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執面無表情,四肢僵硬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一直以來,他以為茶茶對他的愛是永恒的,不會消失的。

她不會離開。

她永遠都會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哪怕是分手之後,他也知道茶茶對他還有感情,并未全盤放下,他自以為是還有足夠的時間,能夠讓他想清楚自己的心,能夠挽回拯救這段感情。

在此之前,有些時候,沈執偶爾也會厭煩茶茶,厭倦她的親近,厭倦她永遠都是那副天真的模樣,厭倦她挂在嘴邊甜膩膩的喜歡。

忽然之間,這一切都不見了。

他才開始覺得不習慣。

馮景年在會場內找了一圈,最後再大廳門口的拐角處找到沈執,男人一動不動,宛如雕塑,似乎站了很久。

他走上前:“沈執,該回去了。”

沈執啞着嗓子嗯了聲,“走吧。”

馮景年他們今天也就是來湊個熱鬧,想到上午精彩絕倫的演講賽,他說:“沒看出來,你前女友成績那麽好。”

馮景年還以為茶茶是個戀愛腦。

也不能怨他誤會。

大一剛開學那會兒茶茶就往他們學院和宿舍跑的勤,周末去個圖書館也要纏着沈執一塊去,平日有事沒事就買一大袋零食往他們宿舍裏送,生怕沈執吃不飽,大大小小的節日,禮物更是沒少過。

沈執壓根不愛吃零食,最後全都進了崔南的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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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執光是聽見她的名字,心上好像都泛着若有似無的疼痛,他回:“她從小成績就都很好。”

小學、初中再到高中,從來都不是需要家愛上書屋生。

老師們喜歡的乖乖女,同學們眼裏文靜可愛的小女孩。

馮景年又嘆道:“姜妙顏今天沒被罵哭也是了不起。”

傅教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說得非常刻薄且不留情面,承受力低一點的女孩恐怕要當場哭出來。

姜妙顏不僅沒哭,反而不卑不亢讓傅教授親自指點問題所在。

雖然勇氣可嘉,但她整篇演講确實水平有限,看得出能力不過如此。

是以,馮景年對姜妙顏的賞識,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多了。

沈執聽着似乎沒什麽興趣,沒有搭腔。

馮景年見狀也沒有多提。

回到宿舍,他打開背包,把裏面的相機拿了出來,他今天拍了不少照片,翻看照片的時候,崔南大呼小叫,“我草,姜妙顏今天也太清純了吧。”

等把照片看完,崔南壓低聲音,不滿地喃喃:“你怎麽沒拍茶茶的照片啊?我今天沒看直播。”

馮景年倒回去只給他看:“你是不是瞎了?這不是她?”

他确實沒有故意去拍茶茶,這張照片上的茶茶站在角落裏,無意中入鏡,只露了半張側臉。

沈執忽然走到他們兩個身後,伸手拿過相機,端詳了好長時間。

馮景年以為沈執是要存姜妙顏的照片,好心地說:“我都傳到電腦上了,一會兒發給你?”

沈執木讷點點頭,把相機還給了他,說:“好。”

那張無意中抓拍到的照片,被沈執默默保存在手機裏,他的指腹輕輕撫過屏幕裏的人,指尖落在她的臉上,失神望着她的笑容。

沈執開始了長時間的失眠。

嚴重的失眠,導致他食欲不振,原本就清瘦的身體看起來好像更瘦了。

失眠也讓他的脾氣變得更加的冷,以前還只是生人勿近,現在即便是同班同學都不太敢輕易靠近他,學業上有什麽難題,都不敢去請教他。

方圓十裏,都被凍住了一般。

沈執不是不想睡覺,他真的睡不着,或者說他不敢睡覺。

每次好不容易入眠都會夢見過去的事情。

夢裏面,除了茶茶,再也沒有別人。

她銀鈴般的笑聲落在沈執的耳裏,讓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他看見少女滿臉笑容朝他飛奔而來,張開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懷中,聲音嬌嬌的,帶着點抱怨:“你去哪裏了呀?我差點找不到你。”

沈執想張口和她說我就在這裏。

但無論如何他都發不出聲音。

沒有辦法和她說上一句話。

沈執與夢中的自己割裂開了。

他看見自己推開了她。

他說了一句話。

少女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連難過都小心翼翼藏起來不敢讓他看見,“你別生氣啦,都是我不好。”

