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萬宗】

就萬宗照顧受傷的溫純安這件事,細節方面可以說依舊是溫純安不斷在“無法拒絕萬宗”。具體來說,例如最初的時候溫純安不認為萬宗需要晚上留宿在自己住處,可萬宗一句“只有住在這兒我才不至于晚上因為擔心你摔跤在地上起不來而睡不好”,溫純安便再次妥協,從家裏翻出了一張折疊床來——也不知道為什麽溫純安會有一張折疊床——這張床很快被安置在恰好有那麽個空地的客廳。

溫純安為此特別過意不去。“要不我來睡這張小床吧?”他試着詢問過萬宗。萬宗當然立即拒絕。“即便你不是傷患,我也不會讓你睡得不舒服。”

話雖如此——萬宗入住的第一個晚上,拒絕了萬宗幫忙洗澡提議的溫純安卻在前者準備去自己小床睡覺的時候擡頭望着他。“要不你和我都睡大床吧?那應該還是比小床好。”

萬宗很小心地評估着這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麽。溫純安對他露出幹淨到看不出一絲暧昧調情意味的笑:“你別怕你會做點什麽,我只怕你什麽都不做。”

同樣的話語讓萬宗仿佛瞬間回到十三年前。

他們的第一次。那天萬宗不知道為什麽溫純安特別情緒低落,卻又特別主動投入,盡管實質的那些親密接觸都是萬宗主導的,但精神上,萬宗知道,溫純安才是那個推進了他們關系的人。

萬宗在食堂物理距離上走近溫純安,溫純安在後來他們同居了一年的“家”中真正意義上走近了他。

萬宗不是保守的人,通常他不認為身體上的關系代表任何意義,但他的第一次,溫純安的第一次,很久以後萬宗都不覺慶幸他們相互給了對方。後來的那麽多人,沒有一個讓萬宗在意過共度的春宵。他只在意溫純安,因為只有溫純安,當他把自己全部交付給萬宗的時候,那意義遠不止只求尋歡作樂。

……至少曾經是這樣。

而現在的溫純安,萬宗已經看不懂。當溫純安微笑着“邀請”萬宗的時候,萬宗分不清,那個人是自己,或者是其他人,對溫純安來說是否有區別。

萬宗想要拒絕對方的,因為他不想當“其他人”,可當他如此考慮的時候,終于第一次明确意識到,真正無法拒絕對方的那個人,原來是自己。

因為可以算是工傷,溫純安得到了學校給的充分的假期。養傷期間,他在家裏無所事事。萬宗還是需要工作的,不過他每天都準時回來,連中午的時間都經常趕回和溫純安一起午餐——實在沒空,則會讓秘書幫忙訂餐送去,并親自打電話和溫純安确認是否好好午餐。

好幾回萬總抽空撥打電話溫純安都會笑着勸他,“別對我那麽好,這會害我再也不舍得你離開。”每次萬宗都想回答“放心我不會再離開”,最終他沒那麽說,因為他聽得出溫純安只是說笑。

一個傷患,一個照顧傷患的人,兩人可以說名副其實的同居生活過得異常和諧順利,高三那年相互磨合順滑的生活習慣讓兩人幾乎沒有任何小細節上的摩擦。有很多個瞬間,萬宗會有類似“此生足矣”的幸福感,但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似乎那麽由衷而真誠對他露出笑容的人壓根沒有想要長此以往的打算。

例如說,萬宗因為需要長住,帶了不少衣物到溫純安住處,溫純安體貼好心地把自己衣服從衣櫥裏搬出來,騰空間給萬宗用,安撫的說辭是,“反正我現在也不上班,不出門,衣服亂七八糟一點不要緊,克服一下就行。”言語間把所有的一切劃分為暫時行為,而他自己漫不經心到絲毫沒意識到這一點。

萬宗從來沒有正經八百追過人,當初雖說是他主動接近溫純安,但那完全是在對方已經喜歡自己,并且大概更喜歡自己的情況下,勝券在握的行為,所以,萬宗不知道怎麽在自己更在乎對方的情況下,想法獲取對方的回應。

在照顧受傷的溫純安這段日子裏,萬宗反複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想過自己是否能借着臨時的入住就賴着不走?也許有時候厚臉皮一點是追求人的不二法門。可萬宗轉念又會想,如果他真的那麽做了,那就連最初單純想要照顧對方的心意都會被抹殺,顯得居心不良。所以,這麽做似乎并不妥。萬宗很少在思考一個問題的時候舉棋不定,眼下卻少有的進退維谷,唯恐一招走錯。

