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萬宗】

雖然只是小傷,但為了養好它,溫純安在過去整整一周內沒有出過門。對于一個不喜歡出門的人來說,一周的足不出戶也足夠讓戶外活動變得有吸引力起來。所以,當萬宗提議帶溫純安出門逛逛,後者的眼睛期待地亮了起來。“即便讓我陪你去釣魚我都樂意,盡管我依舊認為,這個愛好太老年人了。”

“不能因為你沒有耐心就覺得有耐心的人一定上了年紀。”萬宗回答對方。

——話雖如此,為自己愛好辯護的人實際把溫純安帶到了後者喜歡逛的動物園。

那是一家在市裏的小動物園,而不是最近兩年開園的野生動物園,對于萬宗來說,原本更傾向于選擇游覽體驗更佳的野生動物園,然而,那家小動物園是高三時他和溫純安最常使用的約會場所,配合溫純安不談過去原則的萬宗私下還是選擇了這一充滿回憶的場所。

在念中學時特別喜歡動物園的溫純安至今喜愛這個場所。萬宗分不清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的這一喜好,但不管怎麽說,當萬宗把車停到動物園附近的停車場時,溫純安立即希冀地望向他。“拜托告訴我,我們這是去動物園。”

萬宗故作無奈地嘆氣:“這附近沒有可以釣魚的地方,我們只能去動物園。”

“沒錯,我們就‘将就’去動物園吧。”溫純安太習慣笑容了,致使他每次露出燦爛笑容的時候看不出太多真心的喜悅。但這會兒他真的高興,他的笑意是放松的,帶着不一樣的活力。

……這讓萬宗真切意識到,平時的溫純安只是将笑容當做交流的工具之一。

萬宗怔怔看了溫純安片刻,直到對方迷惑向他挑眉。“怎麽了,萬宗?”

趕緊回過神的人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我得先去排隊買門票。你在車上等我。”

“想不到千金大少爺居然也有這種生活常識。”因為心情愉快,溫純安随意調侃了一句。他似乎完全忘記十二年前通常也都是萬宗去排隊買票的事。

萬宗想要說他當然記得進動物園需要買票,可現在的問題是,他記得的那些,溫純安未必記得。在欲言又止後,心中各種滋味的萬宗下車首先去買門票。

明明有了強大的競争對手,這家小動物園卻不比萬宗記憶中冷清,相反,在這個晴朗的周六,動物園裏簡直人滿為患。

好不容易排隊買到票,萬宗回汽車幫溫純安取出輪椅,安頓好對方。他推着輪椅,随着人潮入園。

動物園就那麽點大,線路基本一條,跟着人潮浏覽的兩人走的也是曾經常走的熟悉線路。沒一會兒,他們來到八哥的籠子邊。

曾經,這裏是萬宗和溫純安兩人停留時間最長的展館之一。那時候,每次他們來動物園,溫純安勢必趁着沒什麽人就偷偷教八哥說“萬宗溫純安”。萬宗覺得這一行為很幼稚,在牆上寫“某某愛某某”字樣是小學生的行為,偷偷教八哥說兩個人的名字也頂多就是初中生程度。不過,萬宗并沒有阻止過對方,看着溫純安一心一意重複着兩個人的名字,指望八哥能學會的專注模樣,他反而會幫對方望風,見有人來了,就提醒溫純安停止這近似誤人子弟的教學行為。

據說很會學說話的八哥實際一點都不好教。它似乎只會那兩句固定的吉祥語,其他什麽都不會說。萬宗聽了無數次溫純安念的“萬宗溫純安”,卻一次沒聽見八哥重複。為期将近一年的教學,溫純安最終铩羽而歸。因為并不是特別重要的事,萬宗還小小調侃了對方一番。“你看你,白費力氣了吧?”

……但其實,後來萬宗發現,這一年的時間溫純安算不上白費力氣。

萬宗沒有聽到八哥念他們的名字,但溫純安念了太多次,以至于溫純安念兩人名字的聲音在之後很多年中始終萦繞在萬宗的耳邊。

“萬宗溫純安……”溫純安的聲音就好像他的人給人的幹淨感覺,找不到一絲雜質,在十幾年後依舊如此清晰。

只要萬宗願意,他就可以聽到這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宛如用輕巧卻神奇的力量在亘古前的石頭上銘刻下兩人的名字,流傳至今這兩個名字依舊在一起。

萬宗下意識緊緊握着溫純安輪椅的把手,他擡頭望向籠子裏的八哥,隐約可以看到那個緊貼着站在鐵籠邊一心一意教着八哥說話的少年。“萬宗溫純安。”少年說,他的眼神專注望向八哥,他希望聽到八哥念出兩個人的名字,他希望這兩個名字的主人能夠永遠在一起。

“萬宗溫純安——”

——驀地,萬宗聽見。

這不是腦海裏溫純安的聲音。那帶着怪異腔調的聲音不是溫純安的,剛才萬宗聽到八哥說了一句“恭喜發財”,就是那種怪腔怪調。

萬宗吃驚地往籠子裏的八哥看過去。“小安,你聽到了嗎!”

