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執用完全身的力氣,才斷斷續續憋出這麽一句話。

甚嚣塵上的流言,他親眼目睹的那個吻,還有崔南見到的那個深情擁抱。

都讓以為只是謠言的沈執也不得不産生懷疑。

這之後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他精心蓄謀的重逢。

沈執大概知道自己生病了,長期的失眠和夜晚的幻聽,都預兆着他精神出現一定的問題。

沈執感覺自己現在就是被抽絲剝繭的蠶蛹,是砧板上任人刀割的魚肉,屠夫的刀一下一下割在他的身體上,刀子浸透在他的鮮血裏。

他實在忍不下去,才會貿然捉住她的手,像個口齒不清的患者一字一頓問出來。

沈執在問出口後,瞬間就後悔了,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态,他扪心自問無法承受她肯定的回答。

茶茶在他身後當了十幾年的尾巴,藏着辛酸和委屈,成為他的一個影子。

她小心翼翼,連試探都不敢試探,眼睜睜看着他把僅有的浪漫、關懷都給了姜妙顏。

人沒了影子會死。

沈執現在就是一條竭水之魚。

茶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想撒謊,也不想拿于故當她和沈執之間的擋箭牌,她冷冷抽出手腕,擡頭看着他的臉,一邊往後退了好幾步,一邊說:“和你有什麽關系。”

她早就和他沒有關系了。

沈執管不着她的事情。

她也不會去好奇沈執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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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執剛剛太過用力,茶茶這身皮膚嬌嫩順滑,輕易就能留下痕跡,原本柔白的手腕此時已經紅了一圈。

她揉了揉手,冷聲吐字:“我遲早都是要談戀愛的,還要結婚生子。”

茶茶沒明白沈執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她和誰在一起。

都與他無關。

這模棱兩可的答案,把沈執折磨的不上不下,他只想聽見否定的回答,這樣就意味着他并不是一點都機會都沒有。

一線生機,也是希望。

茶茶的話,不亞于給了他一個迎面痛擊。

是啊,就算現在她和于故不是情侶,那以後呢?

将來,或許她會遇見一個兩情相悅的男人,從戀愛走到婚姻殿堂。

他們會結婚,會生下兩個孩子,沈執被他的自我想象折磨的面色猙獰,俊美秀致的五官在昏暗燈光下呈現着種淡淡的陰翳,脖頸凸起一根根青筋,他用力咬緊了齒根,靜默不言。

他真的不信,自己和她難道一點可能性都沒有了嗎?

他多麽驕傲的一個人。

自尊心多麽強的一個人。

此時都很想求求她,再看看他,不要判他的死刑。

沈執以為自己只是犯了一個錯。

一個當時不以為意的錯誤。

一個不足以被她如此厭惡的謊言。

沈執張嘴,摒棄自尊的懇求和說不完的歉意湧上喉嚨,卻因為他看見她避如蛇蠍、再也不想和他有牽扯的、帶着不易察覺的嫌棄的目光,而止于嘴邊。

她眼神深處的排斥,一覽無遺。

沈執用力繃着背,才不至于被現狀所壓垮。

她嫌棄他?厭惡他?

這個極度傷人的目光把沈執刺激到腦子嗡嗡的響,耳邊又開始産生劇烈的幻聽,吵的他不得安生,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湧入他的耳中,循環往複,不讓他安寧。

“不要碰我。”

“全都還給我。”

“離我遠點。”

“我讨厭你。”

“我以後都不會再喜歡你了。”

已經承受過一次的劇痛,被迫再切身感受一遍。

沈執臉比紙還要白上幾分,尖銳的刺痛從耳朵蔓延至後腦,他握緊自己的雙手,用掌心的疼痛維持表面的鎮定,他啞的幾乎聽不出本音的嗓子,出于本能,說了一句:“除了我,你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茶茶當場差點就笑出來了。

氣笑的。

這是什麽毫無根據的話?他說出來之後難道不會臉紅嗎?

事實上,沈執還真的不會臉紅,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無理的話。

茶茶不喜歡吵架,更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下和別人吵。

他們現在就在食堂裏,目光往兩人這邊看的越來越多,刻意壓低嗓子的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落在她耳裏。

茶茶咬着牙齒,“沈執,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她用平和的語氣又說:“以後就算我們在學校裏遇上了,你就和以前一樣,當作沒有看見我。”

等價代換,她也不會去打擾他的生活。

沈執耳邊那些聲音好不容易才停下來,他重新得到了短暫的寧靜,他看了眼四周,偷偷打量着他和茶茶的人已經很多了。

他其實真的很想再抱抱她,想将她擁在自己的懷中。

就算在冬天,她的身體也暖烘烘的,泛着香香軟軟的軟糖甜味,她身材嬌小,腰很細,他用一只手就夠圈住她的腰肢,下雪天,在她冷得受不了了時,将她裹進自己的大衣裏,這樣就足夠他們相互取暖。