沈執醒過來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他說:“你不用粘着我。”

這是沈執第一次看清楚自己哪怕和她在一起時,也很殘忍。

面目可憎,薄情薄幸。

他知道。

他那時候,對她,沒有那麽喜歡。

所以不耐,連應付都很敷衍。

沈執實在不想再一遍遍想起那些被他遺忘的片段。

不想看見自己卑鄙無恥的一面。

承受不了也無法面對她被自己傷害的畫面。

沈執一次次目睹,一次次在夢裏崩潰。

他看見茶茶想去牽他的手,卻他不着痕跡的避開了。

女孩倉促蜷縮手指,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和他說話,“阿執,我在網上買了兩箱脆柿,一箱給你吃,一箱給我室友。”

男孩冷着臉:“我不吃。”

女孩小心翼翼揪着他的袖子,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見,“你就吃一個,怎麽樣?很甜的。”

他冷冷揮開她的手,“我說了我不吃。”

沈執想沖出去阻止夢裏的自己。

但是他掙紮到面目猙獰,也沖不破這些桎梏。

這都是發生過的事情,只是被他想起來了而已。

少女哭着跑開。

少年無動于衷。

最後還是她先低頭,給他發短信:“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

“你不想吃,就不吃。”

“不要生氣了。”

沈執感覺他眼睛裏流出來的不是眼淚,而是血。

他跪在地上,濕潤的水珠順着下巴滑進他的衣領。

沈執每次醒來,臉上都濕漉漉的。

痛着痛着,也就習慣了。

他不再恐懼做夢,但依然會在夢境裏一次次崩潰。

彎腰跪地,大悲大恸,眼睛裏的淚水都要流幹了。

漸漸地,沈執的安眠藥劑量從睡前一粒變成了兩粒,好好睡個覺都成了一種奢侈。

沈執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十幾歲時,他對姜妙顏,确實是有青春期裏少年對少女一塵不染的愛意。

年少一時的心動,因為求而不得,因為她在他最喜歡的時間遠走國外。

那點怦然悸動就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讓他忽略了浸染在歲月裏最長久的陪伴。

茶茶總是能從別人口中聽說沈執的事情,有些人确實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沈執。

比如,沈執又拿了獎學金。

再比如,沈執上周又拒絕了一個女生的告白。

而榆晚她們則是觀察到她可能沒有之前那麽介意,才敢說上一兩句,“聽說沈執又去校醫務室開藥了。”

茶茶默默聽着,也不搭話。

想通之後,她已經看開很多。

逃避不是解決辦法。

如果她沒辦法坦然面對沈執這個人,甚至連名字都不能聽,那她就永遠沒辦法從過去抽身。

她不想再無意義逞強。

這麽久過去。

她真的,沒有那麽在乎沈執了。

陳心意咬着蘋果,憤憤道:“他別是得了不治之症吧?哪有天天去醫務室的人。”

榆晚說:“那可說不定。”

她們聊天時不由自主朝茶茶投去兩眼,茶茶邊整理桌面,邊說:“你們随意,我真的沒關系了。”

陳心意又咬了口蘋果,“茶茶,你聽沒聽說這些天冒出來的傳言。”

“什麽傳言?”

“說姜妙顏三了你。”陳心意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有這種傳言,不過現在大衆都很同情你。”

姜妙顏真是牛逼,連校花的男朋友都能撬走了!

平日還能和大家打作一團,在每個人面前都留下極好的印象,也不知道她演的累不累。

茶茶沉思幾秒,說:“可能是因為演講比賽那天,我當面戳破了她的面具。”

陳心意一聽就來勁了,“什麽時候的事啊?說來聽聽!”

她和榆晚上個周末都回家了,沒去現場。

茶茶撿重點說給她們兩個聽。

“姜妙顏真是絕了。”榆晚又說:“打電話給沈執這件事,她百分之百是故意為之。”

陳心意啧啧兩聲,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細節,她抓着茶茶的胳膊,問:“你和沈執那天約會,是不是發了朋友圈?”

