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正中靶心
那聲音如喚貓狗,齊宥緊抿唇角,身形未動。
這些錦衣衛皆是雍熾親軍,向來玩鬧慣的,看見齊宥的模樣登時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看他這模樣,不是吓得走不動道兒了吧?”
“瞧瞧那睫毛比女娃的還要長幾分,臉蛋也是盈一汪水兒般嫩,啧啧,別再直接尿褲子了?”
雍熾視線緊盯齊宥,笑容緩緩僵在臉上。側頭對那些人冷道:“你們閉嘴!”
齊宥握緊手掌,偏頭咬咬唇,深吸口氣調整好表情,快速走至雍熾身邊。
他怎麽會對雍熾有期待呢?怎麽會在雍熾吩咐廚子進國子監後在一瞬間覺得他在照顧自己呢?
寫那份謝恩書時,齊宥心底除了保命的緊迫,還有幾分戲谑。也不知為何,甚至不知從何時起,他心底總覺得雍熾不會像原書裏那般真的為難齊家,也不會真的想要他的命。
明明才和雍熾接觸過兩三次,怎麽會有這樣的自信?
方才那一箭堪堪從耳際滑過,雍熾明明只是把自己當個如兔子一般的玩物,興致所至,手持之箭可以毫無顧慮向他射來。
這種暴君,最好原地去世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一來就給朕臉色看!你膽子愈發大了!”雍熾一掌把檀木角弓拍到桌案上,冷冷注視齊宥:誰給你委屈了,說來給朕聽聽?”
錦衣衛們察覺到皇帝的不悅,射圃的氣氛登時凝固。
“沒……沒人給臣委屈。”齊宥被吓得身子輕顫,含怨含屈的垂眸:“只不過是差點被人一箭射中罷了。”
雍熾臉色陰沉,圍着弓架踱步,他方才也不知道怎麽了,本被烈陽灼烤的心思焦灼,忽然看到齊宥的身影遙遙出現在視野裏,頓覺暑氣漸消神清氣爽,恰巧手中持弓,本想用箭給他打個招呼吓吓他,卻看到齊宥滿臉驚慌,委屈又不可思議的望向自己,眼下竟然還覺得自己想殺他!
雍熾冷着面孔,徑直拿起羽箭搭在弓上。
三支箭嗖一聲倏然離弦,齊齊正中靶心,弓尾反射陽光,灼灼逼人。
雍熾手持彎弓,不可一世的賭氣冷哼道:“朕若想射你,還會失手麽?”
齊宥心裏莫名一輕,他被那三只正中靶心的箭吸引目光,即便再看暴君不順眼,也不得不在心底暗暗贊嘆。
射完這三支箭,雍熾不再解釋,也不再理會齊宥,只和身側的錦衣衛們探讨箭法。
齊宥在一旁津津有味的旁觀,漸漸忘記方才的驚吓,只覺人人箭法出衆,搭弓射箭極為恣意。
雍熾本以為齊宥看到自己逃課玩鬧,即便沒有苦口婆心進谏,也會連聲嘆息,誰知他站在一旁,滿臉躍躍欲試的神情,雙眸竟有傾慕之意。
“今日本是經筵日。”雍熾眯眼射出一箭,狀若無意道:“朕是偷跑出來的。”
這語氣怎麽聽起來有些驕傲?
齊宥不知所措:“難不成……我還要誇誇陛下?”
雍熾又道:“今日經筵的主講人是你父親,朕是逃了你父親的課。”
語氣依然謎之挑釁。
“正常。”齊宥饒有興致望着一旁搭弓射箭的錦衣衛:“我父親講話我也不愛聽,哪兒有射箭好玩。”
別說是逃課,暴君逃命他都不想管。
雍熾:“……”
他逃掉經筵在這兒偷懶射箭,任是哪個大臣都要吃驚的勸谏一番吧?
齊家的小公子怎麽對挑釁無動于衷?簡直是身為臣子的失德!
雍熾看齊宥對箭有興趣,忽然挑眉道:“你想試試?”
齊宥眼睛一亮,目光還停留在那錦衣衛身上:“想,看你們射箭真是潇灑肆意。”
“江斌,你累了,去一旁歇歇吧。”雍熾冷冷出言把人打發走,側身對齊宥道:“過來,朕教你。”
齊宥忙樂颠颠過去,卻發現雍熾根本沒有給他準備弓箭,只顧自己拉弓搭箭,把他晾在一旁。
齊宥氣鼓鼓的站在雍熾身側,全場的錦衣衛都下場休息了,他手裏又沒弓箭,只能站在暴君身畔,眼睜睜看暴君耍帥。
雍熾飛射出一箭,長眸微眯道:“朕逃課玩耍,把齊禦史晾在那裏,齊卿難道不會覺得憤怒難過麽?”
他對齊宥的反應很是訝異,倒真是有幾分猜不透。
對逃課并不陌生的齊宥撅嘴道:“我爹向來話多,經筵想必極為無聊,今日風晴雲朗,誰樂意上課啊?”
