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左向右又向左,兜兜轉轉走了許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秦管家穩重的聲音響起,“大小姐請下車,相府到了!”
沈喬又将睡過去,聞言,醒了神,推開車門。
只見前面是一紅漆銅環大門,兩旁立着威武的石獅,門楣上一塊金字牌匾,匾上古篆豪體書了兩個大字,柳府。
小厮上前扣了扣門,門立刻被打開,門內站了兩個錦衣管事,向外望了望,待見到秦長,忙打開大門,恭聲道,“原來是秦管家回來了!”
“嗯,去通知老爺,大小姐接回來了。”秦長的聲音比之前多了些許威嚴。
“是。”其中一個管家轉身進了院子,另一人前來迎接沈喬。
沈喬不待小厮躬身車前,提裙自行跳下馬車,錦衣管家眉頭微皺,嘴角揚起一絲輕蔑,然轉瞬即逝,彎身恭敬的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沈喬點點頭,進了大門,院內佳木蔥濃,紅木長廊,琉璃磚牆,處處雍容華貴。
此時,前去通報的錦衣管家氣喘籲籲的跑來,“秦管家,大小姐,老爺在花廳等候。”
秦管家帶着沈喬進了花廳,只見屋裏或坐或站竟是圍了滿屋子的人。
正座一左一右,坐了一男一女,左為一中年男子,面露威嚴,雖然微微發福,但不難看出年輕時必是風流倜傥。右為一美豔婦人,身姿端正目光銳利。身後站了一女子,看上去比沈喬略小,容色秀麗,此時正用高高在上、審視的目光看着沈喬。
往下依次做了柳相的兩房妾室。
每人身後都站了數個丫鬟,老媽子,擁擁擠擠一屋子人,此時都是好奇的目光看向秦管家帶回來的柳家長女。
初時,見她一身粗布麻衣,見了柳相和柳相夫人也不知行禮,目光都有些鄙視,心裏均想着,果然是在鄉下長大、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
待仔細看了她的面容,均是一怔,柳相年輕時的風流俊逸自不必說,二夫人也是一副好相貌,然而他們的女兒卻猶在二人之上,竟是絕美至極,且整個人看上去空靈飄逸,毫無脂粉之氣,竟不似凡間女子一般。
秦管家上前一步,彎腰恭敬道,“相爺、夫人安好,秦長不負所托,已将小姐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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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聞聲回神,相爺目光微動,二夫人馮淑雲卻是已經目中含淚,嘴唇發抖,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喬。
早年不得已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兒送人,後來到了相府也無所出,本來以為此生已無所指靠,沒想機緣巧合,自己的女兒又回來了!
柳相面色也有所動,似是有些感慨,啓口道,“卿卿乃我和二夫人所生,因幼時體弱多病,所以自小寄養在城郊無相庵,由惠恩師太養大,如今已及笄才将其接回。”
衆人中除了知情的幾人,其他人皆是一副恍然的表情,再看沈喬便多了幾分憐惜。
沈喬面對衆人的注目只是低頭靜靜的站着,看不出悲喜。
二夫人目光殷切的看着沈喬,卻見她一眼也不曾看向自己,不由的暗驚,“女兒怎的這般模樣,莫不是怪自己當初棄了她?”
再想起當年無緣無故成了妾,還是舍棄了女兒換來的,又想起這些年的境遇,悲從中來,竟輕輕啜泣起來。
柳相輕咳一聲不悅道,“淑雲,女兒已回家,你這是做何?莫要失了分寸!”
二夫人忙止了聲,以娟掩面,道了一聲是。
大夫人起身,走到沈喬面前,和聲道,“我是你爹爹的大夫人,你和文宛文卉一般喚我娘親便可,這兩位是你的姨母,你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說完回頭看了一眼柳文卉,又接着道,“那是文卉,文宛身體不适不在這裏,你還有一個弟弟文珺,今天去書院了,但很快也會見到。”
沈喬仍只是靜靜的看着衆人,目光清澈且淡漠,無論爹爹、娘親、姨母、妹妹還是弟弟,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稱呼而已,絲毫感覺不到稱呼之後所代表的情分。
見她沒有反應,大夫人心中稍有不悅,面上卻不漏分毫,仍是一副和氣的模樣,回頭沖柳相道,“想來卿卿坐車也累了,我這就去帶她去自己的院子,看看還有什麽缺的。”
柳相微笑,點頭道,“聽說你安排的甚是上心,現下先帶她過去看看,稍後領她到書房來,我還有事要問。”
“是!”
