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溫黎東本以為蘇歲安會去找自己的房間,沒想他還是黏糊糊地跟了上來,完全沒有離開溫黎東半步的意思。
“不是喜歡這裏嗎?我還以為你會一個人睡。”溫黎東故意攔住蘇歲安。
“還是最喜歡哥哥,所以要跟哥哥睡。”蘇歲安跟小動物邀寵似的牽起溫黎東的手輕輕晃了晃。
現在的蘇歲安做事說話全憑心情,臉上半點兒事兒也藏不住,滿心歡喜都寫在那張漂亮臉蛋上。
溫黎東這段時間都把蘇歲安的話當作玩笑來聽,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他不想被這小傻子再蒙騙一次。
次日一大早,蘇歲安就離開了溫暖的被窩,他滿心歡喜的趴在窗戶上畫小兔子,接着又畫了一只小貓咪。
畫完後,溫黎東還沒有醒。于是蘇歲安悄悄地靠近床上的男人,然後偷偷地在他唇邊印下了一個吻。親完後,他就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孩兒,笑得格外滿足。
他正開心着,覺得溫黎東沒有醒,這可真好。
然而快樂是短暫的,下一刻他就被人當場抓住,然後壓入了柔軟的被單中。剛剛醒來的溫黎東有些起床氣,他故意拿着下巴去刺蘇歲安,把人紮得又疼又癢,才一會兒,白皙的皮膚上就泛起了一道道紅痕。
蘇歲安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打在溫黎東的臉上,控訴道:“你又欺負我。”
這聲音一聽便是沒有什麽底氣,畢竟是他做賊心虛。
溫黎東冷哼一聲,從他身上起來,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蘇歲安,他說:“又來倒打一耙了,你說是誰先親的我?”
蘇歲安撇過頭,渾身上下都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溫黎東不是好糊弄的,蘇歲安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惡劣。
他又問了一遍,“說話啊,蘇歲安。”
蘇歲安不明白了,溫黎東怎麽會那麽壞?!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什麽,所以、所以在對方眼中小傻子就是這麽好欺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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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歲安擡手推了推溫黎東的胸口,嗫嚅道:“你走開。”
溫黎東不肯。
蘇歲安聲音大了一點,重複道:“走開。”
溫黎東不動作,反而還壓下身體與蘇歲安靠得更近了。感受着對方的鼻息,蘇歲安的臉倏然就紅了,幾乎是吼出來的,“你走開!”
一個起床由于兩個人的胡鬧而花了将近一個小時。
年初一很很熱鬧,四處都是喜慶的顏色,傭人們進進出出端了一盤又一盤的點心糖果放置在各處。今天溫老太太要回來,衆人不得不鄭重一些。
唯一不對勁的只有溫黎東,他敢就這麽把蘇歲安帶回來是因為他的母親何凝不在國內。
若說雲珍是蘇歲安的鋼琴啓蒙老師。那何凝就是蘇歲安真正的老師,蘇歲安出國留學前一直師從何凝。
何凝并不怎麽喜歡蘇歲安,溫黎東知道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老宅裏有一個特殊的存在,或許是私心作祟,溫黎東并不想讓蘇歲安見着那個存在,而他一直都是跟在何凝身邊的,今年何凝去了美國,那孩子也跟過去了。
溫老太太在中午十一點抵達老宅,溫黎東臨時有公事需要處理,他把蘇歲安帶走了,所以兩個人都沒有第一時間見到老太太。
蘇歲安難得跟着溫黎東出來辦公,整個人顯得格外乖巧,估摸着是在心裏盤算着讓溫黎東下次也把他帶出來。他可太想化身為一個小挂件,每天都挂在溫黎東身上。
某種程度上來說,蘇歲安傻了也好,不用想太多,快樂起來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一上車,蘇歲安又恢複本性,滿臉期待地問:“哥哥,我今天聽話嗎?”
溫黎東可不明白他的心思,順口答道:“乖。”
這正中小傻子下懷,他順杆子往上爬,“那下次可以再帶我出來嗎?”
