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海上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甲板上只有寥寥數人,而一個穿着睡衣的青年在甲板上奔跑, 他的臉色透着一種不正常的蒼白, 眼裏藏着驚懼。
哥哥去哪兒了?是不要自己的了嗎?蘇歲安腦海中不停地回蕩着這兩個問題, 他望着無邊無際的大海,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不就是……不就是說了句是男朋友嗎?這也不行嗎。
“哥哥……”蘇歲安小聲喊着, 聲音喑啞, 他環顧四周沒有看見那個讓他心安的人。
腳步一點點往後退, 蘇歲安卻突然不知道該去哪裏。茫茫黑夜中,身體與生理上的不适折磨着他的靈魂, 他後退一步, 腳掌絆到一個鐵塊兒,猛然跌坐在地上。
他早就有發燒的跡象,被風一吹便徹底起了熱, 虛白的臉龐浮着兩片不健康的淡粉。頭也很疼,蘇歲安一手捂着頭, 一手撐着地, 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怎麽在這裏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停在蘇歲安的頭頂。女人穿着一條黑色的長裙, 細長的高跟踩在甲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她的聲音輕柔卻又潮濕, 像水裏的海草,絲絲縷縷地往蘇歲安身上纏繞而來。
蘇歲安擡起頭,頭發順從地貼在額頭上,水珠與淚珠混合在一塊兒,他像只掉出巢穴被淋濕的幼鳥, 翅膀被打濕,苦苦掙紮卻飛不起來。
他開口便是抽噎,眼眸如水洗般潮濕清澈,“我、我想找哥哥。”
“找哥哥啊?”女人勾起紅唇,她朝蘇歲安伸出手,那是一只纖白的手,食指上帶着一只藍寶石戒指,“我知道他在哪兒,跟我走,好不好?”
有一個人能夠帶他去找哥哥,這于現在的蘇歲安是莫大的誘惑,他認識她,于是信任她,只是稍微猶豫就将手掌放在了女人的掌心,他目光澄澈如同稚子,癟癟嘴問:“你真的能夠帶我去找哥哥嗎?”
女人蹲下身,撫摸着他的臉龐,她面容明豔動人,猩紅的指甲在蘇歲安細嫩的臉龐上滑動着,“當然啊,你要相信我。”要像從前那樣相信我啊。
游輪上突然混亂起來,幾乎是幾分鐘的時間,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甲板上,他們張望着海面,撐着傘焦急地指着某個方向。男人重重的腳步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額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濕了頭發與襯衫,什麽風度與沉穩都消失不見,整個人狼狽不堪。
溫黎東跑到甲板上,他喘着粗氣,已經聽不到旁人的聲音,他的心髒瘋狂的跳動着,腦海中一遍遍過着曾經許多畫面,最後定格在了蘇歲安哭着的那張臉上。
身旁有人尖叫,有人阻攔,那個速來沉穩的溫先生仿若失去了理智,他一拳砸在一個保镖臉上,陰狠地看着阻攔的人,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這是在哪兒呢?蘇歲安的身體和意識都被一團冰涼的海水包圍着,他勉強睜開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望不見盡頭的海水,他只是想找哥哥,這裏很冷,但仍舊沒有一個溫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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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被什麽束縛着,蘇歲安的身體也像被束縛着,只能随着海水的流動浮沉,眼前偶爾有游魚經過,它們輕輕觸着蘇歲安的指尖。
所以在海裏是這樣的感覺嗎?蘇歲安昏昏沉沉地想着,而後又有些委屈,溫黎東怎麽可以把他丢下呢?就因為一句哥哥嗎?那以後喊溫先生可以嗎,他很乖也會改,只是不要丢下他就好了。
也許是過了一分鐘,又或者是過了兩分鐘。
每一秒時間都在拽取撕裂蘇歲安的生命,
他的意識漸漸昏沉,卻仍舊在期盼着溫黎東的到來,這裏太冷了,冷得就好像……好像某年的一個雨夜,他親手将一樣很重要的寶貝交給了別人,他在原地坐了一夜,那時候雨水也是這麽冷。
可是蘇歲安又有什麽辦法呢?他也不想把他的寶貝交出去,但溫黎東需要啊。
溫黎東,溫黎東,溫黎東。
蘇歲安反複咀嚼着幾個字,三個字裏藏着的無盡眷戀與愛意。在水下的每一秒都格外,他的眸子慢慢阖住,意識卻猛然沖破牢籠,某段如同鏡中月水中花的記憶突然明晰,那段錯誤短小的歲月成了渾渾噩噩的回憶。
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他,蘇歲安想要睜開眼,卻沒有辦法。
是熟悉的懷抱與溫度,蘇歲安帶着它們陷入了過去年歲的漩渦。