三夫人雲錦聞言不動聲色的露出一絲嘲諷,端起茶杯,垂下眼眸掩飾了過去。
柳夫人上前牽了卿卿的手向外走去,其他人也紛紛跟了上來。
沈喬不着痕跡的掙脫了柳夫人的手,跟在她後面。
柳夫人輕輕一頓,向後輕瞥了一眼,繼續端莊的向前走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陌香苑而去,待到了時候都有些氣喘籲籲,陌香苑實在是有些偏遠,很多人竟是第一次到此處。
院內入眼是一株桂花樹,大約已有上百年的樹齡,正是開花時節,滿園淡淡桂花香。
沈喬眼睛一亮,自進府第一次露出一絲興味的表情。
衆人卻以為她見了相府的奢華而高興,不由的在心裏又是驕傲又是輕蔑的笑了一聲。
進了房內,精致的擺設讓衆人一怔,明白了柳相所說的上心,也對大夫人暗暗驚嘆。大小姐今年已及笄,比大夫人的嫡女柳文宛還大上一歲,算起來是老爺和夫人成親之前便和二夫人有了,大夫人不但善心的将其接回,安排的還如此周到,真是讓人不得不對夫人的寬厚大度由衷的贊賞。
二夫人環顧四周已是淚水漣漣,看來老爺還是很看重自己的這個女兒,雖然此前大夫人對她有些壓制,但是現在只剩對夫人的感激。
只有柳文卉在衆人見不到的角落,手指絞着手絹,眼中滿是嫉妒和不甘。
這一切落在三夫人眼裏只輕輕一笑,滿是不屑,大夫人此舉不過收買人心,最重要的相爺的心,蠢如二夫人竟以為是看重她們娘倆不成!自己出身煙花之地,在這府裏沒有地位,連親生的女兒都疏遠自己每天“盡孝”在大夫人面前,二夫人又能好到哪裏去,多了個女兒又如何,還不是和自己一樣。
大夫人滿意的受着衆人贊嘆的目光,對身邊巧珠吩咐了一聲,巧珠應聲離開。
待回來時身邊跟了幾個下人。
大夫人道,“既然有了院子,就不能少了下人,這兩個丫頭還算伶俐,就侍奉你左右,這兩個老媽子幫你打掃收拾,看看可還滿意?”
沈喬向站在前面的兩個丫鬟看去,只見一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正擡頭向她看來,姿容秀麗,看着她輕輕一笑,眼中溫恭卻不失伶俐。
沈喬心中一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青玉。”青玉低下頭去。
“你願意留在這嗎?”
“奴婢願意。”青玉依然低着頭,聲音恭敬。
“呵”,大夫人輕聲一笑,“看來你和這丫頭還挺有眼緣的,那就讓他們留下,坐了那麽久的馬車你也累了,暫時先歇着,待會兒會有人來領你去老爺那。”
說完轉身看着幾個下人,面上笑容褪下,換了威嚴,道,“小姐初回府,你們伺候要仔細,若有差池,你們自知道後果!”
“是!”幾人低頭齊聲道。
大夫人點點頭,領着衆人就要離去,二夫人躊躇了一會終是開口道,“夫人,卿卿剛回府,可否讓我留下陪她一會?”
大夫人看着她,半晌,才輕輕一笑,“那是自然,你們母女許久未見,自是有很多話要說,但莫要耽誤了老爺問話。”
“是!”
