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萬宗】
把溫純安送上樓,萬宗在門口厚着臉皮尋找進屋的機會。“說好請你吃飯,現在你不方便出去,不如我給你做點什麽吃的吧?”
面對萬宗的提議,溫純安脫口就拒絕了。“我已經在外面吃過。”
事實上,萬宗應該猜到這種情況,但他還是一時僵住。
注意到萬宗的異樣,溫純安的眼睛很快閃過帶着歉意的柔軟光芒,他想了下,又補充說:“你還沒吃吧?不然我給你卧兩個雞蛋?”
萬宗不知道語言為什麽能那麽神奇,如此簡單一句話,讓他既傷感又溫暖,既酸澀又甜蜜。
他記得那時候覺得自己會卧雞蛋很了不起的少年,時至今日,對方似乎依舊覺得這個技能很拿得出手。
“你不會還是只會卧雞蛋吧?”萬宗始終繃緊的嘴角不自覺微微放松着勾起。
溫純安似乎被這個問題問郁悶了,他擡頭瞅了萬宗一眼,悻悻說:“我還會煎荷包蛋。”
“看來你是做蛋的專家。”萬宗一本正經說。
溫純安重新被逗樂:“好了,你已經笑話過我,現在輪到你了——你除了會煮方便面,現在又學會些什麽?”
萬宗不喜歡進行炫耀之類的幼稚行為,但此刻他沒忍住:“你冰箱裏有什麽東西?但凡有點吃的,我就能讓你知道我有多厲害。”
溫純安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懷疑地睨他:“你能保證不會把我的廚房給炸了嗎?”
“我在國外那幾年一次都沒有叫過消防隊。”萬宗随口回答,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異常狼狽。當初他就是為了出國留學離開溫純安的。
相對萬宗的尴尬,溫純安甚至沒留意到這個關鍵字,他只是好笑地上下打量了萬宗一番:“你倒的确沒把自己弄得營養不良,還長了個,那得是吃了多少方便面啊?”
“我學會做很多東西。”面對溫純安的“诽謗”,萬宗安靜回答。他不覺想起那時候第一次成功做出能吃的中國菜,腦海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小安應該試試我的手藝”。不過,當時,他已經成功将想起溫純安的頻率降低到一月一次,他覺得自己懷念的可能只是年輕的初戀情懷,而不是某個特定的人。
“雖然我已經吃過,不過,也許可以陪你再吃一點——如果你真的能做出看着不吓人的食物的話。”溫純安說着繼續稀奇擡頭看萬宗,“為了長見識,我願意冒險把廚房借給你。”自己轉動輪椅把萬宗領進房間的溫純安往旁邊指了指,“我的廚房在那兒。冰箱裏也足夠的食物。”
萬宗往廚房走去:“如果你有牛肉的話,我可以給你做我最拿手的紅燒牛肉。”
“大概有吧。”溫純安不确定地猜測。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冰箱裏有什麽的?萬宗疑惑地打開冰箱查看。作為一個只會做蛋的外行,溫純安的冰箱出于意料的應有盡有。萬宗不可思議地回頭看特地移到廚房門口準備觀戰的人,“你不會烹調,買那麽多食物做什麽?”
溫純安難得支吾了一下。“有備無患嘛。”
這一聽就是敷衍人的臺詞。溫純安沒有必要就食物的事欺瞞萬宗,他在萬宗面前唯一回避過的話題就是周明同。萬宗忍不住皺眉:“周明同還管你的冰箱?”
溫純安無辜地沖他笑:“不知道為什麽,明同特別喜歡給我做飯。”
萬宗不想給溫純安看任何臉色的,再說了,這怎麽也不可能是溫純安的錯,關于周明同對溫純安有企圖這件事。可是,萬宗沒有辦法保持良好心态……或許,他不僅僅讨厭周明同,甚至,他還有些害怕。
觀察着萬宗神情的溫純安認真開口:“剛才我們都很開心,直到提到明同。所以,我們以後能別再提這個人嗎?”
溫純安的語調平緩而輕淺,讓人從他的語氣聽來,不由相信周明同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為此萬宗感受到一絲安心,同時卻有不一樣的不安。
如果說之前萬宗擔心周明同對于溫純安太過殷勤,那麽現在,他同樣隐憂溫純安對周明同,對所有人只有漫不經心。
就在萬宗不知作何感想之際,溫純安已經輕描淡寫轉移話題:“說起來,你會炒蛋嗎?我特別喜歡炒蛋。”
萬宗努力回過神:“你會卧雞蛋,會煎荷包蛋,但不會炒蛋?”
