的隊員,聲音中摻着愧疚痛恨和顫抖的絕望,“我想再見到他。”他勾唇,薄唇抿出淩厲的弧度,“現在不一樣了,這個世界不一樣了。我要去找他,我想、我要他!”

斑鸠從來沒有見過江褚的神情,他和他并肩作戰了七年,是隊長,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從來沒有見到男人流露的深重壓抑仿佛失去了摯愛一般的痛苦的模樣。

“你……”

江褚勾勾唇,“所以,抱歉,我不能在做你們的隊長了。從現在開始,我也不會再是軍人了,我要去找他。”

他的小魚兒,他要他。

斑鸠呼出一大口氣,原地跺了跺腳,“我們等候在深山老林裏就永遠沒辦法知道外面的世界怎麽樣了,隊長,我和你一起去,喪屍也好,末日也好,兄弟不怕。”

江褚心口一暖,斑鸠轉身走入其他隊員之中,沒有告訴他們江褚的秘密,只是詢問誰願意跟随隊長走,走了,就是違反了命令,走了,就是放棄了他們的身份。

“要走要留,絕不強求!”

一個小時後,天邊大亮,熾熱重新炙烤着大地。

四個人留下,三個人摘下軍帽願意誓死跟随隊長,江褚看着他們,“你們知道出去之後面對的是什麽嗎?”

“不就是喪屍嘛,沒有腦子沒有情感,一槍爆頭就行了。”說話的竟然是個女人,摘下帽子才能看見她墨色的長發。

幾個人勾肩搭背踩着潮濕的泥土朝太陽的方向走去,“哈哈哈,夜莺膽子大,雖說是個老娘們,但戰鬥力絕對不容小觑。”

“你才老呢!隊長,他欺負我,等會喪屍都交給他開路!”

“哈哈哈,來吧,讓你們見見我的槍法。“

……

破碎的玻璃試管碎了一地,碎片在他摔下來的時候割破了他的魚鱗,冒出細縷的鮮血。

那些白衣服的人和平常不一樣,走路遲緩,臉上恐怖,身上布滿撕咬的傷口,他們聽到聲音紛紛轉頭,用滿是惡臭的臉輕嗅地上的人。

他現在只有魚尾,無法逃跑,只是蜷縮靠着牆壁,清透的大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恐懼,但更多的卻是懵懂的茫然,和接受死亡的無奈平靜。

七八只喪屍低頭嗅着他的味道,唯一存活的大腦似乎無法判斷眼前的是否是食物,他的味道不是食物。

*的手指在他的身體和魚尾上掃過,當他決定閉上眼睛等候疼痛來臨時,那些白袍人卻慢慢退開了,拖着腸子殘肢漫無目的的搖晃尋找。

他低低的喘氣,胸口的激烈跳動讓他有些難受。他怔怔的靠着牆壁,擡頭凝望他從有意識以來就待着的實驗室。

不再是以往的整潔嚴肅冰冷,變得雜亂肮髒,那些白衣服的人不再認得他了,變得醜陋呆滞。

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他默默的垂眸。

半晌後,他小心的撐着魚尾在地上四處尋找,避開那些恐怖的白衣服的人,他在亂七八糟的試驗器具中找了好久,才終于在原本完全隔離的地方找到他所需要的東西。

那是一只手環,很像手表,純黑色的能戴在手腕上。那些白衣服的人在取這個東西的時候總會穿上很厚重的隔離服,像是非常懼怕這個東西。

雪白的牆壁上滿是髒污的血痕,他慢慢撐起身體,用魚尾做支撐讓自己能夠到那只手環,但他的魚尾無法長期直立,他試了好幾次,磕碰在牆壁上将有些幹澀的鱗片也弄掉了下來。

一直到他無數次用魚尾猛地拍地,發出悶悶的聲音,他趁機擡高身體,才終于碰到那只手環,然後跟随着手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聲音又引來了喪屍,他們散發着惡臭在他的身體上尋找,然後,離開。

他等待着那些人離開之後才将手環待在手腕處,低頭尋找,撿起一只鋼筆,将它咬在口中,遲疑的按下手環兩側的按鈕。

空氣中的微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呈現一種光圈的形式在以他為中心蕩開,他的身體開始發出微微的痙攣,皮膚蒼白繃緊,血管乍現,尤其是他脊椎以下,從小腹的位置開始的鱗片開始發生變化。

透明的黏膜慢慢幹燥散發着淡淡的濕腥味,尾鳍處像是被無形的刀刃生生劃開一般……

他疼的悶哼出來,顫抖的看着自己的魚尾被覆蓋上一層淺白的近似人類的肌膚,手腕上的手環中散發出的微粒只有對他有反應,基因片段受了影響,在他的身體裏迅速裂變。

他——啊!

他忍不住痛呼一聲,那條青黑富有光澤的鱗片正慢慢從他的身體褪去,掩藏在人類肌膚血肉之下,逐漸露出兩條筆直青白的雙腿,尾鳍分裂,化成一雙年輕男子的雙足。

他扶着牆角慢慢用雙腿支撐,移動的十分艱難。

他不經常使用這雙腿,或者很長時間他只需要躺在那裏任由那些人研究,不需要做再多的事。

他滿身是汗,雙唇泛白,清秀的臉龐上發絲濕透垂下來,低頭凝望赤|裸的身體,左側脖頸的烙印因為剛剛身體的變化而有些充血,非常清晰的露出來。

他扶着牆壁一步一步朝實驗室的外面走去,将腐爛的研究人員留在身後,将雜亂留在身後,第一次,試圖自己走出這裏,逃出這裏。

他憑借記憶慢慢走出圍困他的實驗室,沒有注意到身後他離開之後便一直閃爍結果的營養室的顯示屏上的數據——hcg>6iu/l。

實驗室中滿是惡臭,雪白的牆壁上印着血手印和滴淌的濃黑的血水,桌椅散亂,俨然幾乎成為廢墟。

他凝眉,看着腳下發黑的人體組織,不明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擡眼張望,渾濁的透明窗裏隐約可見晃動的*的人,拖着腸子殘肢無神的游走…

他一怔,看見離他不遠的一處透明試驗室裏,就在幾張桌子堆積成角落的地方縮着一個人,不,他不太确定是否還是他從前見到那些白袍的人。

那人身上的白袍破爛的挂在身上,他趴在那一點點角落裏,目光瘋狂絕望,無聲的死死瞪着他,猙獰的手掌貼着堅實的透明厚玻璃。

原來那人早就看見他了。

他扶着牆壁,光着雙腳站定,看着那人無聲的張嘴嘶吼,用發黑的血液在玻璃窗上寫下字。

那個白衣服的人在向他求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