送走大夫人及一幹人等,二夫人揮退下人,将沈喬拉到床邊,目光殷切的看着,很快又落下淚來。
沈喬輕輕掙脫她握住自己的手,靜靜的等着她要說的話。
二夫人自顧哭了一會,又自顧的說了起來,“卿卿,你受苦了!我才是你真正的娘親,但府裏的規矩,娘是妾,所以你只能喚娘親姨娘。而我本來應該是正妻的,都是。。。。”似是顧忌什麽終沒把話說出來,只是又哭了起來。
“當初娘把你送走也是不得已,你要體諒娘的苦處。現下娘的日子也不好過,你爹爹早已不念早間的情分,對我總是不理不睬,我沒有大夫人的地位,也沒有三夫人魅惑的那套手段,在這府中如履薄冰。他卻不想中第之前是誰陪他過的苦日子。”
說着似是想起往日的委屈,哭的更加凄厲起來。
沈喬看着她一邊哭一邊念叨,看着她頭上的金釵搖搖晃晃,看着她臉上的粉粘的到處都是,心裏一陣想笑,但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笑的不合時宜,便強忍着,看上去到似悲傷難忍。
二夫人又哭了一會,才止住,重新拉住沈喬的手,“卿卿,現在不同了,你回來了,娘也有指靠了,你看,你爹給你這麽大個院子看來也是很在意你的,我也不用再看別人臉色了!”
二夫人又絮絮叨叨了許久,直到門外有人進來,說老爺要請大小姐過去,才止住,對着鏡子整理了妝容和沈喬一起去了柳相書房。
書房內柳相和柳夫人已等在那裏,看着二夫人紅腫的雙眼,似是了然,并未多問。
沈喬坐在對面的紫檀雕花椅上。
柳相沉默了一會,看向柳夫人。柳夫人似是明白他所想,輕笑一聲問道,“卿卿,有些事我們還不太明白,所以想當面問清楚。當初你是怎麽到了安崮山的?”
沈喬目光清澈的看着柳夫人,一副天真無知的樣子回道,“我四歲時,鄉下發水,是師父救了我。”
“那你師傅是何人你知道嗎?”
沈喬做懵懂狀,“不知。”
“你師傅可曾和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更加迷茫的眼神,“不曾。”
二夫人聽着大夫人的問話,驚訝的看向柳相,柳相卻并未看她,垂頭低眸一副沉思狀。
“實話說,你離家許久,當初的沈氏夫婦已死,我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老爺的女兒。”轉頭看向二夫人,“妹妹,你的孩子你最了解,卿卿身上可有什麽證明身份的東西?”
二夫人一愣,似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努力想了一會才道,“卿卿左肩有一紅痣。”
“哦,那便好說了,妹妹帶着卿卿去後面卧房一驗就是。”
“是!”二夫人起身不安的看了柳相一眼,忐忑的帶着卿卿去了卧房。
不一刻,二夫人面帶笑容的走進來,對着柳相歡喜的道,“老爺,卿卿确實我們的女兒!”
聞言,柳相也是面色一松,笑道,“如是便好。那就再無顧慮了,帶卿卿下去吧,有什麽短缺盡管找夫人說。”
二夫人恩謝後帶着沈喬回了陌香宛。
回去之後又是一番訴苦,直到夜幕降臨才依依離去。
沈喬卻是累的不行,直覺比走了半座山,采了一天藥還要累,爬上床就想睡覺。
青玉進來問要不要用晚膳,沈喬才想起自己早已腹中空空。
傳了晚膳,坐下吃了幾口見青玉和另一丫鬟在旁邊站着,問道,“你叫什麽?”
小丫鬟回道,“奴婢紅瓶。”
沈喬噗嗤一笑,“青玉,紅瓶,你們兩個的名字到是般配。”
青玉也回笑了一下看向紅瓶,紅瓶卻只低着頭看着地面。
“你們也坐下吃飯啊,為什麽只站着?”
紅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惶恐道,“小姐,奴婢怎麽可以和小姐坐一起吃飯,這要被大夫人聽了去,奴婢們定是要被趕出府的!”
沈喬一愣,看向青玉。
青玉看着她輕輕點了點頭。
“哦”沈喬撇了下嘴,不再多說,狼吞虎咽吃起來,看的旁邊的青玉紅瓶直皺眉頭。
沈喬卻沒看到這些,邊吃邊想,到現在唯一欣慰的就是相府的飯菜确實比山上要好的多,最重要的是,不需要自己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