茶茶朋友圈發的不多,每次發都和沈執有關,悄咪咪的秀恩愛,曬兩張電影票,又或是曬一雙緊扣的雙手。

陳心意記得那天晚上,茶茶發了煙花照片——【冬天就是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看煙花。】

茶茶點了點頭:“好像是發了。”

陳心意又開始分析,篤定道:“她就是知道你倆在約會,故意把沈執叫走了。”

茶茶語氣:“嗯,她贏了。”

陳心意咬牙道:“活該她現在被人說風涼話。”

有些謠言,哪怕是假的會逐漸變成真的。

姜妙顏左右逢源的好本事,遲早會反噬。

姜妙顏以後最好不要再故意來招惹她,不要故意接近她身邊的親人朋友,不然她去哥哥面前賣慘裝可憐,說被人欺負了。

茶茶如是想。

茶茶自從在演講比賽上大放異彩之後,但凡學校有什麽比賽,院裏的老師總是把她的名字往上推薦。

所以茶茶這個學期過的忙碌充實,幾乎沒什麽空閑的時間。

反而是上個學期天天待在實驗室裏的于故閑了下來,有事沒事就等她一起去食堂吃飯。

逐漸就有他們兩個人在談戀愛的傳聞。

名花有主,觊觎茶茶的人也少了很多。

茶茶不知道傳聞。

于故則根本就不解釋,連他的導師問起來,也只會笑笑。

這種腼腆害羞的笑容,看上去更像默認。

于故精于算計,心機手段全用在茶茶身上了。

在她面前塑造成一個被孤立不受歡迎的可憐形象,并且還裝上了瘾,博取同情的同時,也能得到她毫無防備的親近。

茶茶累了一天,坐在圖書館外的長椅邊休息。

于故輕輕叫了兩聲她的名字,靠着他肩頸的少女依然在熟睡中,他望着她的唇瓣,眼神幽幽,然後低頭,蜻蜓點水般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氣味。

雖是淺嘗辄止的一下。

味道也如他無數次想象中的那麽甜美。

這一幕,恰好落在沈執的眼中。

他當然不是偶遇,而是像個病态的神經病一路尾随。

他只是想再挽留她,想再和她說幾句話。

沈執從她下課後就跟在她身後,她看見于故的時候,馬上就笑了,小跑着走到他身邊,小聲抱怨着她有多累。

他看着于故揉了揉她的腦袋,看見她毫無防備靠在于故的肩頭。

然後,看見于故竟然敢那麽大膽的、親吻了閉眼休息的她。

憤怒一下子湧了上來。

行動先于腦子。

沈執沖了出去,緊握的拳頭用力砸上對方的下颚。

于故被他這一拳頭,砸倒在地。

茶茶被這陣響動驚醒,睜眼就看見沈執暴揍于故的畫面,她愣了一下,然後跑過去,“沈執,你是不是瘋了!?”

沈執眼睛血紅,似乎還沒解氣,他提着于故的衣領,聲音極度嘶啞:“你剛剛在做什麽?”

于故舔了舔嘴角的血,面色孱弱,低聲咳嗽幾聲後,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故意的。”

故意讓沈執看看,現在的茶茶是屬于誰。

故意吻了茶茶,刺激沈執。

果然,沈執又被他的話所激怒,他好像還想動手。

茶茶急紅了眼睛,用力掰開沈執的手指,“你滾!滾遠點!”

她扶着于故,聲音在發抖:“你沒事吧?我帶你去醫務室。”

于故眼睛濕潤潤的,他努力忍着疼痛,“沒事,我不疼,你不要擔心我。”

茶茶注意到他不自然彎曲的手指,紅着眼問:“你的手怎麽了?”

于故扯着笑,“沒關系,只是斷了,還能接好。”

是他剛剛自己用力弄斷的。

茶茶似乎氣極了,胸口劇烈起伏,她紅着眼睛望向沈執,咬着牙齒問:“沈執,你還是不是個人?!”

沈執心說他是裝的,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他扯着氣,感覺自己的心已經空了。

心髒連着血管,一起被她的話給挖空了。

你的眼裏怎麽只看着他呢?

你為什麽不看看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可以稍微劇透一下後期沈執會黑化

于故:請沈執喝茶~這杯綠茶好喝嗎?

沈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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