蘇歲安在一個大雪天被人抛下,雲珍撿到了他,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跟着雲珍姓雲,但蘇歲安不一樣,他的小衣服上繡着一個小小的“蘇”。
雲珍期盼蘇歲安能夠歲歲平安,于是取了歲安這個名。
這個在大雪天被人抛下的孩子注定沒什麽好命,即便取了歲安這個名,也改變不了他有着一副孱弱的身體這樣的事實。福利院孩子太多,他又瘦又小,雲珍疼他愛他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護住他,蘇歲安總是讓人欺負,直到一個叫做黎東的孩子出現。
溫黎東與蘇歲安一樣,是特別的存在,來時就已經七歲,除了蘇歲安與雲珍沒人知道這個孩子是帶着滿手血來到的福利院。
初來福利院的溫黎東是個陰沉的孩子,也就只有一個被排擠的瘦小孩兒蘇歲安敢同他接觸。
溫黎東話很少,但行動很多,狼崽子把那只兔子劃入了自己的區域,此後蘇歲安才真正好過一些。甚至于溫家人來接回溫黎東時,他也不忘将蘇歲安帶走。
是蘇歲安先招惹的溫黎東,少年十八歲的身體柔軟而鮮活,溫黎東沒有辦法不動心。
後來呢?後來呢……
蘇歲安從撲面而來的回憶海中掙紮出來,他努力擡起沉重的眼皮,一點點光躍入眼簾,待眼睛完全睜開,他一眼就望見了趴伏在一旁的溫黎東。
這不是記憶裏那個張揚鮮活的少年,而是年近三十的溫黎東,成熟而穩重,不茍言笑,板着一張臉就能吓哭小傻子蘇歲安。
面上還帶着氧氣罩,蘇歲安有些不習慣,想要擡手摘下,視線卻又猛的觸及到了身旁的人,他怕吵醒溫黎東,于是又把手放下,閉上眼開始裝睡。
記憶雖然還停在從前,但至少不再隔着一層看不見的透明罩,蘇歲安現在看得很清楚,也真的不再是那個小傻子。
偏離軌道的人生時隔小半年逐漸回到正規。
但想起那段歲月,蘇歲安還是有些懊惱,怎麽就能這麽蠢呢?真的就跟……就跟小孩兒一樣,無理取鬧還愛哭,嬌氣得要命。
清醒之後的蘇歲安演技仍舊拙劣,溫黎東一眼看穿,在蘇歲安看不見的地方溫黎東輕輕吐出一口氣,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終于落下,眉間的陰郁亦随着蘇歲安的醒來而漸漸散去。
他的精神狀态并沒有比蘇歲安好到哪兒去,蘇歲安躺了三天,他便幾乎三天沒合眼,眼裏布滿血絲,開口時聲音都是沙啞的。
語氣倒是沒怎麽變,還是有些兇,溫黎東并非故意,只是這次實在讓他害怕,差一點就差這麽一點,蘇歲安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他捏了捏蘇歲安過長的發絲,道:“醒了就睜開眼。”
蘇歲安聽到了,但他不想睜眼。傻了的蘇歲安什麽都不懂,憑着脾氣任意行事,但清醒的蘇歲安懂了很多東西,比如溫黎東曾多次提及的兩人關系的變化。
在無法确定一些事情之前,蘇歲安是不怎麽敢面對溫黎東的。
溫黎東重複道:“蘇歲安,睜眼。”
然而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眼睫卻在飛快地顫動。溫黎東盯着蘇歲安看,半晌後起身去了旁邊倒水。蘇歲安聽到聲響下意識睜開了眼睛,正好與溫黎東的視線對個正着。
溫黎東轉身坐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有些茫然無措的人,沉着一張臉,一字一句地喊出了那三個字,“蘇歲安。”
看樣子溫黎東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傻了,這是蘇歲安的初步判斷,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裝傻充愣,一條是坦白從寬。
眼下這樣的情況,溫黎東能夠容得下一個小傻子,但絕對容不下一個智力正常的蘇歲安。無論出于何種考慮,蘇歲安還是想要待在溫黎東身邊。
其實路還挺明顯。
而溫黎東正在步步逼近,三天積壓的憤怒與恐懼在這一刻全面爆發。他也想控制語氣與情緒,但望着蘇歲安那張臉時卻只能任由心中那頭暴戾的兇獸破籠而出。
“蘇歲安,被人騙過一次還是不長記性,你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溫黎東說話的速度很慢,但每一個字都藏着狠意。
蘇歲安着實有些懼怕這樣的溫黎東,腦子一轉就把路選了出來,這會兒演技倒是不錯,眼淚說來就來,還連帶着瑟縮了一下肩膀,裝成小傻子肆無忌憚地說出了真心話,“不許兇我。”
蘇歲安賭對了,溫黎東拿一個小傻子肯定沒有辦法,果真對方只是陰沉着一張臉看他,沒有再說半句重話。
但蘇歲安是個貪心的人,不僅想讓溫黎東對他好一些,還想讓溫黎東開心一些。
于是他擡起手,撫上了溫黎東眉間的那道皺痕,“哥……”他突然想起什麽,立即改口,“溫先生,您別不開心。”
結果顯而易見,他的行為并沒有給溫黎東帶來任何愉悅感,溫黎東的臉色反而肉眼可見的迅速陰沉下來。
蘇歲安腦子轉得飛快,又是哪個字觸及到溫黎東的雷區了?好像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小聲點兒罵小聲點兒罵!!!
歲歲:我好難,以前真傻,現在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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