沈執貪圖那一抹溫暖,至今都還在回味。

其實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再抱抱她。

分手之後,見她一面都是很困難的事情。

沈執最後說:“茶茶,下次再見。”

青年離開的腳步走的很緩慢,他的背影看上去亦是非常寂寥。

沈執在宿舍樓下看見了姜妙顏,對方不是湊巧,而是特意在等他。

和初中他們剛認識那會兒差不多,姜妙顏自來熟的可怕,爽朗熱情,不會有任何尴尬。

她笑顏如花站在太陽下,甚至想和以前一樣,順其自然挽住他的胳膊,這次卻被沈執默不作聲避讓開了。

姜妙顏的笑容因為這個變故,僅僅也只僵硬了一秒鐘,依然元氣滿滿,“阿執,我最近發現了一家好吃的店,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怎麽樣?”

沈執的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她的笑容是他喜歡過的,活潑開朗的性格也是他所欣賞的。

但是最近他忽然記起了很多細節。

比如,姜妙顏對誰都這樣。

從來不會有距離感。

沈執仔細回憶一遍姜妙顏怎麽就成為他魂牽夢萦朝思暮念的白月光了呢?

好像是在她毫不猶豫去了國外之後發生的事情。

沈執那時自作多情她對他也有同等好感時,他被一時的心動迷惑,她卻微笑着拒絕了他。

姜妙顏離開的時機太巧,在他自以為最愛她的時候,轉身就走。

她的遠走,成了契機。

太陽高懸于頂,暴烈刺眼的日光曬的沈執微微睜不開眼睛,他的腦仁閃過陣陣刺痛,他忍着刺癢的陽光,忍着頭痛,他問:“姜妙顏,你那個時候為什麽出國了?”

姜妙顏緊張了一瞬,“還能為什麽,我媽媽覺得國外的學校比國內好,就把我送出去了。”

沈執低垂眉眼,語氣淡淡:“是這樣嗎?”

姜妙顏心理素質極好,不慌不忙道:“你怎麽啦?突然問起這個事,到那個時候我也不想走,但是我沒辦法和父母抗衡啊,而且,我在國外确實學到了很多知識。”

沈執和她當年那麽久的同桌,怎麽會不了解他的同桌對學習的态度呢?

上課從來不會認真聽講,傳紙條、偷吃零食、趴着睡覺,哪一樣不是他為她打掩護了。

沈執覺得自己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麽,在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姜妙顏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單純。

大大咧咧爽朗明媚也許只是表象。

人都有雙面性。

誰都不是單一的。

沈執感覺自己被頭頂火辣辣的太陽曬的頭暈,他說:“你自己去吃吧,我上樓了。”

很奇怪,在姜妙顏沒有回來之前,他想起她的次數也不多。

想見她的渴望雖然深刻,但真正見到了人,那些常常在骨頭裏作祟的渴望,一下子沉寂了。

就像做出正确答案的數學題。

落下最後的數字後。

答題也就結束了。

姜妙顏有些慌張,“阿執,你怎麽啦?你這兩個月和我疏遠了很多,我真的很不安。”

沈執依然只是說:“回去吧。”

造成今天這個難以收場的局面,沈執無法責怪怨怼別人。

全都是他自己犯下的錯。

因為一時的新鮮感,一步步被他親自催眠成夢着不得的執念。

用惡劣的謊言,傷害了最親近的女孩,騙人感情,一騙就是三四年。

沈執不願再想,他真的有點站不住了,茶茶從食堂打包了酸辣粉,帶回宿舍,一碗酸辣粉連湯帶汁全進了她的肚子裏。

吃完飯收拾好桌面,手機的信息提示燈閃個不停。

聞淮最近和他一見鐘情的姜姑娘聊的很不錯,心情自然也極好,處理事情收斂鋒芒,圓滑了很多。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短信都進了茶茶的垃圾箱,特意換了個號碼給她發消息,一個是好感對象,一個十幾年的青梅,若是合不來,他夾在中間也難做,他不恥于服軟求和:【茶茶,這麽多天過去了,再多的氣也應該消了吧?】

【是我嘴賤。】

【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成不成?】

【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茶茶有時候都佩服聞淮的毅力,無論她回不回消息,都能自言自語,一天給她發幾十上百條微信。

事無巨細,屁大點事都要給她發。

聞淮性格急躁,脾氣不好,她也沒想到他能堅持給她發大半個月的消息認錯。

聞淮看起來似乎把她當成了很重要的朋友,但那天他認認真真對她說出的話,是無數根殘忍的刺,紮在她心上,難以拔除。

如果她很重要,為什麽能一點都不顧慮,傷害她?

茶茶依然沒有回複他,重複消息不提醒的步驟,等到提示的紅點變灰,就沒有再管。

所以她也沒看見聞淮最後氣急敗壞發送的話:【之前那麽多年對你的好,還抵不過幾句話嗎?我幫你打過的架也不少,行,你就這麽對我。】

【老子再給你發一條消息我就去死。】

【不回最好就他媽一輩子別回我。】

聞淮是真他媽的氣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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