這會兒溫黎東反應得挺快,“不能。”
蘇歲安撇撇嘴,拳頭一下打在溫黎東身上,勁兒還挺大,錘得人有些疼。
溫黎東皺皺眉,擡手就捏住了蘇歲安的腮幫子,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蘇歲安立即擠出一點淚光,“你欺負人。”
溫黎東扯扯嘴角,“又裝可憐。”
蘇歲安更委屈了,“才沒有。”
他這幅模樣哪裏像是沒有,臉上就差寫着那幾個字了。
蘇歲安喜歡玩雪,他們在院子裏下了車,他擡着腿,馬丁靴一下一下的踩在深深淺淺的白雪上,留下一個個腳印,跟個小孩兒似的。
還沒到主樓,就有傭人尋了過來,她有些急,小跑到兩人跟前,笑眯眯道:“老太太回來啦,正在問少爺你呢。”
“奶奶!”蘇歲安反應最大,幾百年沒見過老太太似的,不過若是按着失憶前的時間來算,蘇歲安确實很久沒見過老太太了。
溫黎東也是這時才反應過來他還沒将蘇歲安的事情告訴老太太,不過老太太向來疼愛蘇歲安,見着了估計也是驚喜。
一旁的蘇歲安已經跟個小炮.彈似的沖了出去,他可太想老太太了,然而他才跑出一段路,一只大手就拽住了他的帽子,他不滿的回頭,有些不高興。
“急什麽?”溫黎東的手指順着衣服的線條到了蘇歲安的肩上,将人往他所在的方向一拽,腳步往前踏了一步,将蘇歲安穩穩當當地接在了懷中。
然後,蘇歲安的臉紅了,耳朵紅了,脖子紅了。
雖然傻了,卻也還記得害羞,他在不好意思。
真害羞時,蘇歲安不會往溫黎東懷裏湊,反而是掙開了對方的手,跟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一下就跑遠了。溫黎東望着空落落的手心,想着這點倒跟過去一樣。接着也擡腿快步跟了上去。
主樓客廳裏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中間是一個穿着樸素卻很有氣質的老太太,這就是溫老太太。
大家有心哄老太太開心自然是歡聲笑語不斷,就在衆人笑得正歡實時,一道清亮的聲音破空而來——奶奶!
溫老太太霎時愣住了,而後倏然起身,深深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漂亮的青年奔跑而來,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她身體開始發抖,眼睛有些紅,枯瘦的手指指着蘇歲安,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蘇歲安先抱住了溫老太太,他低頭蹭了蹭老太太的頭發,撒嬌一般道:“歲歲好想奶奶呀!”
溫老太太哽着聲音半天不能言語,“诶诶诶,奶奶也好想歲歲。”她直起身體,握着蘇歲安的雙手上下打量着他,泣不成聲,“你這孩子,怎麽就不知道回來看看呢,一走就是……就是那麽多年,還當不當溫家是你的家啊?”
蘇歲安不明所以,“我沒有很多年不回來呀,我……”他說着說着突然有些沮喪,因為他想起來了,大家說他忘了很多東西,他給老太太擦眼淚,動作有點笨拙,“奶奶不哭!是歲歲錯了。”
“你錯什麽!”溫老太太情緒還有些激動,而後驀地頓住,她看着蘇歲安,那雙眼睛純澈得過頭,又想起了蘇歲安方才的表現,臉驀地一百,捂住心口。
溫黎東正好進來,見狀臉色一變立即過來扶住溫老太太,其餘人找藥的找藥,倒水的倒水。
蘇歲安站在那兒不知所措,過了幾秒,他蹲下來,握住老太太手,很着急地說:“痛痛飛飛!痛痛飛飛!”
溫老太太臉色越發難看,眼淚水止不住往下掉,她用力拍着溫黎東的手,“歲歲……歲歲!這是!”