就在萬宗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麽做之際,有人倒似乎比他先行了一步。

這天萬宗下班回溫純安住處,他在電梯裏遇到了周明同。

周明同出現在這平民公寓的可能性少到只有一個,萬宗不是不能猜到,但他仍舊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堂堂一個商界精英穿着一身休閑的服裝,手裏還拎着一大袋超市采購食物的家常模樣。

相對萬宗的吃驚,周明同似乎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遇到萬宗,他不動聲色随意向萬宗寒暄。“萬總,別來無恙。聽說最近你一直在幫忙照顧Andy,真是很感謝你。”

萬宗忍耐想要反問“你有什麽立場替小安道謝”的怒意,努力保持冷靜,語氣微冷地回答:“以我和小安的關系,這是應該的。”

“萬總你真是念舊情的人。你和Andy不過是十幾年的的同學,想不到還能如此熱心。”

萬宗聽得出,周明同在“不過”這個詞彙上用了微妙的重音。顯然,周明同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淡定,這讓萬宗在被激怒的同時,又有一絲安心感。原來因為毫無把握而沉不住氣的人不僅他一個。

等兩人搭乘電梯來到樓上,萬宗特地走慢了一步。這麽做很幼稚,但持有鑰匙的他就是希望在周明同敲門後走過去打開門——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周明同并沒有敲門,相反,他拿出自己的鑰匙扣,從中找出一把鑰匙開了房門。

雖說以方便照顧為由,萬宗拿到備用鑰匙很簡單,但他依舊挺把這把鑰匙當回事的,這讓他在看着周明同用鑰匙開門走入房間後,不覺在原地僵立了片刻。

等萬宗回神走進房間,周明同已經自動自發往廚房走去,一邊把食物往冰箱裏放,一邊回頭對顯然意外他的出現而一臉無奈着的溫純安說,“你沒說取消每周五晚上的試毒會。當然,你若是趕我,我會識相走的。”他顯然對溫純安不會随意掃人興致的習慣十分肯定,這番話說得有恃無恐。

溫純安如他所料,很快微笑着搖頭,“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趕你走的。”房間的真正主人在這時注意到走進屋的萬宗,他轉頭望向萬宗,用玩笑意味的熱情态度,“萬宗,你回來得正好,你願不願意也和我一起當小白鼠?”

從剛才以“試毒會”為關鍵字的對白,萬宗大致能猜到周明同每周都會以自己拿不出手的廚藝為溫純安烹饪晚餐,不過他故意裝傻,以此套取更多情報:“什麽小白鼠?”

周明同已經在廚房忙碌開來,溫純安擡頭向萬宗解釋:“明同在烹調方面天賦異禀——怎麽都做不出美味的食物來……”

周明同頭也不回地反駁,“我可以。你說過我的炒蛋特別好吃。”有意無意向萬宗展現他與溫純安之間的自然熟稔。

溫純安不以為意笑着說下去:“好吧,為了修煉炒蛋以外的廚藝,”他耐心說分明,“明同每周都會找我試菜。萬宗,這一個禮拜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周末你可以自己去找節目放個假,或者,你願意留下來陪我一起試菜?”

萬宗默默聽着溫純安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建議他自己去找樂子,随即,厚着臉皮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當然更願意留下來陪你。”

聞言溫純安向萬宗露出燦爛笑容來。“那麽接下來我們都是共過生死的好兄弟了。”

“我做的東西吃不死人。你看你活得好好的。”廚房裏的周明同抛來沒好氣的糾正說辭。

溫純安一本正經回答對方:“你也告訴過我,那是我福大命大的關系。”

“我還告訴過你交朋友要當心,別随便把人領回家,你怎麽沒聽我的?”

周明同語氣不變地繼續與溫純安随意擡杠,但這句話露骨到近乎“撕破臉”的地步了,就其中表現出來的對萬宗的敵意。

萬宗冷靜忽略。溫純安自然也能聽出言下之意,但他只輕描淡寫笑着為萬宗辯護,“萬宗不是随便什麽人,”他安撫地朝萬宗眨了眨眼睛,“對吧,萬宗?”

“我聽說過只有大學以前的朋友,才可能成為一輩子真正的朋友。”

溫純安的維護盡管只是無心之舉,但還是讓萬宗本能感受到振奮,他按捺不住地作出反擊。

廚房裏的周明同不動聲色附和:“我也聽過類似的說法,說大學前的戀人長久不了,但朋友卻可以很長久。”

油煙味沒有從廚房傳出來,硝煙味卻彌漫在廚房與客廳間。

溫純安能感受到異樣的氣氛,他微微錯愕地愣了愣,随即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今天我畫了會兒畫,現在想先洗個澡,萬宗,你能來幫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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