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茶茶忽然揮開她的手,姜妙顏沒有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于故清冷的視線只在她身上掃了一秒,事不關己般的冷漠,沒打算屈膝降尊彎腰伸手扶她一把。
衆人回過頭,看見姜妙顏坐在地上起不來,茶茶則冷着張臉不說話。
這一幕,怎麽看都像修羅場。
學姐趕緊把姜妙顏從地上扶起來,“你還好吧?”
姜妙顏拍掉手掌心裏能凍死人的冰碴,“我還好。”
姜妙顏走哪兒都能吃得開,大方開朗,平時只要開口就會幫你的忙,所以人緣是真的不錯,和她關系好的朋友當然看不下去,“茶茶,你沒事推她幹什麽,在冰場上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是啊,你沒摔過所以不知道疼。”
她們雖然沒有明說茶茶是故意推到姜妙顏,但是她們的眼神裏仿佛已經認定了這回事。
茶茶渾身發抖,倒不是被這幾句誤解氣的,而是自己的心意被輕飄飄的轉贈給別人。
她咬着牙齒,“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推她,對不起。”
姜妙顏表現得很大度,“我真的還好,茶茶,你沒事吧?”
隐忍到了盡頭。
就有一次極致的爆發。
茶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彎腰蹲下來,手上動作用力,手指顫抖的解開滑冰鞋的鞋帶,她不會滑冰,如果想要穿越冰場,只能脫掉鞋子,穿着薄襪踩在冰面上,徹骨的寒氣貼着皮膚入侵身體,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她跑着出了冰場,沖到沈執的面前。
少女一雙圓圓的眼睛裏面裝滿憤怒,握着拳頭,她嘶啞着喉嚨,語氣非常的冷,“沈執。”
沈執看着沖到自己面前的少女,心漏了一拍。
姿态不再淡定從容,有幾分難以窺探出的緊張和僵硬,少年筆挺站在她前方,比起高中的他,多了些斐然的氣度。
他還是那麽好看。
茶茶盯着他的臉,她的聲音好像是從胸腔裏溢出來的,沙啞冷漠,她說:“上回我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沈執心中不安,“什麽?”
茶茶眼睛被他逼紅了一圈,“我讓你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都還給我。”
所有。
只要現在還存在的,她都會要回來。
她的心意,被人随意踐踏,被他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哪怕今天沈執把她精心準備的禮物,滿懷虔誠求來的祝福扔掉,也比送給別人要好。
沈執喉管猶如刀割,大口呼吸胸腔也堵着沉郁氣息,“你是認真的嗎?”
茶茶眼神倔強,一字一頓道:“是,你全都還給我。”
沈執隐忍不發,“給我幾天時間準備一下。”
茶茶說:“就今天。”
沈執擡起雙眸,神色不再輕松,“我還沒整理。”
茶茶聲音輕但是卻很淡,她說:“沒關系,我陪你去拿。”
沈執不再吱聲。
茶茶态度決絕,眼神認真,沒有任何妥協回轉的餘地,她每個字都說出的無比清晰:“我讓你還給我。”
沈執緊握的十指又慢慢松開,“好。”
他們倆臨時離開。
于故也跟着茶茶一塊走了。
其他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喪失興致,也都各自散了。
茶茶和沈執心裏都憋着一股氣。
沈執緊緊繃着表情,帶着她去了宿舍。
茶茶讓于故先回去。
于故不肯先走,他說:“沒關系,我等你。”
沈執的宿舍幹淨整潔,比絕大多數房間都要幹淨。
茶茶送給他的那些禮物。在上回她提出來的時候,沈執其實就已經理的差不多。
但他就是舍不得還給她,交出去。
東西不少,基本都裝在一個很大的紙箱裏。
茶茶打開箱子,一樣一樣的翻看。
有景區的紀念品。
有名牌襯衫。
還有很多她親手制作的手工品,可能不怎麽值錢,但都是她的真心。
茶茶一樣樣數清楚,随後她合上紙箱,擡起蒼白的小臉,“不止這些,還有別的。”
沈執白着臉說:“沒有了。”
茶茶将箱子抱在懷裏,她笑了一下,笑容無力且冷淡,“有的。”
她斂起嘴角的冷笑,她望着他的眼睛低聲質問:“為什麽要把我給你的禦守,送給姜妙顏?”