溫黎東看了眼蘇歲安,眼裏閃過一抹暗沉的光,“您先別急,我慢慢跟您說。”
過了好一會兒,溫老太太才恢複正常,只是臉色差了一些,眉眼間總含着一點沉痛,她望着溫黎東,一刻也不想等,她要馬上知道真相。
溫黎東将蘇歲安暫時交給溫瑤照顧,然後扶着老太太上樓。
蘇歲安不安地拽着溫黎東的襯衫,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內疚得不得了,眼眶濕潤,下一秒就要哭一般,“哥哥……”
溫黎東兇不了這樣的蘇歲安,只能将老太太交給阿姨,“李姨,您先扶奶奶上去,我等會兒就來。”
溫老太太疲憊地點點頭,拍拍溫黎東的手,道:“行,你先把歲歲哄好,不急的。”
在老太太離開後,溫黎東也帶着蘇歲安上了樓。
一路上,蘇歲安都緊緊地握着溫黎東的手,害怕又擔心地問:“哥哥,我是不是闖禍了?奶奶好難受。”
溫黎東心口湧上一股澀意,他望着蘇歲安,眼裏含着萬千種情緒。他手指微微蜷動,像是在掙紮,最後那只手放在了蘇歲安柔軟的發上,“不要害怕,歲歲沒有闖禍,也不要擔心,奶奶沒有大礙。”
蘇歲安懵懂又依賴地看着溫黎東,“是嗎?”
溫黎東點頭,“是的。”
最後溫黎東把蘇歲安帶到了老太太隔壁的房間裏,又給溫瑤打了通電話,讓她上來照顧一下蘇歲安。
溫黎東跟蘇歲安商量:“等會兒溫瑤來陪你,我要去跟奶奶談一些事情,行嗎?”
溫黎東的耐心給了蘇歲安足夠的安全感,他不再抗拒別人的靠近,很乖地點點頭,“好。”
接着他又很認真地想了一件事,他扯了扯溫黎東的袖口,有些怯地提出了一個要求,“可以親一下歲歲嗎?”
溫黎東愣住了。
蘇歲安又晃了晃他的手,哭過的蘇歲安看起來确實可憐,因為不是裝的,所以可憐得格外真實,“可以嗎?”
溫黎東想說不可以,但這肯定不行,于是只能非常勉為其難地親了一下蘇歲安,在唇邊。
得了一個吻的蘇歲安更聽話了,溫黎東又帶着蘇歲安去拿了他的星黛露,溫瑤很快上來,溫黎東囑咐幾句就離開了房間。
溫老太太顯然是又哭過,她問:“歲歲怎樣了?”
溫黎東坐在了她面前,道:“哄好了。”
溫老太太嘴唇張合幾下才說出問題,“他、他這是怎麽了?”
溫黎東沉默半晌,道:“暫時傻了,也失去了一些記憶。”
“傻了?!”老太太閉上了眼,手掌輕錘着胸口,“怎麽會傻了呢?怎麽會傻了呢?”
溫黎東從老太太房間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老太太沒了胃口,說想要休息,廚房給她炖了一點粥。
老太太不在,大家這午飯自然也是随便吃吃。
蘇歲安有時對氣氛的變化格外敏感,于是整天他都是不怎麽開心的,溫黎東看着心口悶,哄了他幾句,又帶着他玩游戲,但都無濟于事。
蘇歲安真的不開心時,就算是溫黎東哄他也是沒用的。
等到睡覺時,蘇歲安在黑暗中握住了溫黎東的手。溫黎東并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甩開,而是默默地回握,他在等着他開口。
“哥哥,我真的是小傻子嗎?”蘇歲安的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他也不想當小傻子的,明明阿姨誇過他聰明,可是奶奶似乎很難過。
溫黎東啞口無言,過了很久,他說:“當然不是小傻子,你只是忘了一些事情。”
蘇歲安問:“那些事情很重要嗎?”不然怎麽會每一個人都在提醒他那段他忘記了的歲月。
溫黎東無法違心地說出不重要,那段歲月太重要了,承載着的是他們濃烈的愛與恨,于是他沉默了。
蘇歲安卻貼了上來,很認真地說:“我會努力想起來,會很努力很努力。”
溫黎東垂着眼眸,收緊了一下手指,淡淡道:“嗯。”
大年初二時,溫家慢慢熱鬧了起來,老太太用一晚上的時間消化了那些事情,臉上多了很多笑容,她喜歡打麻将,于是晚輩們輪流陪她打,全憑一個樂子。
老太太實在想念蘇歲安,于是他們在老宅居住的日期被延長到了元宵節。
而蘇歲安這個沒出息的,每日除了玩雪就是想彈琴。
哪怕傻了也是有心機的小傻子,他想彈琴,不直接去求溫黎東,而是成天在溫黎東面前長嘆短嘆“歲歲好想彈琴啊”、“歲歲不彈琴就不快樂”、“又沒彈琴,歲歲好難過”。