別說皇帝,他齊宥聽見上課鐘聲,也是一臉哀怨腳步沉重。作為兩世都被課業蹂躏的男人,齊宥在這一點上特別理解雍熾。
雍熾望着他若有所思:“朕還真是看錯了齊卿。。”
……
所以你什麽時刻可以把弓遞給我讓我試試?
齊宥緊緊盯着雍熾手裏的弓,神色充滿渴望。
雍熾側頭望了望齊宥,沒看到他憤怒無奈的模樣,心裏隐約有幾分計劃落空的失落,卻又依稀覺得今日的齊宥更想讓人親切幾分。
“你試試。”雍熾把弓遞給齊宥,眸色深處劃過琢磨:“齊卿今日所想,倒令朕驚訝。”
大弓以千鈞之勢壓過來,齊宥被帶得身子一偏,雙臂登時發酸,但一想到暴君方才輕松拉弓的模樣,齊宥立刻強撐着穩住身形,狀若輕松道:“陛下知道的我哥哥素來莊嚴,但陛下不曉得他在家裏總愛吃蜜餞吧?人有千面,陛下又為何要定性我是哪種人呢?”
雍熾唇角噙笑,語氣冷淡道:“齊卿真會說大道理,想必又是要勸朕不可偏聽偏信,遇事不能只憑自己喜好?”
“臣不是勸谏。”齊宥擡眸望着遠方的箭靶,低語道:“臣只是想讓陛下少生點氣罷了。”
天子一怒,伏屍千裏,能讓雍熾少生點氣,也算功德一件。
畢竟人人瞬息萬變,擅自把人定性歸類,即使貴為君王,也不能保證旁人做的事情樣樣合你心意。
雍熾似笑非笑眯起雙眸:“朕從不知齊卿如此會講話。”
齊宥面不改色的點頭:“臣一片愛君之心,自然是有感而發。”
雍熾的目光落在齊宥擡着的檀木大弓上,出言催促道:“齊卿話說了不少,這箭怎麽一只也沒射呢?”
“……”
這箭也不知是用什麽笨重材質做的,只拿在手裏就壓得齊宥胳膊直哆嗦臉通紅,簡直是一巨大的弓形杠鈴。
眼看到了見證實力的時候,齊宥只得羞恥的實事求是道:“陛下,是臣無能,弓太重,臣舉起來也十分吃力,想是拉不開了……”
“不是齊卿無能,是朕的弓太過霸道!”雍熾單手接過弓,輕松射出一箭:“朕昔年打出長城,威壓蒙古,也多虧這把八千石的好弓常伴朕左右啊!”
“八千石的弓,的确為難齊小公子了!”不待齊宥反應,雍熾已揚聲愉悅吩咐道:“來人吶,把朕八歲時用的牛角小弓拿來,讓齊卿試試。”
什麽?八歲時?牛角小弓?
看不起誰呢?
體測滿分的當代青年齊宥從未受過此等侮辱,他鳳眸微眯,開始用心打量不遠處的箭靶,這是一個小型射圃,目測靶子離自己不過二三百步的距離。
這種距離用八千石的弓?齊宥替手裏的弓感到委屈。
齊宥垂眸,漫不經心的拿過一只羽箭,用皎潔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箭杆,輕輕梳理箭尾的翎毛,姿态優雅安閑。
雍熾側頭笑道:“箭不是把玩之物,是要射入敵人胸膛的!”
齊宥不語,眼中卻乍然閃過銳利,他擡腕,身子前傾,徒手投擲的羽箭破風而出,穿過夏日陽光,穩穩地正中靶心之上。
在場諸人,從雍熾到錦衣衛到小太監,看齊宥的眼神登時變的震驚無比。
齊宥垂頭站在盛羽箭的桌案旁,發帶随風飄揚,滿身溫潤無害,仿佛方才擲箭的人根本不是他。真是開玩笑,小爺沒摸過弓,飛镖卻是天天玩,體育課又選的鉛球每周苦練,這個射程還用得着弓箭,徒手不在話下好麽?
當衆露臉,齊宥難免飄飄然,在暴君面前開始得瑟。
“陛下,承讓。”齊宥活動着手腕,神色愈發恭謹的提出建議:“臣看您那八千石的大弓也不必在此地用了。”
“齊卿随手一擲,竟能正中靶心!”雍熾打量他的手臂,眉心閃過不甘:“齊卿一介書生,怎會有如此神技?”
按時上體育課罷了。
齊宥此時激動得恨不能給當初逼他練鉛球的體育老師隔空磕頭,面上卻謙和一笑,惋惜道:“臣從小愛玩飛镖罷了,可惜臣八歲時把玩的飛镖沒帶過來,不能讓陛下觀摩,真是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阿熾:朕面子沒了……
這個射圃超袖珍,阿熾平常放松用的!
阿熾的武力值還是甩宥宥幾條街的,這次翻車純屬偶然!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