溫純安一本正經聳肩:“我的确會很多東西,但畢竟,我不是萬能的。”
萬宗忍笑重新研究冰箱裏的食材考慮他的菜單,最終作出決定:“那麽我就做一個紅燒牛肉,一個炒蛋,再加鹹肉冬瓜湯?”
在國外的時候,因為不習慣西餐而盡量自食其力的萬宗其實并不真的喜歡烹饪,這是第一次,他有想要好好一展身手的興奮感。他盡量挑選了簡單的菜式,這讓他更有把握。在溫純安提不出異議後,很快開工。
自己只會卧雞蛋的溫純安一直在廚房門口用宛如評委老師的目光審視着萬宗的每一個操作,時不時點評一番——
“你的冬瓜切得厚薄不均勻。”
“你應該切幾塊比較大的牛肉,這樣吃到大塊牛肉的時候就會比較開心。”
“你打蛋的姿勢特別能顯你的手臂肌肉線條。”
萬宗打蛋打得更加起勁了,差點害得牛肉煮老。
當所有的食物上桌後,萬宗把溫純安推到餐桌邊。這頓因為主人已經吃過而主要是煮給自己吃的晚餐,萬宗耐心看着溫純安先品嘗了每一道菜。
“你覺得怎麽樣?”當大廚的征求意見。
溫純安嘉許點頭:“做得真不錯。牛肉咬得動,炒蛋也不苦,這個湯特別好——是熱的。”
萬宗很想同情地詢問對方平時吃的究竟得有多難吃才能建立如此評分标準,不過,他首先關注正題:“所以,小安,我以前獨自生存過,好好活到現在了,你應該看得出,我的生活能力足夠照顧一個傷患?”
這一問題很快引起溫純安的注意,他擡頭望向萬宗,思索着端詳:“我不會是那個傷患吧?要知道,我算不上傷患,只是扭了腳而已。”
“但你現在不得不坐在輪椅上。”
“事實上,有拐杖我也可以走路的,只是沒人給我拐杖而已。”
萬宗知道這只是溫純安的推拒之詞,他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對方身邊,半蹲下平視對方的眼睛。“小安,你還記得那次我踢球不小心骨折,康複前,一直是你照顧我的事吧?”
從小到大,萬宗幾乎從沒受過任何傷,那次骨折可以說是相對排第一疼的記憶,但萬宗至今最清晰記得的是,在那個時候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溫純安紅着眼眶幾乎就要哭的模樣。“從來沒發現你那麽愛哭啊?這麽小的傷,再說了,我腿不疼。”他輕聲逗對方。當時溫純安立即逞強反駁,“我不是因為你腿疼,”在頓了頓之後他又低聲說下去,“我自己心疼。”
如果可以,萬宗真的很希望自己還能回到那一時刻。
那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而柔軟。
那一刻他從未離開過他的小安。
那一刻他還不知道寂寞孤獨有多可怕。
“萬宗,你知道,那時我照顧你可不是為了求得回到。”溫純安的聲音将萬宗拉回現實。
萬宗凝神望向眼睛裏幹淨得看不到一絲歲月痕跡的他的初戀情人。“但那時你照顧我,同樣也不是為了讓我永遠為了欠你情而耿耿于懷吧?給我個機會,小安。我只是想确保你受傷期間被好好照顧。”
溫純安默默注視了萬宗片刻。“謝謝你,萬宗。”最終他用溫暖的眼睛看着萬宗輕緩說,“盡管我已經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但我真的很高興有你陪着我。”
曾經的溫純安就是一個不善于拒絕的人,遠遠觀望,他可能看起來過于內向沉默,但只要主動和他搭話,他總是會體貼地盡量用不至于顯得冷漠引起對方尴尬的真誠态度來面對對方,而一旦被要求什麽事,更是不忍心拒絕。
那麽多年過去,他依舊是那個輕易妥協的人,明明他是予以同意的一方,他卻自然表現得如同他心懷感謝。
只有和溫純安接觸過的人,才能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多認真在意自己的舉動是否能讓人感受最舒服自在的狀态。
這一點萬宗很早之前就已經知曉,并且深切體會。只是——
如今的溫純安與其說在意,不如說那已經是他的習慣,已經渾然天成,已經是天賦所在的漫不經心。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十七歲的溫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