溫黎東被他念叨得耳朵都要起繭子,又看見蘇歲安是真的想彈琴,于是在年初五帶着蘇歲安上了三樓。
那是一個向陽的房間,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正對着院子,春天時會栽上玫瑰,夏天時會栽上向日葵,都是何凝喜愛的花卉,也是蘇歲安喜愛的花卉。
房正中央擺放着一架斯坦威,定期會有調音師來維修,它被保護得很好,所以哪怕多年無人彈奏,也依舊嶄新如初。
蘇歲安見到鋼琴的一剎那便揚起笑臉,第一時間不是沖過去與鋼琴彙合,而是在溫黎東臉上留下一個吻。
蘇歲安在摸上琴鍵的那一刻,深藏在靈魂中的本能便很快顯露出來,彈琴時的蘇歲安完全不像個傻子,這次他彈奏的是貝多芬的暴風雨。
蘇歲安一待就是一下午,好像彈不累,彈不膩。
接下來這些天,蘇歲安一有時間就往樓上跑,連最愛的雪人也不堆了。溫黎東好人做到底,為他找來了很多琴譜。負責這件事的人是李秘書,所以溫黎東順口問了另一樁事,蘇歲安的鋼琴準備得如何了。
溫黎東要的是最好的鋼琴,并非一時半會兒就能運回來,李秘書精挑細選,特地拜托了名家才把琴定了下來,二月下旬應該就能抵達B市。
蘇歲安有了鋼琴後,需要溫黎東陪伴的時間少了很多,也沒有再時時刻刻都纏着溫黎東帶他去辦公。
溫黎東初八便複工了,很多事情都由下屬處理,他并不忙,回家會很早,見蘇歲安是真的老實,他在公司也放心不少。
下午,蘇歲安彈完琴後回了卧室,突然看見了奶糕和羊奶粉,他忘性大,現在終于想起來了自己是要過來找Polly的。
他拎着奶糕和羊奶粉離開了卧室,随手找了一個住家阿姨,急急地問:“阿姨,阿姨,Polly呢?Polly呢?”
蘇歲安說得太快,阿姨聽了好幾次才明白他在說什麽,她在溫家才幹兩年,不知道很多事情,笑了笑說:“巧了,Polly剛剛回來,在花房呢。”
蘇歲安道謝後立馬沖下樓梯,他推開花房的門,裏面果真卧着一只漂亮嬌憨的布偶貓,貓咪正趴着睡覺,聽到聲音後晃了晃尾巴,伸出了爪子,又喵喵喵地叫了幾聲。
蘇歲安的臉一下就垮了,“不是Polly。”
Polly明明就是一只小貓,怎麽會有這麽大?!
蘇歲安看着手中拎着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溫黎東接到了蘇歲安的電話。
蘇歲安哽咽道:“不是Polly。”
溫黎東沒聽懂,問:“嗯?”
蘇歲安挂了電話,給溫黎東發了照片,并附上了一句話:Polly明明還是小寶寶!
溫黎東啞然失笑,回:蘇歲安,你是不是傻?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你忘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事情,Polly那時候是小貓,但她長大了。
于是蘇歲安更加難過了,又打了一通電話給溫黎東,單純是為了罵人,“你最壞!你知道Polly是大貓咪了還不告訴我。”他還真有些委屈,“奶糕和羊奶粉都是買給小貓咪吃的。”
說罷,蘇歲安就挂了電話。
溫黎東起初還覺得搞笑,過了會兒臉色立即變得不好看,Polly回來了……這也就是意味着……
Polly是只親人的貓咪,所以在蘇歲安抱起她時并沒有反抗,也可能是認出了這是曾經的主人。
“Polly,Polly,我下次再給你買零食,好不好?”蘇歲安抱住了Polly,臉上笑容又多了起來。
Polly團在他懷裏喵喵叫了兩聲,嬌氣得要命。
蘇歲安沉溺于跟Polly說話,以至于花房的門再次被打開都沒發現,還是身後傳來了一道稚嫩的聲音,他才發現有第三者的存在。
“你也喜歡Polly嗎?!”
蘇歲安回頭,這是一個漂亮的小孩兒,因為奔跑,臉蛋上有一點點紅,他朝着蘇歲安跑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說:“Polly是我的貓咪!我把她照顧得要超級好,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