馮景年和崔南進門聽見的就是這句話。
他們對視了一眼,還是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
沈執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他沒有做過這件事。
忽然之間。
他想起來,那天他好不容易狠下心要把這一箱東西送到茶茶那邊,還沒走到半路心生悔意。
于是他抱着箱子原路返回。
路上遇見姜妙顏。
即便當時她開口問他要了放在最上面的禦守。
他也沒有答應。
跟着馮景年他們混進宿舍的姜妙顏,非常的尴尬,臉熱耳紅。
禦守不是沈執送給她的,是那天她見了覺得挺好看的,就拿走了。
可能是以前養成的習慣,姜妙顏用他的東西,只需要打聲招呼。
但凡她開口,很少被拒絕。
她就習以為常。
姜妙顏站出來,趕緊把手機上的挂飾摘下來還給了茶茶,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是你的。”
茶茶握緊禦守,她說:“你以後不要再拿我的東西了。”
不止一次兩次。
好像有過很多回。
有些小事情,盡管時間久遠,茶茶也記得非常清楚。
初中那時候,她給沈執買的水,她給他的熱牛奶,往往總會進了姜妙顏的肚子。
姜妙顏被她冷不丁說出的這句話,弄得臉更紅。
沈執讓他們都出去,包括姜妙顏。
沈執發了火氣,馮景年生拉硬拽,出門的時候順便把姜妙顏也帶走了。
茶茶也有好幾年沒見沈執發這麽大的火氣,上一次好像是他們還住在嘉裏弄堂時,納涼的婆婆們笑話他,讓他看好自己的小媳婦兒。
那時,沈執騎着自行車往前走,很不高興,理都不理她。
愛情來的時候悄無聲息。
可是不愛這件事,往往都有跡可循。
茶茶一點都不怕他,她現在也不會巴巴湊上去哄他,不會在意他有沒有生氣。
她只是說:“不止這些,還有照片。”
沈執氣的腦仁疼,眼皮直跳,又氣又怒:“照片也要算你的東西嗎?”
拍立得膠卷都是沈執花錢買的。
大頭照和一些自拍卻是茶茶軟磨硬泡要拍下留紀念。
沈執不喜歡照相,那時茶茶在他耳邊磨了很久,才說動他跟自己拍照。
茶茶心思單純浪漫,就是個天真的小女孩。
拍了許多照片,足以湊夠整本相冊。
茶茶說:“算,你拿出來吧。”
沈執額前青筋暴起,太陽穴處泛着刺痛,他陰沉着冷臉,從桌子裏翻出他和茶茶的相冊,極度用力,相冊在他手中都近乎變形。
他說:“這裏也有我的一份,你不能拿走。”
茶茶沉默兩秒,她點點頭:“你說的對,也有你的一份,你放心,我也會還給你。”
她硬是從他手裏将相冊拿走,把裏面的照片全部倒出來。
每一張照片上,兩個人的神态都差不多。
她笑着,沈執則沒什麽表情。
茶茶垂眸望了小會兒,手指輕輕撫過相片,每一張的場景故事她閉着眼睛都還記得。
她那時以為她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愛情。
她奔赴的是幸福的未來。
茶茶忽然用力把照片撕成了兩半。
她把屬于沈執的一半遞給他,“給,這是你的。”
沈執那一瞬間,感覺被撕掉的不是照片,好像是他的心髒,切成兩半,逐漸腐朽。
他眼眸血紅,內心千刀百轉而過,但是茶茶的動作還沒有停下。
接近上百張照片,都被她一張一張撕掉了。
泾渭分明。
從此各不相幹。
初中、高中還有大學的所有照片,不管是日常照還是在學校裏,穿着校服拍的畢業照,無一幸免,全部被撕成兩半。
茶茶撕的累了,沉靜的目光忽然在他的桌面上定格。
書架上還剩下幾張他們小時候的照片。
很小的時候。
看模樣應該是幼兒園。
她頭上紮着兩個可可愛愛的小辮子,額心貼着幼兒園發放的小紅花,肉嘟嘟的臉蛋被塗的紅撲撲,身上穿着很漂亮的漢服,像個圓潤的糯米小團子。
沈執小時候就面無表情。
他們坐在一起,小手裏還拿着玩具不肯松手,對着鏡頭傻笑。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原來曾經那麽要好的他們。
也會像今天這樣相看兩厭。
茶茶慢慢走到書桌前,拿起相框,低頭斂神盯着看了片刻,她打開相框,動作緩慢卻認真,把他們小時候僅有的幾張合照拿了出來。
沈執已經意識到她要做什麽,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眼尾比血還要紅幾分,嗓音顫抖,他說:“不要再撕了。”
茶茶一怔,随後她手指動了動,邊笑邊說:“為什麽不呢?我從來沒被你珍視過,我永遠都是你可有可無、可以随便被傷害、被忽視的鄰家妹妹。”
“沈執,我已經不想再當你的小青梅了。”
沈執深吸了口氣,發酸的眼眶已經紅透,像滲着鮮血,他啞着喉嚨,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卑微過,“我求你了。”
“茶茶,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