萬宗突如其來繃緊的聲音讓溫純安疑惑擡頭:“聽見什麽?”

“剛才八哥念了我們的名字!”這不可能是他的幻聽。萬宗敢發誓。但他害怕溫純安沒有聽見。他不知道這有什麽可怕的,但他就是那麽害怕。下意識緊緊盯着溫純安看。

溫純安在思索後茫然而不确定地回憶着開口:“你是說剛才那串聲音?”

“所以你也聽到了?”

“我沒聽出剛才八哥具體在說什麽,不過,”溫純安不以為意地笑了下,“不可能是我們的名字吧。”

再也沒有任何一種否認能比此刻更讓萬宗難接受。“那真的是我們的名字!”

溫純安稍稍認真地又想了下:“我記得我有教過八哥我們的名字,但一只八哥的壽命差不多也就十年,別說當時沒教會,即便教會,眼下的這只八哥肯定不是同一只了。”

萬宗當然知道這些道理,可是,他不接受這些道理。“也許是之前的那只八哥後來學會這句話了,說得多,于是新來的八哥就跟着學會——小安,剛才八哥真的念了我們的名字!”

這既滑稽又荒唐。為什麽他拼命想要說服溫純安剛才八哥念出了他們的名字呢?萬宗默默問自己。他繼續問自己,為什麽對于他來說,會覺得八哥念出他們的名字是意義非凡的一件事?

與此同時,溫純安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看來你不止英語聽力比我好,中文聽力也一樣。”

這就是那麽滑稽而荒唐。他那麽在意的事,溫純安滿不在乎。

萬宗在原地默默站立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是否在等八哥能夠再次念出他們的名字。但不管怎麽說,最終他等到的只有溫純安的提議。“我們去看猴子吧?”

溫純安還是那麽喜歡猴子。動物園裏有那麽多更受歡迎的動物,可溫純安總愛逗留在猴山前。

萬宗記得那時候溫純安的素描本中,畫得最多的就是萬宗和猴子。萬宗為此有些不高興,他覺得溫純安畫猴子畫得比畫他更好。得知萬宗這一想法的溫純安忍着笑安慰萬宗:“別難過,其實猴子也覺得畫你比畫他好。”溫純安擁有這世上最幹淨真摯的眼神,這導致萬宗後來花了好幾分鐘才琢磨明白對方實際是在調侃自己。

當然,最終萬宗成功“報複”了回來。他讓溫純安當了一回他的模特。和畫人物肖像畫的溫純安不同,萬宗畫的是人體……盡管這幅畫在完成前,他便不務正業和溫純安進行起另一項活動來……

有那麽幾年,萬宗真的以為自己淡忘了溫純安。如今回憶這些往事,他不禁難以理解自己是怎麽舍得忘記這些過去的?在他所有的記憶中,最美好的那部分。

“小安……”

推着溫純安往猴山走的萬宗下意識念出這個名字。

溫純安回頭詢問:“怎麽了?”

“對不起……”

溫純安迷惑眨眼:“你對不起誰了?”

萬宗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我覺得,我最對不起的大概是自己。”

溫純安眼神溫和地注視向萬宗:“別太擔心了,你總是能做出恰當的選擇,你對得起自己。”

“不,事實上我大錯特錯。”

“人生不是一本習題冊,在最後幾頁有正确答案給你對。你該相信自己是對的。”

萬宗停下腳步,他沒在意旁邊路人的眼光,徑直在溫純安的輪椅前蹲下。“所以,小安,你覺得當年我去留學做得對嗎?”

溫純安安靜地回視向萬宗。“我能理解你為什麽那麽做,我想,那是對的。”

“如果你能理解,那麽,你能原諒我嗎?”

萬宗的這一問題讓溫純安不自覺頓了下,訝異過後,溫純安鄭重告訴萬宗:“事實上,我沒有因此責怪你,所以,原諒根本無從談起。”

“你從來沒有怪過我?”萬宗問。

溫純安想了下:“或許當年有過不體諒的想法吧,但現在,我早已忘記。”

對……

萬宗明明知道,卻如同這才恍然大悟——

溫純安自然不再責怪萬宗,因為溫純安早已忘記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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